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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丈夫-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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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走到沙发前方,他俯下身来,一直看到了陆柔真的脸上。好像很困惑似的,他轻声问道:“你是你吗?”
陆柔真没脸看他,深深低头,恨不能脖子断掉,立时死了。
然后,卫英朗又问一句:“你爱聂人雄?”
陆柔真觉得自己在一直向下沉,脑袋快有斗大,沉甸甸的坠着身体:“爱。”
卫英朗继续问:“那我呢?”
陆柔真不出声了。她就像爱爸爸一样爱着卫英朗。其实嫁给小哥哥也能让她心满意足,可是自从经过了聂人雄那烈酒一般的爱情,小哥哥就彻底变成了一杯温暖的茶。茶是好茶,不过喝也行,不喝也行。
卫英朗没有等到回答。抬手为陆柔真撩起鬓边一绺卷曲长发,他换了话题:“让我退婚,你再去找聂人雄吗?”
陆柔真摇了摇头——不找了,她和聂人雄的爱情来得天怒人怨,她不想气死爸爸。
卫英朗叹了口气:“克瑞斯丁,我对你……十四年啊!”
他爱了她整整十四年,从他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开始。
在他眼中,陆柔真是天下第一好的女孩子,好的像图腾、像信仰。她不浅薄也不深沉,不张狂也不沉闷,她永远安然,永远洁净,偶尔带出一点幼稚的孩子气,可是从不任性顽劣。每当看到陆柔真,他就好像看到了自己平静和美的一生岁月。他和她像并蒂生出的两朵花,互相陪伴着从盛开到凋零,天生一对,天作之合。
然而现在,图腾崩溃了,信仰破灭了。她竟然藏着这样丑恶的一面,订了婚的千金小姐,竟然会和个野男人去私奔!
“我不退婚。”卫英朗最后说道:“我爱你,也恨你。可是无论爱恨,我们都要在一起。”
如果不在一起,那他这十四年的光阴简直活成了一片空白。他是那样的清闲富有,唯一的事业就是爱情——回首往昔,只有爱情。
他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纵算失败,也要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陆克臣以攻为守,在报纸上对着聂人雄连骂三天,又放出话来,要去法院告他诽谤。费了无数的心思与口水,他终于把丑闻转化成了闹剧。观众们看了个出奇的热闹,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

第 20 章

在一个雪霁初晴的午后,聂人雄回到了承德。
两队骑兵左右夹住车队,沿着大街往督军府走。聂人雄扭头望向窗外,本来想要观赏承德风光,然而看来看去,车窗外面就只晃着一只大马屁股。好容易等着那马走了,新的马屁股又补了上来。
他叹了口气,转向前方。右臂伤处带着丝丝缕缕的痛意,幸好子弹没有击中骨头。
车队停在督军府大门前,副驾驶座上的田副官跳下汽车,后退两步打开后排车门。聂人雄裹着大氅探身下车,结果抬起头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小铃铛。
小铃铛系着一件水獭领子的长披风,单单薄薄、亭亭玉立。披风是黑色的,水獭领子是黑色的,蓬蓬松松的齐耳短发也是黑色的,只有她的小脸蛋洁白如玉。亮晶晶的黑眼珠子悠悠一转,她笑出一口小白牙:“干爹!”
聂人雄看她已经长出了大姑娘的个头,却依然还是小丫头的面貌,就忍不住笑了一下。迈步过去抬手一捏她的小尖下巴,他低声说道:“穿得像只黑燕子。”
然后他转向了旁边的孟、段、马三位师长,略一点头:“都来了?”
段世荣比较严肃,一挺身敬了个军礼:“沐帅过年好!”
随即是孟庆山笑呵呵的开了口:“嘿嘿,沐帅,过年好哇!”
马锦堂落了后,搓着手一弯腰:“沐帅,您过年好。”
聂人雄一皱眉头:“不喊司令,改叫沐帅了?”
三人一起点头。
聂人雄不置可否的一挑眉毛,然后侧过身去向小铃铛伸出了一只手。小铃铛下意识的抬手搭上他的掌心,他顺势合拢五指,领着她转身向前走去。
他现在心情不好,看着麾下三员干将有些碍眼,宁愿只带着黑燕子似的小铃铛进门。
小铃铛一进楼内,就把披风先解开了。
披风里面是一身光华灿烂的织锦长袍,直通通的套在她的身上,只在胸前和胯部有一点曲线起伏。欢欢喜喜的跳到聂人雄面前,她很得意的问道:“干爹,好不好看?”
聂人雄随便撩了她一眼:“好看。”
小铃铛见他对自己待理不理的,不禁有些失望。过完新年她都满十五岁了,按照虚岁简直可以算作十六。可聂人雄就只拿她当个小丫头看待。
扭扭捏捏的坐到聂人雄身边,她搭讪着又问:“干爹,北京好玩吗?你怎么住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年前就能回来呢!”
聂人雄扭头望向了她,见她睁着大黑眼睛凝视自己,像只小猫小狗似的,就想摸摸她的脑袋。不料抬手之际牵动伤处,疼得他当场吸了一口凉气。小铃铛见他神情有异,连忙问道:“干爹,你怎么了?”
聂人雄咬牙忍痛,片刻之后才缓过来。垂下眼帘望向地面,他轻声答道:“干爹和别人打架,胳膊让子弹蹭了一下。”
小铃铛登时大惊失色:“你受了枪伤?”
聂人雄一拍她的膝盖:“不是什么有脸的事情,不要声张。”
小铃铛立刻抬手捂住了嘴,呜噜噜的答道:“我不说了。”
在三位师长的陪同下,聂人雄无情无绪的吃了一顿晚饭,顺便讲述了京城情形。三位师长平日看他少言寡语,像只闷葫芦似的,万没料到他这趟进京,不但能与马总长结成同盟,而且还和山东的段督军拜了把子。审时度势的一挑大拇指,三人齐声恭维:“沐帅高明!”
聂人雄忍着右臂疼痛,勉强一笑,心里却是有些打鼓,不知道这帮家伙留在承德,有没有听闻自己在北京闹出的笑话。
心不在焉的敷衍走了三位师长,聂人雄便带着田副官上楼回了卧室。田副官手里拎着小医药箱,很有分寸跟在后方,从来不敢逾矩半分。聂人雄也不大会欣赏他这种谦卑伶俐,只是觉得这人有眼色,挺懂事,比杜希贤强一万倍——应该把姓杜的混账撵出去,可是又下不了手,因为小铃铛这两年一直是他在照顾,此人有文化讲忠诚,就是千万别开口,一说话能把人噎个跟头。自己都是“沐帅”了,在他面前还是不能幸免。
他在前方上楼,小铃铛随后也追了上去。偌大一座二层小洋楼,里面的主子就是他们父女两个。聂人雄住在楼上,她住在楼下。弯腰把长袍下摆一直向上提到腰间,她迈开两条长腿,几大步就窜上了二楼。
然后仔细拍平袍襟皱褶,她恢复了女子做派,迈着小步走出直线,扭扭哒哒的进了聂人雄的卧室。
聂人雄打着赤膊坐在床边,正在让田副官给自己换药。忽见小铃铛来了,他莫名其妙的问道:“有事?”
小铃铛当然是没事,只是想过来和他亲近亲近,然而他光着膀子没穿上衣,这又让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背过双手踌躇了一下,她没话找话的开了口:“干爹,厨房有梨,你吃不吃?”
聂人雄一听这话,当即忍不住打了个饱嗝,然而喷着酒气摇头答道:“不吃,你吃去吧。”
小铃铛试试探探的走上前来,想要去看他的伤情。田副官翘着兰花指揭下纱布,他那右侧上臂现出一处贯通枪伤,血肉鲜红的还未结痂。小铃铛这两年随军长大,跑遍战场,什么样的恐怖惨境都经历过了,可因为这弹孔是开在了聂人雄的肉上,所以她那麻木的神经还是受到了刺激。下意识的抬手捂住自己右臂,她把两道眉毛拧了起来:“疼不疼呀?”
聂人雄扭头看了她的表情,忽然很觉好笑。这个丫头好像荒原上的一朵小花,要说用处,她没什么用处,不过开在那里,毕竟是道风景。聂人雄对她看得久了,几乎瞧不出她的美丑,只希望能把她从荒原移植到庭院,茂茂盛盛的开成月季牡丹,富贵堂皇的过完一生一世。也算她没有白白的遇到他,他没有白白的拯救她。
“不疼。”他难得的温柔起来,语气和蔼,虽然言辞并不客气:“看什么看,下楼睡觉去!”
小铃铛讪讪的后退一步,留恋着不肯走:“我不困……我给你摇话匣子听吧!”
说完这话,她不等聂人雄作出回答,扭身就跑向了屋角桌子上的大留声机。这是一台来自美国的胜利牌留声机,向外伸着两个大铜喇叭,亮锃锃的放出光芒。房内骤然响起一阵喧天锣鼓,吓得田副官手一哆嗦,差点碰了伤口。
聂人雄微笑着看她,心想:“真是个愣丫头。”
田副官用洁净纱布为聂人雄重新包扎了伤口,然后就提着小医药箱退了出去。聂人雄无所事事,在床前地上来回踱步。而小铃铛一边摇着手柄,一边偷眼瞧他,就见他生的肩膀端正,锁骨清晰,白皙的皮肤下面,能够显出肌肉的起伏走向。
聂人雄走着走着,忽然察觉到了小铃铛的目光。一转身面对了她,他大喇喇的把双手拇指向下插在腰间皮带:“怎么一直看我?”
小铃铛当即红着脸低下了头,语无伦次的随口搪塞道:“干爹,你……那个……不冷吗?”
聂人雄恍然大悟:“哦,嫌干爹没穿衣服啊!”
然后他从床边拎起衬衫披在了身上:“这倒也对,大姑娘了,应该多讲究点。”
小铃铛立刻接话说道:“对啊,我是大姑娘了!”
聂人雄无声一笑,又觉得她这理直气壮的模样有些傻头傻脑。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他抬起左手,把她的蘑菇头揉成了鸟窝:“小崽子!”
小铃铛无言的只是笑,心里快乐极了。
聂人雄出神的凝视着她,心想家里这个没心没肺的在笑,可是北京那个呢?挨没挨骂?受没受气?姓卫的当时好像要疯一样,回去之后会不会再找她的麻烦?如果找了麻烦,她那个爹能不能护住她?
他没爹,不知道爹的好处。陆柔真宁愿为了父亲和他分开,他也不能理解,但他并不怪她。
她心软,她怯懦,她临阵退缩,她没有错。好好一个千金小姐,还不是为了他才落到这般地步?同样是出嫁,为什么人家姑娘就能风光欢喜,她却要像个贼似的夜奔出门?不怪她,怪自己。

第 21 章

时光进入三月,聂人雄又兼了个官职——热河前都统王诚甫终于如愿做了京官,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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