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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阳春-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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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容他说完,怀舟已背转了身,摇摇晃晃往床边走,竟是看也不看怀风一眼。
  他这时面色越发青了起来,额上一层虚汗,怀风看出不对,急忙上前去扶,「哥哥……」
  怀舟听见这一声叫,胸口便是一痛,心道:你若永远只当我是兄长,倒真不如不见的好。
  他素来坚忍,此刻重伤之下又兼伤心难过,蓦地里心灰意冷,只觉活着殊无欢愉,眼见怀风过来搀扶,登时浊气上涌,一把甩开怀风手臂。
  他这一下用力过度,脑中一阵眩晕,身子一歪,软软倒了下去,落地之前,只觉跌在一具温热的身子之上,就此人事不知。
  再张眼时,天色已然黑了,屋外刮着北风,一点风自门窗缝隙处透进来,桌上红烛便跟着摇了几摇。
  怀舟才醒,神志尚自混沌,又待了片刻,眼前景物渐渐清楚起来,只见身上盖了一床厚被,四角掖得严严实实,微一侧头,看清身旁躺了一人,合衣睡着,似是倦极而眠,寒冷夜中竟不曾盖甚东西,被冻得蜷成一团,紧紧贴在自己身侧,长睫在眼周投下一层阴影。
  怀舟一瞬不瞬看着这共枕之人,似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烛光摇曳中,竟分不清是真实亦或幻境。
  这时外面风声又响了些,吹得窗纸哗哗作响,身侧人梦中似也觉冷,瑟缩一下后往怀舟身侧靠得更紧了些。
  须臾怔忡后,怀舟已然回神,掀起半边被子便要往怀风身上盖落。
  他受伤之下浑身乏力,动作便不似往日轻柔,这一下动静大了些,惊得怀风眼睫一颤,霍地张眼坐起,见怀舟黑幽幽一双瞳仁静静望着自己,不由得脱口而出,「谢天谢地,你可醒了。」
  语声轻颤,后怕之余,乃是不容错辨的一腔欢喜,一只手亦抚上怀舟面颊,轻轻贴住,片刻后长长呼出一口气,「总算不烧了。」
  一面说一面揭去了怀舟额上一条湿帕,扔到床头一只水盆里。
  「你烧了一整天,若再不退热,怕只有千年人参才救得了。」
  怀舟觉出额上一片清凉,想是一直拿湿帕子敷着,再看天色,暗暗一惊,忖着怀风这是看顾了多少时辰,先前那一点愠怒便渐渐沉淀下来,心中只剩一片柔软温热。
  「我睡了多久?」
  话一出口,嗓音沙哑低沉,竟是烧得嗓子也干了,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足有七八个时辰了。」
  桌上放着只用棉套裹着的小巧铜炉,原是怀风暖手用的,如今在炉上座了只银盖碗,怀风揭去盖子尝了一口,见里头药汁还热着,甚是满意,回去床上将怀舟扶了起来坐好,再去端了药来,拿根汤匙舀了送到怀舟嘴边。
  「幸亏武城周到,一路上备了这套银具,换了别的,这药不知热上几次才等得到你醒。」
  怀舟多少年不曾让人这般喂过东西,颇觉不惯,便要伸手,「我自己来。」
  才一动,便见怀风眉头一皱,「你身子虚得厉害,能省一分气力是一分。」
  停一停,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以前我难受时都是你忙前忙后,今儿个换我服侍你一回,不成吗?」
  怀舟一只手已伸到一半,听见这话顿在半空,随即收了回来,轻轻一笑,「好。」
  乖乖含住了汤匙。
  那药也不知是什么熬的,一股腥涩之气,怀舟不是娇气怕苦之人,可一入口也险些呕了出来,硬压着恶心咽了,五官却不免皱成一团。
  「你中的毒叫做碧黛,原是从一种叫碧黛的花中炼制出来的汁液,极是少见,吃下去无事,却绝不能见血,入血为毒,中毒之人肤色发青,寻常人绝撑不过一炷香,需得拿蜈蚣、蝎子、五步蛇胆数种毒物以毒攻毒方可救得。这谷中药房里蜈蚣、蝎子倒是有的,却没新鲜蛇胆,几位师兄上山去掏摸了一天,才挖出两条五步蛇来。」
  眼下未至惊蛰,虫蛇之属尚自冬眠未醒,这两条五步蛇能挖得出来实属侥幸,若再迟得一天,怕怀舟都有性命之忧,想到此处,怀风便忍不住一阵发抖。

  第九十一章

  怀舟心道:原来是这些玩意儿入药,怪道这般难喝。
  愈加恶心的要命,却知这一碗药来之不易,尽是师兄们一番情意,终是一滴不漏硬着头皮喝完了,待怀风拿来白水给他漱口,方觉缓过一口气,嗓子也不那般干了。
  「怎么是你守在这里?武城呢?」
  怀风重又扶了他躺下,「他原是在这儿等着你醒,只是这屋子太小,两个人一道服侍你便有些转圜不开,我便打发他去睡了。」
  说着又打量一眼屋中陈设,「你在谷中这许多年,便是住在这里吗?」
  想到自己锦衣玉食高堂华屋之际怀舟却居于如斯幽谷陋室,心中恁的不是滋味。
  他这点心思怎瞒得过怀舟,当下轻轻一笑,「几个师兄弟住得均是这般屋子,师父一视同仁,既不会偏宠哪个也绝不苛待谁,再说我来此是为了磨练修行,若还似王府中那般享乐,又怎能习得这一身本领。」
  自怀舟醒来,怀风便担心他余怒未消,这时见他神色温和,仍旧同昔日一般好声好气同自己说话,心下便是一喜,「你不生我气啦?」
  等待良久,不见回应,一颗心倏地又复悬起,忽听怀舟冷冷道:「你还在乎我生不生气?」
  静默片刻,低低一叹,「罢了,气也气不过来。」
  怀风听他话音,已知雨过天晴,愧疚过后又生出一丝欢喜,眉目霎时舒展开来,叫道:「哥哥……」
  两字才出口,底下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闭了嘴,拖过张椅子在床边坐下。
  怀舟看他架势,竟是要在此守夜,也不拦他,过了片刻,忽地问道:「那日在江上接应你的是谁?」
  怀风不知他怎地忽然问起这个,略一踌躇,仍是照实回答:「他是我大哥。」
  怀舟目光一凝,瞬即闪过抹异色,旋即又归于平静,淡淡道:「原来如此,你有了真哥哥,自然也不稀罕我这假的了。」
  他面上一派淡然,好似随口玩笑般,心里却是说不出的酸涩,虽竭力装作满不在乎,那一股不满与醋意却还是清清楚楚漫了出来。
  怀风惯受他责骂,于怀舟疾言厉色时并不如何畏惧,却独独对这般平静无波心生忐忑,脸一白,嗫嚅道:「你是你,他是他,你们一般是我哥哥,我自然都是稀罕的。再说,总归我先认得你,后来才识得他。」
  说完,忽觉这话有些不对味儿,却一时也想不出哪里不对,再看怀舟,唇角微微翘起,虽冷冷哼了一声,脸色倒好了起来,当即放下心,也不再去琢磨。
  他两人说了这半天话,时辰已过子夜,怀舟微觉困倦,见怀风眼皮也直耷拉,却兀自强撑着守在一边,又是心疼又是欢喜,揭开被子一角,伸出手去,「上来,咱两个挤一挤。」
  见怀风面露迟疑,不觉语声一沉,「这般冷天,你也不多穿件厚衣,干坐一宿,想冻病不成。」
  盯着那手少顷,怀风一咬牙,蹬掉鞋子和衣爬进被中。
  这床榻并不宽大,躺一个人倒还宽裕,两人睡着便有些挤,那被子也只一条,怀风一躺下便自然而然紧紧贴住怀舟,两人侧着身子面对面睡在一起。
  怀风初时尚觉别扭,闭着眼不敢去看怀舟是何表情,过一会儿,听耳边低低一声,「睡罢。」
  只觉搭在腰上的那只手紧了一紧,便再无动静。不多时,传来匀净鼻息,已不复昏厥时的粗重紊乱。怀风心下一安,神志渐渐松懈下来,又过片刻,在这熟悉的怀抱中也睡了过去。
  江南冬日阴冷潮湿,便在屋中生了火盆亦暖和得有限,怀舟受了毒伤运不得内力御寒,手脚比不得往日温热,却因怀中多了个人,亲亲密密挤在一起反觉暖和,这一觉睡得着实踏实,再一醒来,窗纸已然见白,身旁那一半却空着,一摸衾褥,已无半点热气,想是怀风早就起身去了。
  不知多少个日夜,梦中缠绵悱恻,醒来却空无一人,饶是怀舟早已惯了这般滋味,亦忍不住心中空落落的。
  便在他瞪着身侧发呆的功夫,门扉一开,怀风提了一只食盒进来,轻手轻脚,并无一丝响动,似生怕惊了屋中人好眠,待关上门回身,才看清怀舟已然醒了,一双眼正盯着自己。
  「我吵醒你了?」
  放下食盒,怀风快步走到床边,摸一摸怀舟额头,最后一丝热度也已退了,脸上那一层隐隐透出的青气也不见踪影,却仍是不大放心,「好些了没有,可还觉得哪里不好受?」
  扶着怀舟坐了起来,又拿起床头的干净衣裳与他更换。
  怀舟贵为亲王,这些年身边却极少留人服侍,先时是在谷中万事亲力亲为,后来回了王府,因顾忌怀风起居,屋中一个内侍丫鬟也无,便是怀风走后这习惯也不曾变过,而今毒伤见好,身上力气已然恢复了五六成,按他本性,哪里还用别人伺候,但见怀风为他忙前忙后做这做那,无端端便是一阵欢喜,明明手脚能动,却硬是装得虚弱无力,由着怀风解了汗湿的内衫与他更换。
  「你多早晚起来的,怎么我一丝动静也没听见?」
  怀风手脚麻利,伺候怀舟穿好了衣裳便去将食盒打开,端出早饭并一碗药汁。
  「这药熬起来极是麻烦,我不敢交与杂役去做,只得自己去煎,起得便早些,你身子未愈,睡得极沉,我脚步又轻,自然是听不见的了。」
  端了药碗走过来,照旧要用银匙舀了送到怀舟嘴边去。
  不过平平常常几句话,怀舟听得眼睛都亮起来,原本空荡荡的胸口似灌了热水进去,霎时暖洋洋沉甸甸的。
  「把那勺子收起来罢,我又不是三岁小儿,要你这么一勺勺喂。」
  因那药着实难喝,怀舟也不耐烦再一口口品它滋味,笑嗔一句推开银匙,一手轻轻托住怀风拿碗的那只手,就势将药汁一口饮了个干净。
  「这药统共只吃两剂便将那碧黛驱得差不多了,不过你中毒的这些日子奔波过甚伤了元气,要想尽数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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