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羁縻刀-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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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到了极限。
太极剑众人在后望见俞清身体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摔下山崖,都纷纷大呼起来。詹薇飞奔而来,叫道:“俞大哥,留心脚下!”一语未了,忽地自崖下飞出一根锁链,缠住了俞清脚踝。詹薇大惊失色,飞身欲去抓俞清手臂,尚未触及,便见俞清身子一斜,刹那间影踪杳然。
詹薇奔到崖边,向下瞭望。只见下方是个山谷,长满了矮树花草,却看不见两人在哪里。这一处断崖虽非笔直而落的绝壁,也极是陡峭,山坡上一道长长的翻滚痕迹,木折土掘,显然两人一路摔落了下去。詹薇放声叫道:“俞大哥!俞大哥!”叫得几声,不闻回响,正要向旁觅路再探,转过身来,却见一众太极剑弟子站在廖云恺身边,个个面露悲愤之色。
詹薇一颗心骤然沉落,急步上前,只见廖云恺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望向自己,神情热切,似乎有满腹言语急着要倾吐,却是业已气绝。
詹薇双膝发软,慢慢在他身侧跪倒。十余年来对方温厚如长兄般的关怀爱护,一时都涌上心来。她轻轻叫道:“师哥!师哥!”握着那人冰冷的手,哀哀哭泣起来。

第十七章 悲肠自断非因剑 (上)

俞清自崖畔跌落,身在半空,便有一只拳头自下伸出,砰地一声,重重落在他胸口。随即颈上一紧,被人拿住了“大椎穴”,身子翻转,重重砸落地面。一时前心后背,剧痛彻骨。
毕方左手扼住了俞清脖颈,不待他起身,右拳便狠狠挥了下去。俞清猝不及防,脸上接连吃了两拳,幸而毕方内力全失,虽打得他眼棱绽裂,口角鲜血长流,却都是皮肉外伤。俞清定了定神,左手倏出,抓住了他右臂,随即用力一拧。毕方吃痛,闷哼一声,扼在俞清颈中的手指登时松了。俞清趁势将他从身上掀了下去。山坡陡峭,这一动便定不住身形,两个人沿着山坡骨碌碌滚了下去。
这一道斜坡既陡且长,俞清几度手扒脚撑,欲阻住向下滑落之势。毕方却似毫不在意处境,只消两人身形略顿,便向俞清拳打脚踢。这般翻翻滚滚地打斗,也不知过了几遭几合,忽地哗啦一响,两人一齐落入一道山溪之中。
溪水湍急,登时将两人冲散。俞清在水中挣挫不起,身不由己,一直向下游漂去,忽然见岸边一丛树木迎面而来,当即伸手抓住。
他攀住树干,湿淋淋地爬上岸去,正自喘息,忽地足踝上一痛,向溪中看去,那条锁链的另一头原来还缠在毕方臂上。俞清屈身抓住锁链,将他拉向自己。
毕方一语不发,搭住了一块岩石,喘了两口气,便慢慢爬上溪岸。他站起身来,忽地拔刀在手,铮地一声,将两人之间的锁链斩断。
俞清怔怔凝望着他苍白秀丽的脸庞,只觉胸中一股热血涌起,有无数句言语在心间盘旋冲撞,却不知道向哪一句上说起。毕方摇摇晃晃,向前走了两步,忽地左膝一屈,跪了下来。俞清一跃而起,奔至他身边,伸手便去扶他肩膀。
毕方手臂一挣,意欲甩开,然而他在行功之时吸入天云五色绵,迷毒随内息运转,四散于经络血脉,中毒远比俞清为深,兼之连番激斗,此时业已筋疲力尽。左膝着地后,跟着便向旁翻倒,反跌入了俞清臂弯。毕方想也不想,一拳便向他下颏挥去。俞清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手腕,将他按向自己怀中。两人身体相触,彼此都是呼吸一窒,感到在那湿透了的衣衫和冰冷的肌肤下,有甚么滚烫的东西正自汩汩流动。
俞清只觉一颗心跳荡得几乎便要迸出了胸腔,再在地下一路蹦跃而去。——这一刻光景里再容不下第二种思量:他只能低下头去,将那两片毫无血色的、冰凉的嘴唇含在口中。
毕方绷得紧紧的身体骤然软了下来。他似是跌入梦境,胡然不知所以,唯有听任唇舌与对方热情地纠缠抵触,彼此的呼吸交融浑然,仿佛天与地、水与岸一般贴合无际。
一吻既已,俞清只觉怀中少年的身体剧烈地抖个不住,道:“你冷么?”毕方摇头,慢慢将头靠在他肩上。俞清难以自已,紧紧抱住了他,感到那细细的呼吸喷在自己耳际,似乎广袤寰宇,唯有这一点温热的、生人的气息是真真切切的存在。俞清胸中热血如沸,只恨不能两个人在这一时一起死了,再也不必计议其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不远处一人“啊”地一声惊呼。俞清如遭雷噬,不假思索,便将毕方向外一推。风声飒然,一支甩手箭迎面飞来,俞清微一侧头,那箭紧贴着他发际飞了过去,夺地一声,钉在地下。
只见数丈外站立一人,满面不可置信的神色,既是鄙夷,又是震惊,正是汾州四雄中的老三常士豪。俞清呆了一呆,叫道:“常三哥……”
常士豪回过神来,狠狠向地下啐了一口,厉声道:“谁许你这狗贼来称兄道弟!”铮地一声,拔了长剑在手,向两人身前走近。俞清心乱如麻,刚刚站起身来,常士豪快步抢上,刷地一剑,往他当心便刺。
俞清欲待招架,只觉两臂酸麻,玄铁剑竟尔已不能举起,情急间侧身急避,向后跃去。孰料常士豪这一剑却是虚招,剑锋旋即倒转,向地下毕方头顶砍落。他三位亲如骨肉的结义兄弟为毕方所害,一心所想,便是要将其磔肉挫骨,刺心沥血。此时见毕方委顿地下,显然已无力站起,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当下一招迫开俞清,仗剑向他当头直劈。
毕方坐在地下,见剑锋呼啸而来,无可避让,手臂微抬,红刀刀尖顺着常士豪的长剑斜掠而上。他手上实已无半分气力,刀锋摆正方位,便即端凝不动。常士豪这一剑使足了十成力道,眼见他刀锋自旁探出,已自难以改向。“啪”地一声,他握剑的一只右手齐腕而断,掉落地下,鲜血自断腕处激射而出,只溅得毕方一头一脸。
常士豪大吼一声,纵身直扑上前,左手五指成钩,向毕方颈间抓去。他这一下存了同归于尽之心,只盼将毕方抓死,自己也是不想活了。毕方两手交握刀柄,勉力举起红刀,对正了常士豪胸口。本来刀长臂短,他只消向前一递,便能送了常士豪性命,然而这一刻强弩之末,要想将刀锋再多推送一寸也是难逾登天。常士豪只觉锋刃冰凉,已及胸膛,与此同时,左手劲运五指,抓上了毕方咽喉。
便在这行将两败俱亡的关头,蓦地常士豪后背上一紧,被人生生向后拖开了数尺。他劲力一泄,登时头脑中一阵昏眩,向后便倒。俞清自后托住了他身子,将他缓缓放在地下,伸手去按他手腕伤口。
常士豪怒喝道:“谁要你这狗贼假惺惺地讨好!”反手一掌,便往他脸上打去。俞清内力虽失,反应仍是极快,侧身躲开。常士豪流血过多,一击不中,眼前金星乱舞,瘫倒在地难以动弹。俞清撕下衣襟,给他裹起断腕伤处。抬头见毕方以手扶地,大有不支之态,急忙走到他身边,问道:“你……有没有伤到?”一面伸手相扶。
毕方尚未答言,常士豪骂道:“俞清,毕方,你们快快将老子杀了。你两个这等无耻丑态,再教老子多看得一眼,只怕到了阎王案前,都要肠胃不宁,上吐下泻。”
毕方哼了一声,向俞清道:“扶我起来。”俞清将手臂穿过了他胁下,勉力而为。毕方站直身体,忽地深吸了口气,手臂一振,一柄刀向常士豪身前直掼而去,刀尖往他肚腹插落。俞清大吃一惊,百忙中飞起一足,将饮血刀踢得偏在一旁。他腿上劲力不足,刀身落地,距离常士豪头侧不过数寸,在地下一弹,刀柄在他额头重重撞了一记。常士豪受伤本重,大惊之下,登时便晕了过去。
俞清怒道:“毕方,你这是做甚么?”
毕方这一掷费尽了全身之力,但觉眼前阵阵发黑,几欲晕去,强自定了定神,冷笑道:“俞大侠,你这般怕人瞧见……瞧见你同我在一起,我替你杀人灭口,又有甚么……有甚么不对?”他气息难继,这几句话只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一面说,一面挣脱了俞清手臂。
俞清只怕他又去伤了常士豪,抢前一步,挡在常士豪身前。却见毕方自往地下拾起红刀,归入鞘中,便转身向溪旁走去,忍不住道:“你……你往哪里去?”
毕方头也不回,道:“俞大侠爱重声名胜于性命,我自会走得远远的,不教我的血脏了你身侧。”
俞清蓦然间明白了他语意所指,由不得怔立当地,看着毕方沿着溪岸缓缓走远,步履蹒跚,似乎下一刻便要跌倒,不复能起身——却是再不回头看他一眼。俞清只觉他每走一步,都踩在了自己心上,洞穿了肺腑;又仿佛有两股大力在前后相扯:灵魂早向那人飞奔而去,肉身却停滞不前,直将中间的一颗心拉得四分五裂,鲜血淋漓。
他回过身来,在地下常士豪身侧跪倒,见他仍是昏迷不醒,探了探脉息,知他性命无碍,由不得长出了口气,喃喃地道:“常三哥,我那日曾在何二哥身前立誓,要杀了毕方以慰他在天之灵。今日我不能完誓,往后自遭天谴——却不知来得来不及?”心道:“我明知何为是非,却不能遵行;明明誓愿了为好兄弟、好朋友报仇雪恨,却不能守诺。这般无德无行、无信无义之人,又有何面目再活在世上?”左手握住了玄铁剑柄,便想要抽出剑来,了结那无穷无尽的痛苦。
忽听得身后一个声音冷冷说道:“俞清,你现下赶去将他杀了,也还来得及。”
这个声音熟悉之极,俞清听在耳中,却是情不自禁起了一阵战栗。他站起身来,只见西面山坡上影影绰绰,不知何时,竟已站立了数十人之多。其时夕晖已尽,夜幕四合,这些人身形融入了微淡暮光之中,朦朦胧胧地瞧不清楚面目。然而最先一人身材挺拔,俞清不消看第二眼,也认得出那是他义结金兰、二十年来情同手足的义弟管慎之。
原来群雄分成几路上山,在各处搜索两人踪迹。常士豪一时不归,众人便知有变,匆匆赶来接应。未到溪滩,便听得常士豪长声惨呼,管慎之与汾州四雄向来交好,当即疾奔而来,走在最前。
俞清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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