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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阳春-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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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子一怔,「昨日擂台上讲明打赢的可立即拜堂,怎么又不成了?」
  老头儿拿起茶盅来喝两口,慢条斯理道:「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你没见今儿个一早县衙外面贴出来的告示,太后数日前薨逝,举国服丧,一年内不得嫁娶,这婚事自然是要押后了。」
  两人声量不高,却也清晰可闻,怀风离这一桌又不远,自然听得一清二楚,登时手一抖,调羹掉落碗里。
  「皇祖母……」
  他被押入宗人府时太后已然病重,不料这般快便驾鹤仙去,想起往日里这位皇祖母对自己的疼爱,瞬即眼泛泪花,悲从中来,因顾忌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敢哭出声来,只得死死咬住下唇憋了回去。
  怀风所坐桌子靠边,那边几个江湖人也无人留意他脸色丕变,仍旧自顾聊天。
  那精壮汉子因姻缘不谐,神情甚是低落,老头儿又劝慰几句,旁的伙伴不忍看他黯然神伤,便转了话头,另捡些没相干的闲聊,便有人问那老头儿道:「铁老哥方才说常州有两大神针,江采菱的名头儿老弟是听过的,另一个却怎的闻所未闻,莫不是老哥你胡吹乱说的吧?」
  这铁老头儿因在江湖上混的日头长了,颇知些典故,又兼生性喜好打听趣闻轶事,腹中所知着实不少,便有些自负,最恨别人在这上头打趣他,当下吹胡子瞪眼道:「你当我是老弟你,专好空口大话信嘴雌黄。这常州两大神针乃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一个是江阴江采菱,那是武林世家之女,常在江湖行走的,名号自然响亮。另一个也是名女子,却不是江湖中人,乃是无锡的一位女神医,姓慕名紫菀,一手银针有起死回生之能,当年在常州那也是大大有名,你们几个不是本地人氏,没听说过又有甚奇怪。」
  这话落进怀风耳中,浑身便是一震,眸光不由自主望过来,听铁老头儿继续道:「这慕姑娘自小养在深闺,便是行医,也极少出了常州地界,更不曾行走江湖,不过她双亲却是武林中大有来头的人物,想来你们也曾听过。」
  那打趣他的人便问:「是谁?」
  「妙手佛心慕江源同他夫人姜白薇就是了。」
  话音才落,其余几人便是啊的一声,脸上纷纷露出了然钦慕之色。
  「原来是这两位神医生下的女儿,这神针之号想来是不假的了。」
  铁老头儿见震住了几名伙伴,不免得意洋洋,卖弄道:「这慕氏夫妇武功不怎么样,一身医术却大是不凡,江湖中人谁也保不准哪天便生出些疑难杂症来,又或重伤难治,都指望慕氏夫妇援手,谁敢得罪他两个,便是武林盟主见了也要礼让三分。不过天有不测风云,十九年前常州起了一场瘟疫,死人无数,这慕氏夫妇生就的菩萨心肠,四处治病救人,活人无算,末了自己却染病身亡,夫妻俩双双故世,当真可敬可佩。」
  怀风在一旁听得呆了,连饭也忘记吃,一径怔怔望着铁老头儿,见他到此便不再往下说,也顾不得唐突,起身走到跟前,向着几人一揖,问道:「叨扰这位老先生,敢问您方才所说的那两位神医家住无锡何处?」
  铁老头儿一愣,上下看了怀风两眼,「小相公打听这些做什么?」
  怀风信口道:「晚辈家中长者曾受过慕神医大恩,叮嘱晚辈路过无锡时定要拜祭一番,只是不晓得神医府上何处,方才听老先生说起,便想借机问上一问,冒昧之处,老先生莫怪。」
  「原来如此。」
  他言辞举止温文有礼,又生的俊秀,令人一见便生好感,铁老头儿当下笑道:「这慕府名唤慕家庄,便在太湖边上的灵山脚下,你到了地方一问便知。只是府中如今已没什么人了,宅邸破败,你要拜祭的话,不如去府后两位神医的墓前磕头。」
  怀风心下一沉,「两位神医除了一个女儿,便没有其他子嗣在世吗?」
  「有是有的,却不如没有。」
  铁老头儿一叹,「慕神医原配夫人过世早,给慕家留了两个儿子下来,姜氏夫人乃续弦,便只生了一个女儿,这女儿生的甚好,两个儿子却都不大提气,慕神医夫妇一过世,两人没了约束,吃喝玩乐几年便将家产败了个精光,便要卖了祖宅换钱。也是老天看不过眼,劈一道雷下来烧了半个宅子,两人这下钱财两空,到后来也不知往何处谋生去了,却是再没见过。」
  怀风听完,脑中一阵眩晕,强撑着拜下去,「多谢老先生指点。」

  第三十二章

  得知外祖家已无亲人,怀风止不住心下凄惶,又做不经意问起母亲下落,那铁老头儿却是不甚了了,说不出一二来,他原想再探知些生父之事,这下也没了指望,一阵失落,连饭也懒怠吃了,结了账出得酒楼上马,只想尽早赶至无锡,只是他心绪悲郁不畅,这几日赶路甚急,今日又不曾好生吃饭,骑了一会儿便觉眼前发花,知道是不能再逞强,只得先找了间店住下,歇了一晚才行上路。
  翌日一早,怀风出得店来便骑马南行,一日之间便从江阴到了无锡,当晚住在无锡城中,向小二打听清楚灵山方向,次日直奔慕家庄而来。
  无锡山水秀美,太湖之畔灵山脚下更是景色如画,慕家庄背山面水,原是块神仙般隐居养性之地,如今却只剩了一片颓垣败瓦,说不尽的荒凉。
  怀风坐在马上,看着荒废的宅院,好半晌不能动弹,良久,下得马来,将马系在树上,慢慢走到庄门跟前。
  这庄子让火过了一遍,一半院落尽成焦黑,另有一半倒是留了下来,只是也荒败得不成样子,庄子入口的两扇门板丢了一扇,另一扇也东倒西歪,上面朱漆都剥落得只剩星星点点,怀风轻轻一推,那门板便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庄子原本五进院落,另有几座小偏院,看得出外祖家当年甚是殷实,怀风进宅子里转上一圈,想到这里便是母亲出生之地,纵是满目凄清,心中亦生出股亲近之情。
  他这般犄角旮旯都走了一遍,慢慢便走到了东侧一座并未遭焚的小院,进去一看,竟是座祠堂,屋宇倒还完整,推开正屋门,便见一张桌案上供奉着慕家祖先牌位,因长久无人打扫,排位上均蒙了厚厚一层灰,底下字迹仍勉强可辨,最前面两只灵牌赫然便是外祖父母慕江源并姜白薇。
  怀风看着牌位发了阵呆,眼眶慢慢湿热,走到供桌前,缓缓跪了下来。
  「孙儿怀风,给外祖父外祖母磕头。」
  说着叩下头去。
  因记起铁老头儿说外祖父母之墓便在庄子后面,跟祠堂里跪拜完,怀风便又出庄,去马上取出昨日买好的香烛纸钱,寻到庄后来,走不多远,果然便见一大一小两座墓并排而列。
  怀风走到跟前,看清大的那座墓碑上铭文,便知这是外祖父母合葬之所了,当下点起香烛,供上酒水,再去看一旁小墓上碑文,登时愣住。
  「娘?」
  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怀风使劲揉上一揉,再定睛细看,只见那碑文上明明白白写着「慕氏紫菀」几个字,心中登时惊疑起来,想母亲明明葬在平京,如何这里又造一座坟墓?
  再看下去,见那碑文落款处一行小字,写着「夫阴七弦泣立」,脑子里便是嗡的一声。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面念着,一面颤巍巍挪到跟前,死劲盯住那碑文,一字一字摸索,待读到立碑年月,见上面刻着「庚辰」二字,心中一算,便知是十八年前,这下连手脚都哆嗦起来。
  「爹爹……爹爹……先于娘亲亡逝,怎么反倒能给娘亲立碑,再说,这年份也不对,娘亲明明是八年前病逝的,怎么这里却是十八年前?」
  越想脑中越是乱成一团。
  他这样蹲在墓前好一阵,百思不得其解,想得脑仁儿都疼起来,又兼蹲得久了,眼前一阵阵发黑,这才收敛心神站起来,给外祖父母并母亲墓前均供上酒水,又烧了几叠纸钱,恭恭敬敬磕头拜祭一番。
  因在墓前耽搁过久,眼见日头偏西,来不及回城住店,这附近倒是有几户农家可以借宿,只是怀风哀伤太后亡故,又因是来祭奠外祖父母,这日便在腰间系了一条白绫戴孝。熙朝风俗,不得戴孝入别家之门,怀风便也不去求宿,想着在庄中住上一宿便是。
  他马上行李中备着干粮酒水,这时取出来吃了,又牵马到附近,找草木茂盛之处填饱了马腹,回来后系到庄子最里一进院子,自己去到祠堂里宿下。
  托了自小在军中历练之福,怀风于这宿营一事倒不陌生,一路上早备下毡毯披风等物,只以往均是在野外露宿,于这满是灰尘的破屋中倒是头一回,见到处都是一指厚的飞灰,顿觉难受,便到后院的井里打桶水上来拿到祠堂中,又从供桌旁破旧不堪满是窟窿的灵幔上扯下一块,挽袖扫洒。
  这祠堂足有三四丈方圆,屋门并窗上糊的白纸早没了,夜色一降,凉风直灌进来,怀风擦干净供桌并牌位,点起桌上剩了不知多久的半截蜡烛,举着烛台照了一圈,见供桌后还空着三尺来宽一丈来长的地方,屋顶上垂下来的灵幔挡在桌后,恰好遮住吹来进的夜风,甚觉满意,便拾掇干净,铺了毡毯在地上。
  他是从小让人伺候惯的,几时做过这等粗使差事,直干了足有个多时辰,忙得满头大汗,待收拾完了躺下,顿觉疲累,将披风往身上一裹,不多久便蒙头睡去。
  江南气候虽暖,可此时已入深秋,这宅子临近水畔,湿气又重,到得后半夜,怀风便被冻醒过来,正朦朦胧胧想着要不要点起火堆取暖,忽听一声呜咽自屋外传来,粗哑低沉,于这深夜荒宅中听来分外骇人。
  怀风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暗忖:这庄子莫不是闹鬼,登时汗毛直竖,大气也不敢喘,凝神戒备。
  便在这须臾之间,那呜咽声越来越近,转眼已到了祠堂门口,随之而来的便是吱呀一声门响,几记脚步声传了进来。
  怀风身前便是那灵幔,透过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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