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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此浮生是梦中-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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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战地 。。。 
 
 
  落日残照,西风陵阙。
  将军站在城上。
  前,是浩荡敌军。后,是一城百姓。
  敌军扬言再不投降,破城之时便要屠城。
  将军看着被攻城石器无数次毁损又被军民一点点修补起来的城墙。然而它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像是被毁损了龙骨的船舷,被掏空了生命里的老朽。他可以想见下一次攻城的惨状。也许,不等敌军屠城,城内便已流血漂橹。
  他想,他手上还有三样东西。
  短剑,帅印,长刀。
  放下帅印与长刀,或是用短剑破开自己的胸膛。
  然而他不能。
  他知道自己挡不住了。然而他也不能退。
  他的身后不只是这一城的百姓。还有比插满旗帜的边关沙盘更广阔的地方。跨过春风不度的西北边关,向山明水秀的中原延伸着国土与在国土上生活着的人们。
  他曾经在高岗上扬鞭回马,眺望的故园。
  他一人,于这天下,如同蝼蚁。
  这一城,却是中原的门户。
  于这天下,如栋梁。
  栋梁一倒,天下倾颓。
  他应当死战,可以牺牲自己与士兵的性命,唯独不能降。
  他应当是无愧的。一个精忠报国的将军。自己在为之拼命的理由,也无关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荣光。
  他只是像个盾牌一般,戳在江山的门户,以血肉之躯保卫着身后的所有。
  可是他沉默着。他已经看了无数遍——有些百姓脸上染上了肃杀的神采,而更多的士兵脸上却已有倦容。
  他也已经听厌了。铁骑刀兵,马蹄声乱。
  护城的石具砸碎了攀援的敌军归家的梦,铁蒺藜刺破马掌,扬起哀鸣。
  然而他依旧是那个岿然屹立的将军。
  他的铁甲裹束着他的意志。勒直了身躯与脊梁。
  “传我号令。”将军曾经多少次将这句话放在舌底。然而终究无力说清。
  向他冲过来的士兵哀哀地喊着。将军,降吧。我们已经撑不下去了。
  然后,被人架住,拖走。
  片刻,将军的副将行至他身边,铠甲洒上了未干的血。刻满风霜染遍烽烟的一张脸,与任何一个普通军士都无不同。然而他知道,他的副将,一个才加冠的大孩子,亲手杀掉了方才哀求投降的士兵。
  其实那个士兵他还记得。他初来边关的那年,招兵买马,充实着人数少得可怜的军队。
  边城原本不是边城。只是很多接近边境的小城中的一个。
  自朝廷与胡兵战败,边城就成了中原的门户。这么多年来,受惯了洗劫的边关几乎已成空城。
  只有一些世代在此的百姓还顽强地,等待着朝廷的兵马到来。
  那个老母亲把她脸上还带着稚气、未满年岁的孩子推到将军的面前。两张脸都满怀希冀。
  不过数年,那孩子已经是个百夫长了。
  然而刚刚, 
 1、战地 。。。 
 
 
  他哀求着,降吧。
  将军知道,他的母亲还在边城某一处柴扉后,为边关的将士们捣衣备炊。
  副将看着沉默的将军。
  他知道将军是少见的江南的武人。也许将军以前在江南山水琵琶声中舞剑的风姿也如柳如鸿。然而在这样的边城,他眼中的水墨烟雨是致命的伤。
  崇尚武勇,论生论死,才是边关最适合的生存方式。
  副将指着远处的山岗。凌坟乱冢,纸钱散落。“我的父亲,”他指着一处坟岗,“他在那里。我的祖父,”他指着另一处,“他在那。我的曾祖,”他继续着,声音平静低沉,“他在长安的郊外,敌军入侵,可惜壮志未酬身已老。”
  “这一次守城战后,我会去祭奠他们。用敌人的血。或者,下一次,我也躺在那里了。”
  “可是我们还算幸运。世代为将,尸骨总有人收敛。”
  “我们盼着的只是保家卫国。将军,您这一让,一城的百姓得以保全。可是身后十六州的土地上恐怕要铺满白骨了!”
  将军闭上眼,似是已闻到屠城时,刀砍火烧的味道,血与火。
  敌军在城外喊话。
  攻城的云梯,巨木,火石,混合着闷热窒息的空气。
  还有半个时辰。
  将军烦躁地喘气。天色渐暗,残阳似血。
  脑中再没有百姓的目光,士兵的身影。
  他只是想起他还在江南的时候。
  将军还不是将军。只是个叫做子衿的孩子。
  看着那人的剑——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人间物类无可比。
  那人收剑回眸,轻声一叹:子衿,还是个孩子呢。
  惊鸿一瞥,江山黯然。 
ps:
那个“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人间物类无可比”是白居易的《胡旋女》。




2

2、吴钩 。。。 
 
 
  江南的乐音一向柔软靡丽。管弦丝竹,一曲长调哀婉动人。
  说书的先生一拍醒木,张口便是一段才子佳人王侯将相的传奇。
  江南也多才子。长衫青丝一束,玉佩轻挽,翩翩于浊世。展扇便是一段才情风流。
  江南连剑也是刚中带柔的。如惊鸿,如游龙,离不开烟雨蒙蒙,水墨江山。
  子衿住在这样的江南的一个巷子里。
  他那时是江南盛产的才子中的一人。
  还是个少年。未完全伸展的身躯,以及与之不相符的豪情壮志——
  一杆笔,一壶状元红,舍尽天下风流。
  那日。
  子衿家后院对门住进了一户人家。一个断了右臂的人。
  子衿心想,他应当是上一次与胡人的战争中受伤退役的士兵。他轮廓硬朗,行步之间似也带起西北朔风,冰雪黄沙。
  子衿有些好奇,为了那人身上的硬——那种连江南的温柔也融不去的、带进骨血硬成石头的感觉,是江南的士子们绝没有的。
  那人似乎身份不低,吃穿不愁。当然,他几乎是足不出户——残疾,总是要遭人白眼的,无论是在何地都不能免。
  那人的院里常会传来咿呀的锯木声。过不多久,那原本有些空旷的院子便渐渐多了些东西。木制的茶具,马扎,还有种花用的藤架。远远还可以瞟到屋子里木制的床,没有精致的镂饰,只有拙朴的纹路,过硬的棱角。
  他仍是惊叹于那人用独臂做出来的东西。他想,他是怎样用一只手完成的呢——
  真是神奇。
  他开始常常蹭去他家。
  “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人皱了皱眉,似乎觉得自己叫得太无礼了些,子衿想。
  “吴钩。口天吴,吴钩的钩。呃,就是从那个‘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里取的。”
  “哈哈……你就这么对别人介绍你的名字啊?”
  吴钩有些迟钝地捋了捋头发:“有什么不对么?”
  “不是。我原本以为你跟京城来的钦差是一样的,文绉绉地说半天,其实什么也没提。没想到——你这个人还不错!”
  “我还以为江南更讲究这些。”
  “哈,也许其他地方是这样吧。不过在这里,你有一壶好酒一手好文章就可以了——不是北方的烧刀子,是青梅酒,或是黄酒。往巷子口哪个戏楼占一张桌子,有些好酒的人循着酒香就来了。往你面前一坐,吟几句诗,看对眼了这个朋友就算交了。”
  “还挺豪爽。不过,我现在没有酒,”吴钩四下看了看,“我去拿点食物招待你。”
  子衿在石桌旁坐了。石椅有些高,他须得跳上去。石椅子上有些水汽,冰冰冷冷的,沾湿了衣裳。
  吴钩端着一些甜食出来——饼,千层糕,糖,芝麻。
  还以为他会端出些北方的菜肴呢,子衿心想。不 
 2、吴钩 。。。 
 
 
  过,食材也缺乏吧。
  从胡兵进犯开始,朝廷便不断征粮。加之北方河道淤塞,航运不通,那边的小食也绝少过来了。子衿边想边尝着自己吃惯的零食。
  “对了——”这才想起自己还未报上姓名,好不容易感到一点羞赧,“我叫子衿。青青子衿的那个子衿。”
  “很风雅。”
  “江南最风雅的东西,从来都不是字词文章。”子衿眨眨眼。
  “人小鬼大。”
  两个人都沉默了。吴钩绝不多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子衿。无忧无虑,无拘无束。
  至少,现在是如此吧。
  子衿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从石椅上跳下来。拍拍手,翩翩然走了。
  “明天我还来找你——记得在石椅上放个垫子,这时节坐凉了容易得病!”
  吴钩嘴角溢出一丝轻喟:还是个孩子呢。
  子衿记得自己那时还是个任性的孩子。整日整日地缠着吴钩,也不管他有多无可奈何。 



3

3、弈棋 。。。 
 
 
  子衿央着吴钩做了一副棋。在最简单的木板上漆一层漆,刻下方格,楚河汉界分明。
  子衿第一次看到棋子的时候差点噎着自己——竟然连棋子也是方的。
  随即想到吴钩的手多不方便,也莫名多了些惭愧。
  子衿向店铺要了些油墨,自己用毛笔蘸了写字,于是棋子终于两军对垒,泾渭分明。
  木是软木实心,木制的棋盘架在假山旁的石桌上,走一步棋叩一声,闷闷地响。
  子衿觉得,一盘象棋上杀伐决断,揽尽天下风云,应该是比围棋更果决、狠厉、直接的。
  他移动着小卒,冲杀过河,几乎呈包围之势。
  他悠然地看着眼前的棋盘。
  吴钩在棋盘前专注得像是对待天下战局,然而,他却常常会怜惜众多的卒子。
  走马,走相,走炮,走車,吴钩往往都不如动一颗卒子那般犹豫。
  “这里不对。走马会让帅面临险境。”
  “这里不对。走炮这步没什么意义。你那颗卒子就那么矜贵?”
  “你居然去动車?”
  子衿看着吴钩,一一点出他留下的破绽。
  “我只是想看你怎么动卒子而已。”
  他居然就是有本事不动卒子。自己要吃去他的卒子他竟然还用車去救?!
  “卒子过河难回头。”吴钩轻声回答。
  “动了将,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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