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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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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婶惊喜地看向他,“这位公子会写字?”
  沈絮摸摸鼻子,谦虚道:“略知一二。”
  王婶将二人迎进屋,一声吆喝,几个儿女摊纸的摊纸,磨墨的磨墨,泡茶的泡茶,摆凳的摆凳,上至八十岁的老母亲,下至怀中牙牙学语的婴孩,全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沈絮尴尬地笑笑,心道这也略夸张了些罢……
  王婶的丈夫是个屠夫,顶着一张凶悍的脸皱紧眉头望着沈絮,“先生随意写罢。”
  王屠夫本是想表达一番礼貌,但他实在生得太过面目狰狞,沈絮吓得一哆嗦,这摆明了就是“你随便写吧放轻松别有负担顶多写差了我卸你一只胳膊”的架势。
  探了探笔,沈絮定下心神,在宣纸上落笔而书。
  小楷行云流水,气定神闲之际,一首绝句浑然天成。
  王家大儿子趴在案桌上,指着字一个个念:“长什么西不认识夜雨倒山……”
  “长灯覆夜雪,金吾次第开。火树银花合,明月逐人来。”
  沈絮望去,临清立于案边,缓声而诵。
  两相对望,恍惚之间,临清望见了那日风流薄幸却满腹经纶的少年郎。
  众多纨绔之间,那人洒脱不羁,推杯换盏,纸醉金迷,不经意间投来的一抹视线,便叫他就此沉沦,无可自拔。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章

  王婶:“……”
  王屠夫:“……”
  王家老母:“……”
  王家大儿子:“……”
  王家一干儿女:“……”
  王家最小的婴儿:“哇哇哇!”
  “哦哦哦,”王婶连忙哄,“不哭不哭。”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王家老母哆嗦着嘴,眯着眼睛往那纸上看,却是一个字也看不清。王屠夫拧着眉头称赞:“甚好,甚好。”王家大儿子拆台道:“你又不识字,我都看不懂,你懂个甚。”
  王屠夫一巴掌扇在儿子头上,“死开!”
  王婶打圆场,“公子果真博学,我看原先老先生整日也是写些个花啊草啊月啊日啊,看公子这诗里又是花又是月的,定是好诗!”
  沈絮哭笑不得。
  “还不把灯糊上。”王屠夫又是一巴掌。
  王家大儿子捧着诗屁颠屁颠去了。
  王婶对沈絮道:“真谢过公子了,没公子帮忙,光靠我家那小子,真不知要写到何年何月才能糊一盏花灯。”
  沈絮道:“小事,小事。”
  两人告别王家,举着破伞慢慢往家走。
  一路风清月淡,零星的灯火,错落的人家,皆归一派静默。
  临清犹自失神,似尚未从那浮华梦里醒来,沈絮面上的神情亦捉摸不定,许是忆起往昔繁华,许是喟叹今日落魄。
  回到家中,临清烧了水,两人稍稍洗漱一番,便吹了灯躺上床。
  乡野不比扬州城,入夜后,天地间便全交还与万物,山脉连绵,遮断了城中喧哗,团余了万籁无声。
  黑暗中,两人皆睁着眼,各自失眠。
  良久,沈絮道:“不知我堂兄如今如何了。”
  临清沉默。
  沈絮又道:“还有我那小堂妹,原本年后要嫁人的,现下也不知流落何处。”
  临清心中一动,低声道:“定不会有事的。”
  沈絮轻叹一声。
  临清不知该说什么,担忧地望了他,奈何沈絮并未感应到他的目光。
  正当临清鼓起勇气预备拍拍他以示安慰时,沈絮忽道:“明日我便送你回去罢。”
  临清一怔。
  沈絮接着道:“你原与张兄情投意合,是我棒打鸳鸯,硬生生拆散你俩。明日我便送你回张家,亲自同张兄道歉,张兄素来大度,定会待你如旧,你——”
  一个枕头横空砸过来,临清跳下床负气而去。
  三天两头要将自己送走,他真真受够了这等折辱。
  沈絮撑起身子唤他:“你去哪?”
  临清哪也没去,抱膝坐在堂中,对着一炉熄了的火两眼发红,好不委屈。
  沈絮披了件衣服跑过去,只见小公子鼓着一张脸,恨恨瞪着焦炭,似要活生生点起火来。
  沈絮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将身上的袄子脱下来披到临清身上,温声道:“怎么了?回床上吧,夜里冷,当心冻病了。”
  临清扯下袄子往地下一摔,恨声道:“你竟厌恶我至斯?”
  沈絮茫然道:“啊,不曾啊。”
  “那为何总要赶我走?”
  沈絮摸摸鼻子,“你原是张家的,想是与张兄两情相愿,我如今顾己不及,你跟着我吃苦,实在……”
  “谁与他两情相愿了!你当我什么?”
  “自是张兄的……”沈絮没好意思说出那两个字。
  临清气结,“谁与那少爷是龙阳之谊?我原是张家的琴师,终日从师父学艺,连张少爷的面都未见过!”
  “啊?”沈絮着实吃惊了一把,“那又为何?”
  临清一张脸涨得通红,狠狠推了沈絮一下,“我怎知道你发的什么疯!”
  沈絮被推到地上,也不生气,犹自挠着头迷惑不解,难道自己是酒后吐真言,不好女色爱男风?不然怎么会独独向张兄讨了个琴师过来?自己又不好丝竹,他想不出除了看上临清之外的解释。
  他爬起来,问临清:“你将那日事情告诉与我知罢,我如何就讨了你回来。”
  临清别过头去,羞得脸上能滴出血来,咬牙不肯言语。
  沈絮:“?”
  临清:“……”
  “说罢,不然我睡不着。”
  “……记不得就算了!”
  沈絮拉他袖子,“说罢说罢。”
  临清又是猛地一推,这回眼泪都逼出来了,“你莫欺人太甚!”
  沈絮一头雾水,“我怎欺你了?”
  “你!”临清指了他,当真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下不得。
  沈絮:“??”
  临清绷不住呜咽一声,抱着自己大哭起来。
  他真是受够了,这一日从早到晚,每时每刻都受着这呆子的气,上午气过,下午又气,到了晚间还要来上一出,他就是铁打的心,此刻也受不住这样的折腾。
  这呆子没心,说什么心疼他手凉,说什么你一哭我便什么法子也没了,他那时还真感动了几分,岂料这呆子就是上天派来克他的,前一刻安抚了,后一刻照样气得人跳脚。
  临清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折磨。
  委屈和着泪水,哗啦啦往外淌。
  他哪里不想有个体己的心上人疼着爱着,可偏偏摊上这样一个不识风趣的少爷。
  从前在张家,师父教导着,师兄宠着,师姐护着,底下师弟师妹各个都围着他,即算训练辛苦了些,也不失开心快活。
  而今呢,他为了这呆子学洗衣学做饭,天天愁着如何将日子过下去,免得二人沦落至乞食的地步,心都快操碎了,而这呆子却还一点情都不领,张口闭口要送他走。
  天底下再没比这更无情的人了。
  临清抱着自己,哭得声嘶力竭。
  沈絮简直目瞪口呆。
  这小公子怎么跟婴孩一样,说哭就哭?
  临清抽噎道:“你若赶我走,我便同你拼命。”
  沈絮愕然,“我无权无势的,你何必跟我受苦。”
  “你叫我去哪!”临清愤道,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脸蛋,“人人都知你点了我做外宠,此时送我回去,你叫我如何面对师门如何面对张家?我身为男儿,平白却做了弃妇,你道我还有何颜面苟活?”
  沈絮呆在原地,半晌做不得声。
  他光想着让临清与张兄破镜重圆,即算二人并无私情,好歹教临清回去过安生日子,却没料到临清离了他,便如妇人被休而归,纵使他与临清两厢清白,却也架不住攸攸众口拿那对弃妇的眼神去望临清。
  寻常女子遭此屈辱,都已抬不起头来,何况临清还是一介男子,更莫论众人如何鄙夷了。
  这才想通为何临清宁愿咬牙受苦,也不愿离开了。
  沈絮发怔的时候,临清又埋头痛哭起来。
  沈絮拉他,“莫哭了,是我愚笨,没考虑到这层。”
  临清扭着身子,不让他碰。
  沈絮又道:“往后我不提此事便是,你愿意留便留下吧,何时想走,我也不会阻拦。”顿了一顿,沈絮小声道:“我只怕委屈了你……”
  临清身子一僵,有什么在心中轰然绽放。
  十六岁的少年,尚未知相思,却害相思。无论是那人不经意间的一瞥,亦或是此时清淡的一句话,便轻易许了此身。
  辨不清何为真情,看不透爱不与爱,因着那一刻的怦然心动,好的坏的全般接收,哪怕只是一句平淡无奇的话,也因蒙着那层爱恋,也多出别样意味。
  委屈,欣喜,羞怯。
  他是在意自己的。
  这便值了。
  屋外白雪扑簌,吸纳了天地间所有声响。
  临清扑进沈絮怀里,哭得像个受了冷落的孩子。
  沈絮被撞得往后一仰,僵僵举起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不赶你走,不赶你走。”
  重躺回床上,临清仍在抽着气,仗着受了委屈,大着胆子拉了沈絮的衣袖,少年稚气的一面此刻尽显,边抽噎边不放心地重复:“我、我不走,你赶我,我、我就同你拼命。”
  沈絮半好笑半无奈地拍拍他的头,“没赶你,莫哭了。”
  临清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抽气,一抖一抖的,一双眼睛仍然愤愤瞪着他。
  沈絮忍不住笑了,“我怎敢赶你,屋子都是你买的,我还怕你赶我呢。”
  临清这才想起这茬,梗着脖子道:“对!屋子是我、我买的!你赶我,我就赶你!”
  沈絮大笑,这是何逻辑?
  被临清训得多了,此时才想起他也不过束发年纪,到底是个孩子,心里还是脆弱而敏感的。
  沈絮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是了是了,你不高兴了,赶我出去便是。”
  这般宠溺的口吻,临清只听他对那些小妾说过,彼时他躲在自己房内,听得沈絮与雪凝调笑声声,面红耳赤之际,心中不免泛酸。
  而今那人对了自己露出一家之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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