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羁縻刀-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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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盈野的尸首,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最下面一部书却没封皮,毕方道:“喏,剑谱。”手一扬,将书册迎面抛来。
俞清接过书册,翻开一页,便觉出这书并非纸张,而是薄绢订成。绢丝色作深黄,似乎年代已久,书上并无文字,只是一幅幅图画。每一幅上都是一个人左手握剑,摆出架势。那人形绘得颇为潦草,面目衣饰一概都无,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然而寥寥数笔,身姿架势跃然纸上,笔法大有独到之处。
俞清道:“你怎知我能左手用剑?”毕方笑道:“我见你左手手指与右手一般粗细,掌心有茧,自是习练有素。”俞清叹了口气,正要向书上看去。毕方忽道:“俞清,你明明是用右手单剑,怎地还这般辛苦习练左手剑法?难道是你真应观中,另有一套双剑的剑法?”说话时眼中光彩流动,满是期望之意。
俞清摇了摇头,道:“没有。学会了左手用剑,不过是为防万一,倘若对敌时右臂受伤,说不定便能赖此逃脱性命。便是当真右手为人所废,武功也不至于大损。”他当年弱冠未足之时,便得陶梦楼赐剑,立为真应观剑宗传人,此乃百年来未有之事,一时江湖交口传诵。声名在外,自引得许多人来觊觎挑战,俞清生平多历凶险,倒有一大半是为这年少盛名所累。
毕方“哦”了一声,意兴阑珊,道:“原来如此。其实你将剑法练到天下无敌,又何必担心有人伤得了你右手?”俞清哂道:“山外有山,要练到天下无敌,谈何容易?更何况世上武学,多有一路克一路的功夫,哪里就有一个人能够打遍天下无敌手?”
毕方笑道:“你若读通了我这部剑谱,便教你领会甚么叫做冠绝天下的武功。”
俞清听他说得自信满满,不禁微微一笑。毕方道:“你笑甚么?你信不过我说的话么?”声音中微露恼意。
俞清道:“你年纪还小,自恃学会了一套厉害刀法,便不将天下英雄放在眼里。”毕方道:“我这几月来见了许多中原成名的人物,要我说个个都是浪得虚名。当真单打独斗,没一个能胜过我的饮血刀去。”俞清道:“中原武林真正了不起的人物,只怕你还没见过一个。远的不说,单是我二叔‘一剑擎天’薛利平,武功便远胜于你。”他提到薛利平名号,自然便想起数日间接连殒命的冯士英三人,不禁心中一酸。
毕方偏头思忖,道:“薛利平?就是那甚么汾州四雄的师父罢?这人号称江北剑法第一,我一直颇想会会他,不过瞧他教出来的弟子这般脓包,料来也决高明不到哪里去。”
俞清冷冷地道:“你不见我薛师叔,那是你的造化,否则你哪里还有性命在?
毕方笑道:“那也未必。”见俞清神色阴沉,便不往下说,向那堆书册里拣了部《羽衣刀》,坐到了几步外一块大石上,低头翻书。
俞清也不再言语,向手中书册看去,只看了第一页上四幅图,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心道:“这是甚么意思?”原来那四幅图的姿势毫无贯通之处,如何从图甲变换成图乙乃至图丁,大有可商榷之处。心中默默沉思:“这里由弓步而换直立,左手剑究竟是从上方还是从下方穿过?倘若上方,岂不是腰胁露出了老大破绽?如果是自下方穿过,那下一图上,剑扬头顶,却又是如果变来?”
他思忖半晌,始终不得要领,便翻到下一页。那书页薄若蝉翼,只有正面一面画得有图。下一页上,仍是四幅图画,俞清一见之下,更是奇怪,其中图丙和图丁姿势一模一样,只是图丙左脚微微上钩,图丁却是右脚在前。俞清心道:“这里变换脚步方位,有甚么用?这人左手提撩剑,右手举掌上撩,对方若是使兵刃自右横掠过来,立时便将他砍成两截。”翻到下一页,要看有甚后着,然而第三页上四个图形仍是各不相干,图乙和图丙的姿势更是南辕北辙,全不知如何变化。
俞清心道:“原来毕方是给我出了一个老大难题。”转头向旁看去。只见毕方坐在一块大石上,跷起了二郎腿,正聚精会神地看那本羽衣刀法。他右手抓着饮血刀刀柄,不时地提起来,在空中虚劈两下,或者斜刺一记。
俞清心念一动,忖道:“他说他本家刀法尚未练成,怎地又分心去学别家的武功?”见他看得专注,不便出声,正要看回自己书上,目光忽地掠过那只悬垂空中的左脚。毕方先时在溪水中洗剥兔子,除去了鞋袜,又将两腿裤管高高卷起,这时也没放下。一条左腿搁在右膝上,随着那脚在空中轻轻一点一点,想是看书看得全神贯注。俞清瞧着他颀长的小腿上肌肉坚实,线条美妙,不自禁地又是一阵心跳,胸口发烫,口干舌燥。
毕方忽然“哈”地一声,笑了出来。跟着一跃而起,双足不丁不八,右手红刀扬起,一连转了七八个圈子,蓦地一刀刺出,狠辣劲急,叫道:“不错,不错!正是这样!”
转过头来,见俞清正向他凝望,笑道:“俞清,天南羽衣刀果然有些门道。天鹤道人武功差劲,只怕连这功夫的三成也没学到。”一面提起刀来,将刚才那一招又使了一遍,加了两个变化,又道:“你看这一招怎样,厉不厉害?”
俞清心神尚有些不属,听他问起,随口道:“这一招藏实于虚,又深含后着,很是了不起。不过,天南派是道家的功夫,这最后一刺过于凌厉,似乎便失了玄门‘神在兵先、瞻明绵泊’的蕴藉之意。”他武功出自真应观,与天南派刀剑殊途,却都属道家,内中精义大有共通之处,这时不知不觉,将师尊提点的本门武功要诣都说了出来。
毕方笑道:“呸,谁要去学牛鼻子老道的刀法!我这是‘分筋析骨饮血刀’中的一式。这一招我过去老是练不成,刚刚看到这羽衣刀法里‘寒塘映月’、‘天鸿远来’这两招的变化,忽然便明白了。”
俞清恍然大悟,道:“你……偷盗别家的刀法,原来想要以为借鉴。”毕方笑道:“没法子,教我武功的人死得太早,三十六式‘分筋析骨饮血刀’,我只学了个囫囵,真正领悟能用的只有二十七式,剩下的九招,我过去几年里想破了头,也想不通是怎么使的。”提刀在空中轻轻划了个圆,又忍不住赞道:“好羽衣刀法!这几下转刀成圆的变化,我自己就决想不出。真是好生了得。”
俞清心道:“你能在顷刻间触类旁通,举一反三,那才真是好生了得。”只是这话却难以出口,又想:“毕方这人实在是资质聪明,可惜堕入了旁门左道,行事乖悖,成了中原武林的公敌。”
毕方啧啧赞叹一刻,收起红刀,向俞清道:“你的剑谱,看得怎样了?”
俞清摇头道:“这路剑法艰深莫测,我半些儿也摸不着头脑。”毕方笑道:“若不艰难,如何能同‘分筋析骨饮血刀’并驾齐驱?你慢慢地看,好在这会儿也没人寻来,你只管专心,我自会听着远近动静,不必挂虑。”
俞清哑然,心道中原群豪要杀的是你,我却挂虑甚么?低头又向那部剑谱上看去。
他连翻了十余页,都是如前一般,每一页上四幅彼此不相干的图谱,偶尔有一两张似乎能连贯一气,再往下看时又是莫名其妙:“这般出招,岂不是把前胸要害都送给了敌人?……这里脚步不动,上身左转右转,又有甚么用意?”愈往后翻,图上的剑式愈是奇特,有几幅图乍看招式灵动,似乎大有妙用,然前后图的姿势却无论如何也配不上,浑不知该如何变化。不知不觉,已经翻到最后一页,竟是没一招能够看得明白。
俞清合拢书册,心道:“这一部剑谱根本便是拿人取笑,天下哪里有这般使剑的?毕方要我使这套剑法给他看,可这些图谱乱七八糟,连一招像样的招数都拼不出来,又怎生试演得?”叹了口气,将剑谱重又翻到了第一页,看着那图甲上的人形,默默出神。
忽然啪地一声,一大滴水落在了书页上,跟着又是几滴。俞清一惊抬头,只见天色青灰,乌云翻滚,刷刷地下起雨来。他凝神观看剑谱,於这天气变化全未在意。
毕方道:“这雨怕是小不了。咱们还是去那个石洞躲一躲。”只说了这两句话的工夫,雨点已是密如连珠地落在两人头上身上。
两人纵起轻功,一路奔回来处。这一番全力飞奔,竟是同时发步,不分先后。到得山脚下,毕方抛出飞爪,长索带动身子急速上行,立时便将俞清抛在身后。
俞清在山壁上攀得几下,一蓬急雨忽至,瓢泼也似地浇了他全身。忽地上方一条索练飞出,缠住了他手臂。毕方喝道:“上来!”用力一提,俞清笔直向上飞起,到了那石窟前面,伸手在洞口岩石上一带,跃入洞中,腰背一挺,在地下稳稳站住。
这一时洞外大雨滂沱,无数白线连络一片,天地间雾蒙蒙地,一切都看不真切。两人退入洞中,见彼此身上衣衫尽湿,头发上都挂下了水滴,又是狼狈,又是庆幸,不禁相视而笑。毕方笑道:“咱们从小学武,平日里只管自高自大,一场暴雨浇下来,甚么轻功,内力,统不管半点用。”
俞清微笑道:“那是你练得功夫不到。故老相传,内功练到极致,身周自有一股无形罡气,别说雨落不进,小风也吹不进一丝。”毕方道:“呸呸呸!胡吹大气!”
俞清正要答言,见到他怀中露出那个油纸包裹的一角,忽然想起,叫道:“糟糕!”伸手向怀里一摸,那本剑谱连同里外衣衫,早湿得尽透。他心下歉然,道:“对不起,可弄坏了你门中的宝贵典籍。”一面小心翼翼地将那部书册取出,又道:“好在这书是绢制的……咦!”
他目光落在那图甲的人形上,只见使剑那人抬臂扬剑,手臂下却另有几条模模糊糊的线条,似乎多出了几条手臂一般。这几条手臂颜色深浅不一,姿态各不相同,手中也各持长剑,俞清一凝目间,仿佛便看到那使剑之人手臂一晃而下,长剑自竖转横,向右侧刺出。
他惊奇之下,随即明白过来,这部剑谱由薄如蝉翼的细绢制成,一经打湿,书页全成透明,将下一页、乃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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