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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阳春-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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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时,屋里伺候的小厮沏了两盏君山银针呈上,转身去了厨房传饭。
  待屋里只剩了两人,怀风拿盖子轻轻拨着那些浮叶,「大哥,我有一事不明,这些时日一直憋在肚中,今日斗胆,想向大哥问上一问。」
  语气淡然中透着一股客气疏离,听得寒生皱眉道:「什么事,兄弟问就是了,怎的还这般犹豫。」
  怀风放下茶盏,轻轻道:「当日大哥应了我再不去找雍怀舟的麻烦,究竟是当真如此,还是在哄我?」
  话音未落,阴寒生面色已是一僵,「冷不丁地,兄弟怎的又提起这桩事来?」
  半晌,挤出抹笑,「我当日既应了你,便不会食言,我待兄弟向来实心实意,何曾哄过你?」
  怀风点了点头,「大哥待我确是没话说,我心中明白,只是我前些日子听着些闲言闲语,说起鸣镝堂接了广阳王一桩买卖,去京城刺杀安亲王。当日大哥虽答应了我不去找他报仇,可生意归生意,若是别人寻他麻烦,自然便同大哥无关了,也算不得食言。」
  说着,一双眼淡淡望过来,「兄弟今日斗胆,求大哥再许一诺,日后不止不去同他算账,便是杀他的生意,也不要接手了罢。」
  这事儿本是机密之极,阴寒生自忖御下有方,风声当不是从内堂透出去的,但当日从神兵谷匆匆回返时已知未能将雍怀舟毙于当场,前些时日又听闻此人已统兵抗燕,摆明了定是自己眼错不见的地方,怀风从哪儿得了信猜到是自己所为,甚或那碧黛之毒都是他给解的,因此才有今日的兴师问罪,不由大怒,冷笑道:「兄弟也晓得生意归生意,为兄忝为一阁之主,万事当以阁众为先,我自然不去寻他麻烦,但若鸣镝堂接了生意,我却也不能叫底下人不去赚这银子,要知阁中上下弟子千余,各个要吃要喝,总不好同银子过不去。」
  怀风似早已料到他会如此说,倒也不急,「大哥说的是,只是眼下自广阳王处得来的银子已是不少,便几年不开张,厉冤阁也断不会坐吃山空,便请大哥看在我出谋划策的功劳上,这雍怀舟的买命钱便不赚了罢。」
  停一停,缓缓道:「大哥有所不知,我近来做梦,总梦见他死于非命,日夜难安,左思右想之下,只得按那苗疆养蛊的法子做了对同心蛊出来,给他吃一颗,我自己吃一颗。这蛊甚是奇妙,凡服下同一对蛊的人,自此性命息息相关,其中一个若受了伤,只要另一个安好无事,那伤便是再重也一时要不了性命,可若这人终是撑不住死了,那另一个也绝不能活。」
  阴寒生脸色骤变,恶狠狠看过来。
  怀风便似看不到般,自顾自道:「我这般向着仇人之子,本是大逆不道,万般对不住你和爹爹,可要我看他受死,那也绝不能够,没奈何,只得再任意妄为一回,求大哥体谅。若着实不能饶他,便搭上我这条命去,一死百了,再不必夹在你们中间为难,也好得很。」
  说罢,向着阴寒生深深一揖,头也不回地去了。
  阴寒生一口气憋在心口,手脚止不住一阵发抖,死死盯着他背影,直到消失在院子门口,终于按捺不住,一只茶盏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第一零一章

  广阳王被灭之后,一干家眷死的死流的流,封地被褫,几个与之暗通款曲的藩王并地方官吏亦一同受了牵连,一干权贵中有的因附逆谋反而家破,有的因平叛有功而拔擢,几家欢喜几家愁,待到翌年,熙朝改年号为顺泰,新皇宽仁明德,一朝天子一朝臣,天下俨然已是一番新气象,除去北边战火一直不断,关内却是一派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到了顺泰二年六月,与北燕战事断断续续已有一年多,怀舟带着镇北军着实打了几场硬仗,去年入冬,更是将燕兵一气迫到了哀牢关以北百余里,斩首万余,将句容昕昊的溪徳族军打得几无还手之力,捷报频传,只是一到春暖花开,北地草原又是一片新绿,养得牛肥马壮,北燕上下憋了一冬的闷气便趁机撒出来,句容昕昊不知怎的说动了六皇子句容昕越,借来夏真族三万精兵,与自家残军合在一处,又联合了皇叔句容辰已,十五万人重扑哀牢关,一时战火冲天。
  便在这南北交战中,哀牢关每年春秋两季的互市自然而然停了下来,不止如此,往返两朝的商旅更加绝迹,南边商人的丝绸、粮食卖不出去,关外的马匹牛羊亦贩不进来。如此也还罢了,偏熙朝境内所售的人参鹿茸等物皆是北燕特产,尤其是四匹叶以上的上品人参,无不是北燕境内的玉葱岭所出,这一下关内药铺无不发愁,一时间只好拿党参充数,待时日一久,见这仗竟是打起来没完没了,许多药方没了人参配不出来,不由都怨声载道,便连宫内的太医院也忧心起来,生怕人参存货不够,平日里除了太后、皇上并皇后、太子需用,余下人等却是一钱人参也不敢用了。
  转眼又到除夕,染醉山庄张灯结彩一派热闹,才晚饭时便有人放起了爆竹,噼里啪啦声中伴着一阵笑语喧哗。
  天一擦黑,几个堂主俱都来庄中赴宴,待到戌时酒足饭饱方各个散去,屋中便只剩了阴七弦并怀风、寒生两个。
  阴七弦跟几个手下热闹了一场,这时便带些倦意,不多时,丫头端来生脉散,服药后又歇了歇,这才觉好受些许,不由心道:可真是老了。
  微微一叹,「若是没有这药撑着,还不知我是何等老态呢。」
  怀风听了,脸色便是一黯。
  此时天色已晚,阴七弦挥一挥手,「你们两个也去歇了罢。」
  赶了子侄两个出去。
  出了屋门,阴寒生与怀风一前一后走着,只隔了几步远,却是谁也不理谁,眼瞅着出了院子,四下无人,怀风低低唤道:「大哥。」
  阴寒生脚步停顿下来,却仍是头也不回。
  「大哥,我有件要紧事同你说,咱们去书房坐一坐成吗?」
  自从晓得了同心蛊一事,近两年来阴寒生便未曾释怀,人前仍旧言笑晏晏兄友弟恭,背后却再也没个笑脸,兄弟俩显见着生分了去。怀风先还试着讨好弥补,碰壁多了,也就不再强求,若非今日事态紧急,也不致这般低声下气求恳,话一出口,更是难免忐忐忑忑,生怕堂兄不理不睬。等了片刻,见阴寒生虽不应声,却脚步一转向书房走去,这才松一口气,紧跟了上去。
  今日是年夜,除了院门口值守的几个弟子,书童和丫鬟都自去吃酒热闹,房中甚是清净,怀风关了房门坐下,正发愁如何开口,便听阴寒生冷冷道:「若是事关那人,你也不必来同我说,为兄谨记兄弟心愿,这些年可再没找过他麻烦,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也同我无关。」
  怀风脸上瞬间掠过一抹尴尬,「不是这事。」
  沉吟片刻,终于合盘托出:「大哥,眼下南北商贸已然断了,北燕的人参运不进关内,许多药铺均已断货,市面上想买也寻不到了,咱们阁中存下的人参已用得差不多,我算了算,余下药量制成生脉散吃着,顶多能再支撑三个月罢了,除此之外,便连配药的五味子也不多了。」
  阴七弦近两年身体康健如昔,全赖这生脉散撑着,一旦断药,不说立时要了性命,可受了损的奇经八脉又能撑得多久,想要颐养天年无异痴人说梦,且眼下战火如荼,这仗还要打到几时尚未可知,便立时三刻两国和好重开边关互市,那人参自山上挖出来再运来鄂州也不是三两个月便能办到,想到这一层,阴寒生脸色亦是一变,默然片刻,问道:「非这人参不可吗,可能用别的药材暂且替一替?」
  话才出口,便暗骂自己白痴,心道:若有办法,怀风想必也不会这般为难。
  果然,怀风听了便不言语,过得片刻浮出一抹苦笑,「爹爹这等身骨,除了人参,并无别的能够将养得起来,五味子南方倒是也有产的,药力却比北地的差了一筹。」
  定一定神,道:「眼下之计,便是我立时去北燕一趟,买些人参回来。不过哀牢关已封,寻常商旅断不可能放行,我想着从海上过去,自松江乘海船往北燕境内的广宁府。我当初驻扎哀牢关时曾听北上的药商提起过,那里临海处有个可以泊船的深水海湾,登陆之后向北走上七八天,便能碰到当地的於鹤族,这一族专以采药为生,时常有上好人参与人交换,便连熊胆、虎骨也是常见,我扮作商旅寻过去,买齐了药材便再乘船回来,若是顺当,只怕要不了三个月。」
  他说得轻轻巧巧,阴寒生却眯起眼睛,「既如此简单,那怎么不见有药商用这个法子运了人参回来?」
  怀风怔一怔,吱吱呜呜道:「那海湾与於鹤族之间隔着座山,不大好翻,咱们熙朝的药商都是用茶叶布匹去互市换得药材,带着那些东西怎爬得过去,自然也就没人走这条路了。」
  那山是玉葱岭余脉,山高林深,时常有虎豹出没,岂止不大好翻,简直便能要人性命,自来便无人肯走,怀风虽瞒下没说,阴寒生却是个人精,脑子一转便猜得其中必有蹊跷,且眼下两国战火正盛,若不小心撞见北燕兵士,更多一重风险,想到此节,登时眉头一皱,便不肯答应,思量片刻,道:「既如此,叫几个内堂弟子前去就是,你还是在家守着二叔稳妥些。」
  话音才落,怀风便摇一摇头,「不成的,咱们此行是去买药,前去的人需得会辨别药材,那些内堂弟子哪个识得出人参好坏。且那於鹤族地处北燕腹地,当地族人多不通晓咱们熙朝言语,说的俱是北燕土话,内堂弟子没一个能听会说,便是寻到了这些人,买卖也是做不成的。我当年倒是曾向燕国俘虏学过些土语,不说十分精通,做买卖倒还够用。眼下除了我,又还有谁懂得这两样本事。」
  阴寒生情知他所言非虚,想到其中凶险,脸色愈发阴沉几分,有心叫他不去,但事关叔父安康,怎能轻忽,若是去了,万一碰见些什么……
  思来想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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