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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如懿传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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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以为她伤心感触到了极致,抑或是他太少见到如懿的泪,终于换喝了口吻,扶她起身:“好了,朕是皇帝,身边的亲人太多,会算计朕的亲人也太多。证据罗列眼前,朕偶尔也会有一丝疑心。但朕终于还是选择相信你,你便不要怨朕,也不能怨朕了。”

如懿怔怔片刻,缓缓道:“是,皇上是没有错的。”

她在皇帝身边多年,不是听不出皇帝的语气里已经是最后的包容和耐心。再有哭诉与不满,都不过是自毁长城。对于聪明人而言,时间是最好的师者,日复一日,将她的聪明调教成智慧。而大部分的智慧,与隐忍和适可而止有关。

皇帝已经年近四十了,即便是保养得宜,眉心也有了岁月经过的浅浅划痕,此刻,那些痕迹随着笑意渐渐疏淡。他爱怜地拍了拍如懿的手:“好了,朕自然是没有错的。”他想了想,或许觉得这样的表示太过于凛冽,“或许朕也会有错,但朕是天子,即便有错,也不是朕的本意。”

这,也许是最委婉的表达了吧。她太明白这个答案底下的凛冽与深寒,亦知是不能揭破的。一旦揭破,便是无可换回的错误。她已经走到了这里,千万辛苦,如履薄冰,断不能再失去了。

于是,如懿含了恰到好处的笑意,有委屈,有柔婉,有近乎于谅解和懂得的情绪:“是,臣妾明白。只是惢心已然废了一条腿,以后在臣妾身边侍奉也不方便。臣妾想,惢心的年纪也大了,太医院的江与彬向臣妾求娶过惢心,不如皇上赏惢心一点儿脸面,将惢心赐婚江太医吧。”

皇帝颔首道:“惢心忠心可嘉,又是潜邸的旧婢,大可指一个朕御前得力的侍卫,譬如凌云彻也好。一介太医,前程上是没什么指望的。”

如懿不意皇帝会突然提起凌云彻,仿佛是谁的指甲重重弹在了心肉上,忙笑道:“江与彬有心,臣妾问了惢心也愿意,算是两情相悦。”

皇帝不以为意:“也好,那朕就成全了他们俩吧。那惢心不在你身边伺候了,你也要挑几个得力的人上来。”

如懿沉默片刻,笑容静若秋水:“臣妾身边比不得嘉贵妃,有那么多得力的人。皇上赏赐了惢心的忠心,那么是否也该赏罚分明?”

皇帝替她擦去眼角的泪痕,道:“贞淑是从李朝跟来的人,即便她受刑不招,朕也不便赐死了她,即刻叫人送回李朝去便是。至于金氏,朕已经下旨降为嫔位,闭宫思过,无事不许到朕跟前来伺候。”

如懿垂下脸,低低道:“皇上赏罚分明,臣妾安心了。”

皇帝沉沉道:“你要安心的不只是这个。从此以后,无人会再质疑你。皇贵妃之后,你的后位之路也会安稳妥当。朕会一直陪着你,走到皇后的宝座之上。”

心底有无声的震动,是,她走到了与后位无限靠近的距离,却也失去了对这个男人发自内心的依靠与信任,却只是更孤寂地感知这种徒劳无功的索然。

如懿欲离开时,已经是月上中天时分。她陪着皇帝用了晚膳,以此温暖家常的情景来告诫自己适应种种变故,又回到了昔日的宁静安详之中。打破这种气氛的是养心殿外传来的已被降为嘉嫔的金玉妍砰砰的磕头声。

没有别的言语,也没有哀切的申诉,更没有伤心欲绝的哭泣,金玉妍只是默默叩首,以额头与金砖地面碰触的沉闷声响,来向皇帝脉脉倾诉。贞淑被赶回李朝,形同告知她失去赖以依靠的母亲,她身边的孤立无援已然显露失宠的败迹。那是最大的危险,远胜于位分的起落,意味着依附在她身上的母族的荣宠也会随之减色。所以她亦明白,自己只能如此,不能哀哭申辩。

殿中静若深水,外头的声响仿佛来自遥远的另一个世界,沉闷而邈远。如懿陪着皇帝临着董其昌的字。自康雍以来,世人多推崇董其昌的书法,皇帝自然也有涉猎。外头响声绵绵不绝,皇帝也不抬头,只问:“谁在外头?”

这话自然不是问如懿的,李玉打开了殿门看了一眼,低声道:“回皇上的话,是嘉嫔。”

皇帝淡淡点头,也不理会。李玉似乎有些动容,忍不住劝道:“皇上,您没看见嘉嫔小主在外头的样子。可怜嘉嫔小主已经三十六岁了,还这样伏地叩首,还当着底下奴才们的面,实在是……到底也是三子之母了,得顾及着阿哥们的颜面呀。”

如懿站在皇帝身边,脸色沉静如水,恍若未闻,只悄悄与李玉目光相接。这便是日夜伺候在皇帝身边的人说话的好处了,不动声色地提醒着皇帝,这个心机深重谋夺后位的女子年华已逝又如此不顾身份。

皇帝的脸色果然更难看了几分。如懿轻挽衣袖,不急不缓替皇帝研墨,道:“董其昌云,晋人书取韵,唐人书取法,宋人书取意。此时叩首声扰耳,无论取韵、取法还是取意,都是不能的了。皇上还是暂且停笔,让臣妾为皇上磨出颜色合适的墨汁吧。”

皇帝伸笔饱蘸墨汁,下笔如行云流水,曳曳生姿,丝毫不见滞缓,道:“如懿,你出去,以皇贵妃的身份告诉她,从此刻起,她已经不是嘉嫔,而是嘉贵人。若再吵扰一次,便再降一等,直到被废为庶人为止。”

第三章玉痕(上)

如懿明白皇帝言出必行的性子,便福一福身,缓步走到外头。阔大的廊下,硕大环抱的红柱林立,如巨大的壁垒,将跪伏于地的金玉妍衬得渺小而卑微。玉妍穿着一身月白的素色无纹长袍,袖口与衣襟滚着浅银灰的镶边。她脱簪披发,换下象征嫔妃身份的花盆底,只穿平底软鞋,跪在殿外不断叩首。

在看到玉妍面容的一刻,如懿有微微的惊诧,这个一向妩媚娇艳的女子,却未在此时展露她梨花带雨的更能惹人怜爱的哭容,只是倔强地抿着嘴,重重低下一贯高昂的头颅。

如懿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平静地将皇帝的话复述完毕,方才吩咐道:“送嘉贵人回启祥宫,无事不必再出来了。”

玉妍素白的没有任何脂粉装饰的脸,除了眼角细微的如金鱼尾上柔软摇曳的纹理,依旧那样完美,是几乎没有任何瑕疵的玉璧。甚至连续以额叩地后带来的肿起红色,亦不过为她无神的面孔增加了一点儿明艳的桃色芳菲。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声音并不如她的容颜一般诱惑,充满了愤恨与恼怒:“我分得清玛瑙和红玉髓!就算贞淑分不清。那算得什么!这不是真的!是你害我!”

如懿双眸微扬,顺手将鬓边一缕垂覆的红璎玉滴珠流苏掠起,那瞬间流露的神采有几分淡然的鄙夷,隐约又带着倔强的不屑,轻轻一嗤:“在这宫里,真相从来就不重要。许多事,根本无人在意它是真是假,而是在于是否有人相信。其实你和我一样,都是在赌,只赌皇上信还是不信。”她剜了玉妍一眼,目光似森冷的磨着骨片嚓嚓微响的刀,“或者,你也可以告诉皇上,你明明白白知道那七宝手串上本就是用的红玉髓,根本不是玛瑙。那么你猜,皇上会不会想,只有主使之人才会那么明白确凿呢?当然了,这也是你告诉皇上的,那日得了这些东西,你可一眼都不敢看便封起来给皇上了。”

玉妍的身体栗栗颤抖着:“皇上不会这么待我的,我为皇上生了三位皇子!一定是你挑唆的!是你!皇上才会不信我!”她咬着唇,全然不顾雪白的齿落在暗红而柔软的唇上咬出深深的印迹。

如懿冷淡的眉眼仿若这个季节最末的流火炎炎,隐隐带着冷峻与肃杀将来的气息:“是我么,还是你自作自受?就如我分明与波桑大师没有任何瓜田李下之事,但你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想让人信以为真而已!”

有泪水在眼眶里泫然欲落,玉妍用力举袖狠狠擦拭,抹杀了那即将要涌出的泪水滴落的可能,继而以灼灼的目光直视着如懿,仰着脸道:“你想挑唆我和皇上,你想看我伤心难过,我偏不哭,偏不让你如愿!”

任何神情都不足以表示如懿的鄙夷和愤怒,她的眼神冷漠如十二月的霜雪,覆落于玉妍之身:“你自己的所作所为,远胜于一切挑唆!皇上这么做,已是看在你生育皇子的份上格外留情了。”如懿说罢,嫌恶地不欲看她狼狈而狰狞的面容。

玉妍忽地站起身,扑上来欲扇如懿脸孔。她张扬的手高高扬起,凌厉的风贴着皮肉刮过的一瞬,如懿不避不闪,淡然道:“你要打只管打,只是这巴掌一落下来,位分不说,你的三个阿哥必定是不能再接回你身边养育了,你可想清楚了么?”

玉妍举起的手悬在离如懿的面孔只有半寸之地瑟瑟发颤,仿佛找不到着落一般。许久,那白如葱根的手终于重重落在了她自己的脸颊上,响亮的耳光声和着她悲鸣凄幽无尽。“皇上。。。。。。皇上。。。。。。您不能弃绝臣妾,弃绝臣妾母族啊!皇上!皇上!您可以责怪臣妾,惩罚臣妾,但求不要迁怒臣妾的母族,臣妾求您了!”

如懿缓缓摇头,注目她良久:“没有人要弃绝你,是你自己弃绝了你自己,是你为求荣宠不择手段才可能会牵累了你的母族。私通?”她不屑,“你的脑袋除了这些污秽东西,难道生你养你的李朝便没有教给你一点点聪明良善与懂得进退么?”

鄙弃的神色如刻在玉妍面庞上一般不可抹去:“皇贵妃,你以为你是什么良善之人么?你和我都不是善男信女,又何必说这样的套话?你有你想维护的东西,我有我不能不得的东西,既然狭路相逢,我算不过你的心机计谋,便也罢了。但我身为李朝宗室之女,责罚可受,颜面绝不可丢!我才不会哭,不会任由你看我的笑话!”

玉妍一边说,一边有热泪无可抑制地滚滚而下。她一向自恃身份,将自己与李朝的颜面看得极重,如今提及,显然是伤心害怕到了极处。她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擦,越是擦泪水越多,将她的袖口染上星星点点的圆晕,彷如灰败的落花,四散弥漫。她极力遏制着喉间可能溢出的悲声凝泣,梗着脖子道:“我不会哭,不会让你看见我哭!不会让你笑我李朝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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