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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有意-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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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并不是去试苏雁归额上的温度,只是习惯地,如同多年前还在叶城、还在月牙镇时那样,用简单无害的接触,给予那个人睡梦中的安抚。
  多年以後已经养成习惯了,哪怕不断提醒著自己不能被发现,可一旦心中某处被攻溃,就会下意识地做出相同的动作来。
  不知过了多久,宁简终於忍无可忍似的,一拳打在了旁边的柱子上。瞬间升起的後悔和惊惶、长时间压抑下的烦躁和不安让他心中一片混乱,他想要找一个宣泄口,却又彷佛怎麽都找不到。
  柱子上有细小的粉末散落下来,宁简却又慢慢地收回了手,靠著柱子在台阶上坐了下去。
  廊外飘雪落在他的脚上,轻得几乎感觉不到,片刻就融化了,在靴子上晕出淡淡的水痕。
  紧接著,那斑斑点点的水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到後来,就已经分不清落下来的,究竟是雪还是眼泪。
  宁简觉得很害怕。
  苏雁归的那一句话就彷佛一个古老的咒语,说「一定很伤心」,他就真的伤心了。
  父亲,三哥。
  世上与他紧密相连的人其实很少。
  那时他无法表达出悲痛,只能惊惶无措的问「你能不能不要死」,只能拼命地否定对方的话,指责别人说「你说谎」。
  他不知道自己的方法是对是错,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麽,只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便只能眼睁睁地看著他们离开。
  因为太少,他不敢去想自己失去了多少。
  不知道就跟没失去一样。
  可是苏雁归问了,彷佛给他一一算清,他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一直支撑著他生活重心的哥哥。
  他多年来为之努力、为之不惜代价的目标,在他将要成功时,都消失了。
  他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什麽。
  「宁简……」
  最後是房间里传来的一声轻唤把他从翻覆的思绪中拉回,宁简猛地站了起来,回头盯著紧闭的房门,久久不敢再动。
  里面却又安静了下来,只有时重时缓的呼吸声,彷佛那一声只是他的错觉。
  好久,宁简才慢慢地动了一下,走到门前,推开了门。
  门内有药香扑面而出,床上躺著的人卷著半张被子,双眼紧闭,却微皱著眉头,似乎在做著什麽噩梦。
  宁简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站在床边定眼看了苏雁归很久,才慢慢安下心来。
  只是梦而已。
  然而就在这时,苏雁归又张了张嘴,低弱而清晰地叫了一声:「宁简……」
  只是两字,就如细针直刺入宁简的心脏,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了抓胸口,却又发现疼痛并不是从身体里传来的。
  苏雁归没有再发出声音,眉间也渐渐舒展开来,似乎噩梦已经过去。
  宁简站了很久,才慢慢地伸出手,抚过那曾经蹙起的眉头。
  宁简,宁简。
  回忆里是这个人反反复覆地叫著自己的名字,叫错的、改正过来的,带著各种各样的情绪。
  自己偶尔会提醒他,叫师父。
  但也往往只是那麽一句提醒,彼此都并不在意。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起,苏雁归就再都不肯叫他师父了。自己也从来不在意,也许是从一开始就明白,所有的联系都是虚伪的,终究有一日,自己会杀了他。
  自己明白,这个人也明白。
  可是宁简觉得,到这一刻,他连自己当初为什麽一定要杀这个人,都想不明白了。
  不明白自己为什麽会答应凤宁安的建议,不明白在山中那个人问自己会不会不舍得时,自己为什麽没有点头。
  指尖从眉间落到左脸,上头的温度似乎比指尖还要冰冷,宁简收回手,目光却停在了那苍白的容颜上。
  曾经在幽暗的山中,有人指著这个地方,满眼热切地望著自己,那双眼睛微微地发亮,好像连同四下的黑暗都被照耀了。
  他其实明白那个人所求的是什麽,却还是装作不懂,只依著他的指示,极敷衍的蒙混了过去。
  ──亲一口。
  记忆中的声音响起,带著青年的活力,还有隐藏在耍赖和满不在乎之下的,小心翼翼的期盼和紧张。
  宁简鬼使神差的低下头,闭上眼轻轻的在那脸上亲了一下。
  唇与脸相触的瞬间,他便如遭雷殛地抽离,满眼仓皇地看著床上的人。
  他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哥哥,世上与他紧密相连的人,也许就只剩下这麽一个。
  然而,指尖抚过脸颊,唇与肌肤相触,他们的联系,也只就剩下这麽多。
  他看不见、他说不得。
  恍惚间有什麽夺眶而出,彷佛不甘心一般,宁简的指尖以更大的力度压在苏雁归的脸上,而後一寸一寸的下移。
  最後他低下了头,在指缝之间,吻上了苏雁归的唇。




(9鲜币)落花有意 第十四章'下'

  第十四章'下'

  唇与唇的接触只是很小的一块,几乎感觉不到属於人的温度,宁简却很自然地闭上了眼,任记忆在黑暗之中飞掠而过。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地抽离,睁开双眼的时候一下子就僵在了那儿。
  苏雁归不知道在什麽时候已经睁开了眼,毫无焦距的双眼圆睁著,让宁简觉得他就是在看著自己,专注得跟过去很多次凝望一样。
  「我……」
  他下意识地张了张口,踉跄地往後急退两步,靠在床边不远的桌子上。
  苏雁归微微地动了一下。
  几乎同一时间,宁简也心虚地又叫了一声:「我……」
  「我」怎麽样,却无论如何都说不下去。
  宁简慌张地站在那儿,因为无形而巨大的压力张口喘息著,一次又一次的眨著眼,不断地思考著怎麽办,到最後却发现脑海中一片混乱,他只能感觉到心脏剧烈的跳动。
  「阿风?」
  好一会,苏雁归张口,轻唤了一个名字。
  宁简浑身一震,那喘息彷佛在一瞬间就平复了下来,心随著不知名的东西急速落下,他定眼看著床上的人,没有再动。
  「你还在吗?」
  没有等到回应,苏雁归又问了一声。
  宁简沿著桌子又往後退了一步,心脏又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
  苏雁归一直等不到响应,也没有再问,只是慢慢地掀开被子,开始摸索著要坐起来。
  宁简吓了一跳,连忙跑了过去。苏雁归正伸著手往周围摸索,刚碰到他的衣角,便一下子捉紧,笑了起来:「你果然还在。」
  宁简看著他,苏雁归的手已经摸到了他的手上,他下意识地反握住那只手,犹豫了很久,缓缓写道:「对不起。」
  苏雁归的脸色似乎白了一下,又似是没有任何改变,半晌才微笑著问:「为什麽道歉?」
  「冒犯了你。」
  「果然不是做梦。」苏雁归却很随意的笑开了,「你喜欢我?」
  宁简微颤了一下。  
  ──我喜欢你。宁简,我喜欢你。  
  记忆中这个人一次次地重复著的话,明明相差无几,这时的问话,却像是用力地把什麽揭开,带著伤疤被揭掉时一样的疼痛。
  「阿风?」
  苏雁归的一声,又让宁简动了一下。
  是阿风。如今站在这里的,只是慕容家一个叫「阿风」的下人而已,如果「阿风」消失,他就要离开了。
  「小人不敢。」他低下眼,在苏雁归手中潦草的写下四字。
  过了半晌,苏雁归才很轻地哼笑了一声:「有什麽好不敢的,跟你家主子倒是一个样。」
  宁简想了很久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慕容林。慕容林是怎麽样的他不知道,即使知道,他也无法响应苏雁归的这一句话。
  想了很久,宁简只能在那掌心重复地写道:「对不起。」
  「你喜欢我吧?」
  苏雁归彷佛没有意识到他所写的三个字,只是又问了一遍,语气中带著一丝宁简无法理解的情绪。
  宁简看著他的脸,对上他的眼,却始终无法看进去。最後他收回了目光,低头看著苏雁归的手,掌心之上是自己的指尖。
  「是。」
  苏雁归笑了,灿若朝阳:「既然如此,为什麽还要道歉?」
  宁简不懂了。
  「这本来就没有错。喜欢的人在面前,占点小便宜是正常的,偷个吻、揩油,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看著喜欢,这怎麽能忍得住的呢?」
  宁简呆在了那儿,已经完全反应不过来了。
  苏雁归的笑容越发灿烂:「我还喜欢著人的时候,那是拼了命地逮著机会占便宜啊,他不会发现,肯定要死命摸个够,就算他会发现,偷了吻、摸一把,也不过是被敲打几下瞪几眼,划算。」
  宁简很自然地便想起了从前苏雁归拼命往自己身上凑的情景。
  顺著苏雁归的笑容,宁简也不自觉地勾起了唇,心中却又不期然地升起一抹不安,彷佛有哪里不对劲。
  「不过,我这可不是鼓励你以後多占我便宜。」苏雁归笑著抓了抓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是说……你没有错,可是我不会喜欢你的……不对不对,是我不会再喜欢人了。」
  「为什麽?」宁简脱口而出。
  苏雁归像是没有听见他那句话,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儿,等了很久,都没有感觉到宁简的动作,便更小声地道:「不是你的错,是我不敢。」
  「不敢?」
  宁简一笔一划地写,他看著自己的指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写错了。
  「我只有一颗心,给了人,然後没了……剩下一条命,是一群朋友给救回来的,不敢拿来赌,怕他们会揍我。」
  苏雁归的唇边始终盈著笑意,「你也知道,像你主子啊、荆拾啊他们几个,都不是好惹的主,我功夫不好,打不过他们。」
  就像小时候说「我不够强壮,打不过他们,只好拼命逃跑」是极相似的话,那时只觉得这孩子不够争气,随口教训了几句,就把他赶出去练功了。
  可是现在听在耳里,却莫名地觉得难受。
  宁简不知道为什麽,他只是下意识地握紧了苏雁归的手,无措地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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