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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茧-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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挣脱出虎抱,叶其安半坐在床上,一边揉着手臂,一边侧耳倾听着雨声中掺杂进的别的声音。

“……好像有什么事。你不去瞧瞧?”叶其安戳戳小包软软的肚皮。小包不耐烦地哼一声,摊开身体将她挤下床去。她穿鞋走到门口,将门打开。

门外不远处廊下,孙善正同裹在蓑衣里的一个侍从低声说话,见到叶其安,两人弯腰行礼:“奴才给郡主请安。”

“外面有什么事?”叶其安朝府门方向扬扬下巴。

那侍从看了一眼孙善,回答道:“回禀郡主,有人一大早便候在门外求见郡主。问他是谁,只说郡主见了便知。底下人不敢搅扰郡主,便让那人改日再来。那人不肯,已在门外守了半个多时辰。奴才斗胆来问问郡主见不见,好给那人一个准信。”

做了郡主府的主人,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跑来府门外要见她。

会是谁?会是什么事?

“一大早啊——”叶其安抬头望望天,“唔——叫他们把人带进来。”见到旁边孙善脸上顿时变化的表情,又补了一句,“什么内宅外宅的,不用理会。”

那侍从应了转身离去。

孙善随即遣人端来洗漱的水和热气腾腾的粥食。叶其安本没什么食欲,可又做不到真正的上位者那样将别人的劳动随意践踏,只得乖乖洗漱、坐到桌边吃东西。

小包见到自己那一大盆的食物,立刻从床榻跃下,闪身出门往后院跑去。叶其安几口粥菜才下去,见它浑身是水地跑回来,埋头到餐盆中风卷残云般大吃不停。孙善带着两个侍从乘这时拿了棉布替它擦干身上的水。

叶其安一边喝粥,一边看着小包盆里的食物迅速缩水下去,很快剩了个亮晶晶的盆底。

“你猪啊?”忍不住骂开,“这样吃下去,再家大业大也养不起了。”

小包打了个嗝回应她,抬头望着屋外渐渐小了的雨,似乎考虑了下是否要去做饭后运动,最后甩甩头,一扭身往床上爬去,爬到一半,忽然又转回了头,看向屋外。

叶其安也正好在此时搁下碗。

孙善吩咐着将碗筷餐盆收拾了,这才去将门外赵哲和带来的人引进屋内。那人一进门就跪下去,嘴里喊的是“公子”。

一道白影晃过。小包站在来人身边,上上下下地闻了一遍,尾巴像狗一样欢乐地甩来甩去。

“公子这虎——长这么大啦?”来人为了躲避小包,坐倒在地,声音有些发颤。

愣了几秒钟后,叶其安呼地站起身:“冯掌柜!怎会是你?”醒过神,一把将小包拽开,扶起了这位将她无意提到的“连锁”付诸于实践的精明商人。不过此刻看去,“临江阁”的大掌柜,大半衣服都被雨水浸透,形容狼狈、神色焦虑,没了往日的气度。

自从那时离开京城,叶其安便与“临江阁”断了联系,这次返京,也不曾去看过一次,只听说临江阁生意越做越大,如今在京城内也算名头不小。而她被封了郡主,全京城都知道皇帝宠她,都知道安阳郡主有只形影不离的白虎。何况这白虎曾在临江阁作威作福好一段时日,若是临江阁的人,不会联想不到其中关系。可是回京这么久,她却没有见过一个临江阁的人,此刻一见到,却又是这般模样。

换过了干爽的衣物,冯掌柜被重新带进后院偏厅,再见到叶其安,神色激动地唤了声“公子救人”便又要跪下去。

“再跪我也要跪了。”叶其安作势要跪。冯掌柜吓了一跳,连忙起身。

等他喝下驱寒的姜糖水,叶其安又将一盘点心放在他面前:“有什么事,至于在雨中苦候?”

冯掌柜欲言又止,最后长叹口气:“公子恕罪,小人,小人辜负公子信赖。只怪小的养儿不教。那不孝子惹了一桩祸事,临江阁上上下下百余条人的身家性命,怕是要被他牵连了。我思来想去,如今只有来求公子。只求公子万万念在昔日——”

“大胆!”孙善突然喊了声,“郡主何等身份,岂能与你等市井商贾为伍?你若再胡说,便将你送往官府依律严办。”

叶其安抬头看了他一眼。平日极为温驯守礼的少年,脸上因情急而泛起的微微潮红瞬间消褪,有些惊惶,但仍带着从未有过的执拗垂头退后。

孙善第一次在她面前这样“不合规矩”,也许是在担心她卷入所谓的祸事中。她这个凭空而来的郡主,一无后台二无背景,唯一可仰仗的,便是皇帝和皇太孙的一时心情,稍有不慎,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若是卷入了什么上位者不乐见的事端,那便有可能从云端堕入地狱底层。

孙善的忧虑,同样满满写在赵哲眼底,只是年岁稍长的武者显然有所克制。

叶其安抚弄着靠在膝上小包的头顶,几不可察地皱起眉头。

冯掌柜也是极聪明的人,这时听孙善一喊,顿时醒悟几分,脸色也变了,急急离座行礼:“公——郡主殿下,小人万万不敢肆意妄为。郡主对小人知遇之恩,恩同再造。若因故连累郡主,冯全一族乃至临江阁众人万死不能弥补。小人不敢妄作他想,不过店内伙计遭人重伤卧床,眼看性命不保,城内医馆皆无能为力,小人实在走投无路,想起当日封大夫医术无双,这才上府求见郡主殿下。”

“冯掌柜,”叶其安展颜,“你是我临江阁的人,别学他们一口一个郡主殿下。临江阁的人我自然是要管的?”

冯掌柜闻言,神色稍微回转,恭谨一礼:“小人先行替伙计多谢公子。”

“人命关天,谢字什么的,不用再说。封青一早回宫去给皇上复诊了。”叶其安站起身,“你先回去等着,我这就进宫去接他。”

“是。”

……

……

雨停了,气温逐渐回升。

破开云层,阳光一点一点地洒出来,水汽渐渐蒸发,泥土的味道由浓转淡,几不可闻。

叶其安在干清宫外截住封青,让给他烈风,自己骑了墨麒,一路赶往临江阁。随行的赵哲改穿便装,扮作家仆模样。香儿则与孙善一同回去郡主府。

叶其安往日宫里宫外进进出出,旁人早已习惯,不过这样纵马飞驰却是首次,多少引了路上驻足关注的眼光。尤其在出宫城洪武门时,撒欢儿跑在前头的小包几乎惊了某位进宫面圣的大人的车驾。惊鸿一瞥中,那位大人自车窗露出的脸上未经克制的愤愤不平赫然在目。

临江阁便在秦淮河上文德桥西侧。当初能在这里立足,实在借助了神秘的“宫里有人”的背景,此后靠封青精心配置的养身方与膳食相合,自然也少不了经营者的诚信有道,渐渐名声鹊起,站稳脚跟。

不过,相比四周店铺的门庭若市,此刻临江阁大门紧闭,即便门檐上方未及取下的大红灯笼鲜艳夺目,也掩不住逼人而来的冷清。

冯掌柜早已在侧门等候,吩咐将马匹带下,便引着叶其安一行来到后院。路上碰见店内伙计,有认出叶其安和封青的,都是难抑喜色行礼。

行至东厢房外,一名小厮行色匆匆的出得房来,手中端着铜盆。乍然与小包面对面,小厮惊叫着丢开了铜盆。鼻中立刻闻到浓烈血腥味,叶其安低头看那盆中撒出的水,竟带着暗红色。身侧风起,封青已疾步进了厢房内。

屋内空气污浊,光线不明,使人更觉压迫。叶其安让人开窗开门,又挥扇驱走屋内污浊空气。俯身于床边查看伤患的封青回头投来赞许眼光,侧身时,床上人的面容露了出来。叶其安“咦”的一声,上前几步。这受伤的伙计,却原来是那时常常装出一副委屈模样向她邀功领赏的小二。

“王仁?”叶其安回头看向冯掌柜,“他一向伶俐,不与人为恶,怎会被人伤成这样?”

冯掌柜还不及回答,封青头也不回:“小叶,将我皮囊拿来。”叶其安应着,将黑色皮囊递上,在他指示下一一送上所需器皿药物。

大半个时辰之后,封青起身在清水中洗净双手,又从皮囊中找出一个瓷瓶,倒出瓶中液体抹在手上,最后用清水洗去,要叶其安也跟着照做一遍。

“流血太多,需好好休养。”封青简单吩咐了一些事项,开好药方,然后望着冯掌柜,眼光深邃,“这人虽被人用重手法打伤,形势危急,若要说城内无人能治,我却不信。”

冯掌柜闻言,颓然道:“封大夫,王仁为我儿所累,自然以他为先。他若是不治,那我儿也不用再活。”说着,作势引二人前往另一处厢房。小包中途便径直望着厨房而去。

远远便听见有女子哭泣声音,冯掌柜脸色更加难看,又恼又怒,只是极力克制了不发作。进得房内,一名面色凄楚、泪痕斑斑的妇人在丫鬟搀扶下,从床边站起,踉跄上前与叶其安、封青见礼后边避在一边。

那妇人是冯掌柜的夫人,床上躺着的,显然便是冯掌柜的独子冯昭。叶其安之前虽见过,但印象并不是很深,这时看见,原来也是个面容俊朗的年轻人,只是此刻面无血色、双眼紧闭、气息微弱,即便以叶其安来看,也是命不将久。

封青在床边坐下,简单查看后,脸色凝重起来:“令郎全身经脉尽断,能活到此时,已算勉强……”

旁边一声低呼,众人闻声看去,却是冯夫人撑不住晕了过去。

冯掌柜定定看着自己儿子,几乎站立不稳,闭眼长叹一声:“无救了么?”

“这便得瞧你要怎样个救法。”封青平静望着冯掌柜。

冯掌柜惊讶抬头,张口欲言,却无声可发。

“什么意思?”叶其安不忍,接口问道。

“若只要保命,令郎从此再不能离床,口不能言,食泄皆需假手于人,形同废物。”封青淡淡道,“若要手足健全、行走自如,便需冒险接筋续脉,其间必定受尽折磨、痛苦万分。况且,便是我也无把握定能成功。你,想想罢。”说完,他走到桌边坐下静候不语。

“那也就是说,可能受尽折磨之后,还不一定能活?”叶其安看了一眼床上气息微弱的年轻人,暗自叹了口气。

冯掌柜脸色数变,看一眼儿子,又看一眼悠悠醒转的妻子,沉吟半响,终于咬牙:“若是形同废物,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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