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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阳春-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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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申屠府里出来,怀风便往安王府方向行去,转过几条街,王府巷口已遥遥在望,只见门口停着几辆马车,当中一辆车雕漆画壁,檐上挂了绣带璎珞等物,一看便是权贵之家的闺阁小姐出行所用,马车在门口停了一会儿,便见大门一开,出来几个穿金戴银的丫头仆妇,怀风瞥一眼几人装束,已知是府中一二等的大丫头,几人引着那马车从一旁角门驶了进去。
  怀风脚步一顿,便在巷口站住了,呆呆立了半晌,也不见那马车出来,心里只觉翻江倒海地一阵难受,紧紧捏了捏拳头,掉头便走。
  入夜时分,天上掉下了几点雨滴,起初还细细的,慢慢就大了起来,打在窗上噼里啪啦的,听得人一阵心烦意乱。
  怀舟连晚饭也是在房中用的,直等到酉时,见那雨一时不停,越发烦躁,时不时瞅一眼窗外,凝神倾听外面动静,只怕雨势太大,怀风或淋湿了去,或便不来了,一忽儿担心一忽儿郁郁,如此等到亥时,那雨竟渐渐小了去,又过片刻,便只剩下淅淅沥沥的,怀舟眉眼方得舒展,推开窗子,嗅着窗外氤氲清润的一片湿气,胸中一阵清爽。
  烛光照到院中几年前栽下的一棵桃树,叶片青翠,枝桠间已结出大大小小的桃子,因还未到时候,都还泛着青,只得一颗上面带了抹粉色,瞅着似快熟了,却还没半个巴掌大小。
  怀舟走到院中摘下,进屋后用水洗干净摆在了桌上。
  待外面传来三声更鼓,便听窗子吱呀一声,露出怀风半截身子来。
  怀舟含笑便要叫他进来,眼一瞥,却见怀风眉眼头发均给打了个精湿,身上也湿漉漉的,仿似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只落汤鸡,那笑容便拧了,皱眉去拉他,「怎么也不晓得雨停了再过来?」
  怀风任他扶着越进了屋里,一声不吭,怀舟起初还不在意,只忙着帮他换上干净衣裳,又去找巾子擦拭水渍,待揉干了头发,见怀风只是安安静静坐在桌前,魂不守舍的,连面前那只桃子似也不曾看见,浑没了前几日那股子活泛,便觉出不对来,从身后托起他脸颊望着自己,「怎么蔫蔫的,可是心里不痛快?」
  怀风将头仰着倚在他怀里,静静靠了片刻,轻轻问道:「哥哥,你什么时候娶亲?」
  饶是他百般压抑,双眸中亦禁不住露出些恐惧。
  怀舟吃了一惊,不明他怎的突然问起这个,心思一转,不答反问,「你盼着我娶亲吗?」
  怀风鼻头一酸,坐直了身子,片刻后回过头来,笑一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哥哥若是娶了嫂子,便能给我添几个小侄儿侄女,自然是好的。」
  怀舟盯着那笑容半晌,一言不发,那般目光下,怀风终于再笑不出来,抿紧嘴唇,好一会儿,低低道:「你有了嫂子,便不能再似这般疼我了。」
  语声中又是委屈又是酸涩。
  怀舟心中一动,想到这些年来均是自己吃醋拈酸,今日才得见他也醋了一回,眼角眉梢霎时带出几丝笑意,有心想逗逗怀风,但见他一副强作镇定的神态,登时又不忍了,半蹲下来,温温柔柔地搂住他,「你不喜欢,我便不娶。」
  怀风想笑,可又笑不出来,一双手攥得紧紧,「你不娶妻,太后和皇上那里都说不过去。」
  实则最不依不饶之人当是安王府太妃,可怀风憎恶于她,便提也不提。
  「我几日前已和太后同皇上说了,这辈子不作婚娶,若硬要逼我,我便弃了这王爵浪迹江湖去。」
  怀风犹自不敢相信,迟疑道:「诞育子嗣乃是大事,他们怎会容你任意妄为,便是皇上拗不过你,太后也是不能答应的。」
  怀舟轻轻一笑,「这你可说错了,太后城府非你我能及,她面上虽不答应,背地里早松口气也不一定。」
  见怀风愈加迷糊,便细细解释给他听,「我现下身居高位,那是因父亲与先皇同胞双生,与今上又是同一外祖,亲得不能再亲,却又无篡权之虞,这才能不受猜忌手握重兵,父子两代皆得恩宠。若我娶妻,诞下的子嗣生得平庸还好,皇上自可将军权收归掌中,若生得精明强干,我死后,这军权便一时不好收回,偏这安王府第三代子嗣与储君却已隔了一层,不用说不过去,用了却再不似今日这般放心,天长日久,总是祸患,便是我带兵久了,恐皇上也不能全无防备。太后思虑极远,又怎想不到这些,眼下见我不肯娶妻,虽则不悦,却断不至逼我,只怕还是随我意的多些。待我死后,这安王府也随之无存,她才得放心。」

  第一二四章

  这些话尽是诛心之言,怀风听了,陡然一惊,细加揣摩,却知怀舟说的尽是至理,这才真正信了他不娶的话,但想起今日见着的那辆马车,仍是忍不住问道:「那今日进府来的小姐又是谁?」
  今日府中来的外客便只有褚太妃的侄女褚馨兰,怀舟一听便知他问的是谁,暗暗纳罕他怎么看见了去,想起今日母亲硬拉自己与这位表妹一起吃茶,心中一阵不悦,但见怀风蹙眉望着自己,显是吃味吃得厉害,那不悦霎时便烟消云散,笑眯眯回道:「那是我外祖家表妹,过府来拜望姑母,浑没相干的一个人。」
  停一停,笑着看住了怀风,「我谁也不娶,你只管把心放到肚里去。」
  那笑容里满是促狭,直笑得怀风浑身不自在,好似自己一颗心□裸摊开在他眼皮底下,又是难堪又是臊得慌,索性抿紧了嘴不出声了。
  怀舟乐够了,拉着他躺到床上,这才省起来问:「怎的突然想起来问这件事?」
  怀风得了颗定心丸,此刻神情都松弛下来,一五一十道:「定远说太后给你指婚来的。」
  说着忍不住又酸了一把,瞥着怀舟,「听说那些个闺秀都是极好的。」
  怀舟这才晓得因何有了今日这一出,只将定远那个碎嘴的在心里又抽了一顿鞭子,亲了亲怀风面颊,道:「再好也比不上你。」
  见哄得怀风双眸晶亮,又忍不住揶揄,「我记得你只喜欢桃子,何时也喜欢吃起醋了。」
  不待怀风瞪圆眼睛辩驳,头一低,吻住了那双口唇。
  御花园中,草木葳蕤莺啼百转,一池芙蕖绽开花苞,一朵朵淡粉挺立在碧绿荷叶之间,正是一派明媚之色。
  池畔凉亭之中,石桌上摆了张棋盘,黑白之局正杀得难解难分,当今圣上雍怀乾一身常服坐在桌旁,观棋半晌,落下一子,道:「你这是铁了心不愿婚娶了?」
  亭中只得六宫内侍总管秦元凤伺候着,一众宫女太监都站得远远的,怀舟便也不避讳,直言道:「皇上当知微臣心意,何须再问?」
  语声轻淡,却无丝毫转圜余地。
  怀乾自是晓得这堂弟性情,见他自称「微臣」,已有不耐之意,只得苦笑,「你说你有意中人,非她不立正室,那也罢了,只是子嗣要紧,正妻之位空悬,纳两名侧妃也是好的,这朝野上下,多少有闺女的人家都盯着安王府中主母之位,你身边若一个女人也无,未免也太说不过去。」
  怀舟不为所动,拈一枚白子落入棋盘,将块黑棋死死困住,这才冷冷一笑,「我既不能娶他,还要子嗣做甚。再者说,这宗室子弟还少吗,难道便缺我这一个。皇上若真担心,日后从皇子中择一个聪明伶俐的过继与我也就是了。」
  怀乾见劝他不动,无奈一叹之下,于他那心上人着实好奇到了十分,可这些时日里问了数次问不出来,只听怀舟隐晦说起两人乃有缘无份,知道再问也是枉然,只得作罢,转而道:「姨母方才又进宫来朕面前哭诉,求朕下旨将馨兰许你,朕是不敢替你答应的,让皇后好说歹说方劝了她走,姨母便又去了太后宫中,不求到太后懿旨怕是不肯甘休。」
  提起褚太妃,怀乾亦是头疼,看清棋势,愈加苦笑,怀舟却于他面色视而不见,道:「那便请皇上到太后处为臣美言几句,莫要迫得臣抗旨不遵。」
  眼见再无胜算,怀乾索性搅乱棋局,「朕也知馨兰那丫头入不得你眼,太后恐怕亦不看好这桩婚事,不然何用迟迟不允。」
  站起身来,道:「罢罢,也不用你再来催,朕这便往太后宫中走一趟,好歹劝姨母死了这心,总不能因婚娶之事迫得你弃爵出走,二十万大军群龙无首,朕的边关还要不要守了。」
  怀舟这才露出些笑意,恭敬行了一礼,「谢皇上。」
  待怀舟告退,怀乾便往太后的仁寿宫来,一进宫门,招来内侍一问,得知褚太妃还在正殿里哭诉,便不准宫人高声通传,只从侧门偷偷进了后殿,命一个宫女去太后耳边悄悄说了声「千万莫要答应」,自己便站到前后两殿间摆放的一架雕漆嵌螺钿百宝的落地屏风后头,听太后同太妃说话。
  听了一会儿,见褚太妃只是喋喋不休,一会儿央求太后做主,一会儿抱怨儿子不孝,实是听得人一个头两个大,正佩服太后这般好耐性,竟能忍得如此之久,便听前头传来一声训斥,「夫死从子,现下当家作主的乃是怀舟,虽则咱们熙朝讲究孝道,可终究不能叫他事事听你吩咐,且这婚姻大事原就讲究个你情我愿,似你这般牛不喝水强按头,他能高兴了去?便勉强娶了馨兰,怕两人也过不到头,横不能再叫他似他父亲那般,冷了心肠不理正室,又恼了你,呆在边关不回来,你们姑侄两个守着个空荡荡王府便称心如意了。」
  太后极少这般疾言厉色,怀乾亦是吃了一惊,紧接着便听太后又道:「让你闹了这半天,哀家也乏了,你这就家去罢,怀舟想怎么着,随他就是,你只得这一个儿子,终不成为这个母子生分了去。」
  那褚太妃给骂得不敢抬头,委委屈屈看了太后一眼,再不敢多言,由宫娥领着退出殿去。
  待她一走,太后回身一瞥背后屏风,「出来罢。」
  不一时,怀乾自后面踱了出来,「母后。」
  这时有宫人端了新茶上来,怀乾亲手接过奉到太后跟前,「有劳母后劝说姨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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