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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歌-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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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眉叱责他一番,淡淡地纵容著。
  如此想著之际,楼塔下响起紧密嘈杂的团团跫音,沿上曲阶逐渐靠近放大。
  霎时间,杜十方本来压在尉迟律剑上的长剑冷不防地一轻,剑气明显锐减,接著手腕反动、几个勾转,牵带著尉迟律的剑往自身刺去──


  ☆、〈雪月歌〉55

  
  尉迟律剑势一倾,竟顺著杜十方劲道往他身上斜去,只听得一道血肉划绽之声,再定睛,尉迟律剑锋已狠狠穿透杜十方心口外三寸之处,鲜血沿著银剑汩汩淌流,与他剑上原先掌门之血交融、滴流,流过尉迟律腕间、袖口。
  「何事嘈杂?」尉迟律未及反应之际,一道温嗓透入,伴随著一道仙白身影,匆匆来至。月光苍凉得抹去了一切颜色,唯独尉迟律那口剑柄上肆流的鲜血,兀自红艳、怵目,攫住了那一双素来淡漠无有波澜的瞳眸,「……律?」
  眼前,尉迟律手上一柄长剑,穿透了杜十方胸口,从他身後透出的剑尖,悬滴下鲜红,一滴、两滴,敲响了黑玉石地。血滴声於此空间,回盪、再回盪……
  照见瞬间,时间好似被拉成永恒,在苍白的月色之下庞然静止。随即,一阵嘈杂脚步声逼近,几名雪月峰弟子也跟到,望见此幕,莫不是惊恐得瞪大了双眼。
  「长、长歌……你来得正好,把这孽徒……给我、给我……捉起来……」杜十方一张素来慈蔼的面容,让痛楚狠狠揪扯得狰狞吓人,气若游丝地呼唤顾长歌。
  「不、不是我……我没有──」尉迟律惊恐地松了剑柄,踉跄退了几步,慌得辩白。
  「这孽徒……杀了掌门、连我……连我也想迫害……」杜十方压著心口剑没之处,努力压抑住肆流的血、极其虚弱地说,半晌,脚一软,身子一颓。
  「师父!」顾长歌惊呼,赶紧跨上前去,扶住杜十方,却将那柄直直没入胸膛的利剑看得分明──那熟悉的样式,是尉迟律的剑。
  一旁,掌门早颓倒在血泊之中,失却气息,如一株倾倒的枯木。
  「律你──」惊愕地望著尉迟律,顾长歌的瞳眸让不可置信与心痛淹没。
  「不是我!我什麽都没有做!」尉迟律惊恐地扯著嗓子抢驳,却让顾长歌一双质问的眸眼看得心慌。那一双总是含笑纵容的温柔瞳眸去哪里了?为什麽,顾长歌要那样看自己?月光苍凉打了一地,他淡漠的眸光好似染上了月色冰冷,教尉迟律惶恐、害怕,他宛若哀求地呜咽出声,「我没有、真的没有……师兄。」
  可顾长歌却沉默了,孤静的眸光落在他身上,一言不发。这样的顾长歌,让他好害怕。
  「我没有杀掌门,也没有害师父,你相信我,师兄──」尉迟律急得探出手,便要去拉挽顾长歌,同他解释──可探出的双手,上面满满都是血,掌门的血、杜十方的血、将他的衣袖染成一片艳红。
  杜十方倏忽狠狠一咳,牵动胸前伤口,鲜血肆流。顾长歌紧张地探下眸光查看杜十方伤势,恰巧回避了那一双探来的手,教尉迟律抓了个空,一滴血,自尉迟律悬空的指尖落下,於石地上,敲出孤寂的声响。
  杜十方面色痛苦,伤势沉重,他揪著顾长歌的前襟,好似想说什麽,却又出不了气力。
  「师父,徒儿马上扶你回房疗伤。」顾长歌急急撑扶起杜十方失却气力的身躯,跨开脚步之际,却又猛地一顿。瞥过脸时,尉迟律一张几乎欲哭的脸,让塔内光影分割得斑斑驳驳,教顾长歌看不清,看不清他的轮廓,看不清自己心里那道轻狂不驯的身影。
  律……虽然不羁、虽然叛逆,可不会伤害人的。
  照见那一瞬间,那道熟悉的轮廓,让他觉得好陌生。
  「相信我……师兄。」隔著斑驳光影、飘摇烟尘,迎上他淡漠的眸,尉迟律苦苦哀求。他谁都不求,只求顾长歌相信他。
  顾长歌望著那一双急得噙泪的深邃眸眼,分明又与记忆里那日峰顶孤月之下,那一个与自己置气闹别扭的男孩相叠、交错──律,不应当会伤害人的。可是他双袖艳红,斑斑染著血,在塔内苍凉稀薄的月光之下,格外鲜明,刺痛著顾长歌的眸。
  沉思之间,胸前杜十方痛苦挣扎的揪扯蓦忽一紧。只见顾长歌断去目光、别开瞳眸,再不去看尉迟律。扶著伤重的杜十方,缓缓走开。
  「……来人,把尉迟律,押入地牢候审。」复归寂静的塔内,响起顾长歌的嗓音,飘忽、且孤漠。


  ☆、〈雪月歌〉56

  
  孤静的夜,一串金属叮叮铮鏦、响於万籁俱寂之间,打碎了冰冷的寂静。
  一道厚重铁门沉沉咿呀滑开,扫落地上积得厚厚的雪堆,门後,一片陈腐的苔味随著如墨的一室黑暗逼散而出,方才持著钥匙开门的门人举起一旁铁架上的木炬,拍去了上头堆积的雪,从衣襟中掏出火折子吹燃,在那炬头煨了好一阵,才将其点上。
  那人抬著火炬,率先走入,沿著湿冷石阶而下,将厚重铁门背後的一片黑暗微微燃亮。身後,两三个人羁押著一人,跟上前头一道微微的火光。这已经数十年未用的地窖弥漫著深浓腐味、一片死寂。
  蓦忽,一方寂静却给猛地掀乱。
  「放开我、放开我──」尉迟律挣扎咒骂,扯扭著身子,想挣脱身边二人的牵制,却是气力耗尽,抵抗不了分毫。
  「吵什麽!安分点!」一旁那制住他一侧的弟子恶狠狠开口,正是严略。他与另一名弟子压制著尉迟律,将他拖下石阶、往地窖深处里去,来到最底的石牢前,推开冰冷的石门,拿来了手铐脚镣硬是替尉迟律套上。
  「放开我!顾长歌、顾长歌……我要见师兄──」尉迟律用力扭动著身子,欲挣脱三人在自己身上加套的枷锁,嘴里只喃念著一个名。
  上牢了枷铐,他被狠狠推入石房,踉跄扑跌在地。
  「呃──」石地粗砺,铺著浅浅枯草乾茎,狠狠刮擦他颊侧,痛得他嘶叫出声。
  「你逆上弑师,还奢望什麽,死心吧!」严略嗤哼。
  「我没有,我说我没有!」尉迟律双手受铐,摊在地上一时站不起身,却从蜷缩的身子里,咬牙切齿地狠狠嘶吼出声。
  「在场所有人看得一清二楚,这狡辩也未免太瘪脚了。任大师兄平时再偏心袒护你,此回罪证确凿,只怕这次连他都帮不了你了,否则又怎会要众人将你羁押?」严略冷冷讪讽,随即不再与尉迟律废言,一扯牢门,「砰」地一声阖上,隔绝去尉迟律在门後死命挣扎的模样。
  门外,隐约听得金属锁匙声轻轻敲响、伴随著杂沓脚步逐渐远去稀薄。牢内,复归一片死寂,尉迟律双手受铐,在地上如虫匍匐著、爬伏来到门边、以手铐狠狠敲撞著石门。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没有杀人,我没有──」可任他撕扯了嗓,只换来空气中的咆啸回响,幽幽徘盪在深锁的石牢内,深深埋在地底,无人听闻。
  他许是叛逆、许是轻狂不羁,可这辈子,他不曾伤害任何人、愧对任何人,就连他在市井街头流浪时,也不曾偷、不曾抢。掌门欲对自己不利,他只是想保护自己,从不想伤害任何人,可为什麽,就是没人相信他,其他弟子不肯,杜十方不肯,连顾长歌也──
  『相信我,师兄。』
  『来人,把尉迟律,押入地牢候审。』
  万籁无声之间,只剩下顾长歌离去前的话语,清清冷冷,如雪月峰上恒常的霜雪,无半丝温度,在尉迟律脑海中,回盪不去。那样讽刺、那样可笑。
  他绝望摊靠在墙上,墨发披散,凌乱地掩在他的脸上、盖去了他一双灰绝的眸,不让这世间看见里头的绝望。蓦地,冰冷的孤寂之间,听得他唇齿嗤出一声凄凉的笑。
  一道鲜红,自颊侧磨伤处缓缓淌下,蜿蜒过错落的发丝,如他嘲笑著自己的眼泪。
  与深冷地窖隔远的雪月峰另一端,正嘈杂忙碌,在这早该熄灯的深夜里,异常喧闹。东厢一间房内,灯火通明,照亮了里头一道道来来往往的焦急身影。
  月色流移,折腾了几个时辰後,只见几名弟子,一一退出了房,有人拿著药品、有人端著水盆,那间房内,渐渐静去了声音,只剩寥寥几条身影,伫立在房内床榻之前。
  榻上,杜十方静静卧著,眸眼深阖,似是深眠了,面容苍白得少了几分血色,然身上伤口已然给紧紧包扎住,暂时压制住失血。
  「血算是止住了,接下来只须细心照料,应当再无大碍。」陆青羽眸光流转在榻上杜十方身上,作最後的确认,随即向著一旁的顾长歌说道。
  「多谢陆长老,深夜惊动各位长老,真是抱歉。」顾长歌恭敬谢道,见陆青羽放心欲离去,赶忙送他至房门口。
  「巫长老以及朱长老已经去替掌门收尸了,明日吾等会讨论丧葬事宜,你就好好照顾你师父罢。」陆青羽轻轻叹出声,语气里有深深慨然,离去之前,迟疑了一会,方又语重心长地开口:「关於你师弟……这虽是你们北坛之事,可掌门因此身故,吾等不能撒手不理,但还需看杜长老意思,就等他伤好了,再来商议对那厮的处置。」
  「……长歌知晓。」顾长歌淡淡敛下眸,眸光有一瞬恍惚。目送陆青羽走离、阖上房门之际,身後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长歌……」是杜十方有些虚弱的声音。
  「师父,您好些没?」顾长歌赶忙来到床榻旁,探视杜十方状况。只见杜十方虚弱地摇了摇头,唇齿无力地喃动:
  「陆长老是怕你担心,可我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咳、咳……」杜十方呛咳了几声,引来顾长歌紧张地探看,平稳下气息,他方断断续续接道:「那剑划在心脉上,亏了太多血气,若撑得过这几日便无碍,若撑不过……」
  「师父,您一定会康复的,别多想了,先休息吧。」顾长歌不让杜十方这般诅咒自己,淡声打断他,坚持要他歇息。杜十方亦从善如流,默了声,却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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