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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倾国-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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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彻底放弃对滕郢舟一饭之求的执念时,终于等来高孝珩外出带回的画。

从莲洛手中接过青色的布团,我颤着手慢慢打开。
褐色木质卷轴上刻着素雅的花纹,素白宣纸的背后印着一款精小的字,手指慢慢擦过赤红的绳瑙,心中好似涌出说不明的悸动。

高孝珩那日的话犹言在耳,他好像猜到我不是在寻亲,并以为我南奔北走是在找某样东西。聪明如他,猜到这一层实属不易,我没对任何人说过,包括高长恭。我确实不是寻亲,也不是找东西,而是在找回家的方法。
一年之久,多伦镇、长安、晋阳、邺城、幽州,从突厥到周国,又从周国到齐国……四处奔波下来,穿越的原点没有找到,枣木坠的家族也无从知晓,这样的感觉很像是陷在一片迷雾中,四周全然迷茫,任凭我如何努力也无法脱困。
虽然高孝珩送来的是一幅画,可他的话却如破除迷雾的曦光,给我带来难以言喻的希望。我不知道,这卷画是不是能让我回去,可我想,有线索就比没有好上许多倍。

熏炉营造出一副烟雾缭绕的感觉,仿佛整个人都置身在朦胧的虚幻中。我缓缓用力捏住绳头,心脏没由来重重地扑通几下,我的手再抖,狠狠地颤抖,几乎抓不住画轴。
我没有理由相信他,同样也没有理由怀疑他。
若真如高孝珩所言,看过这副画,我真的就知晓如何回去,那么一切得以实现后,高长恭怎么办?他怎么办呢……我的感情有要如何终始呢?

出生伊始,长这么大,我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这是真的喜欢,彼此都融入到对方的血液记忆里了。若在这样的境遇中面对一场残酷的离别,我……会很痛,也会非常不舍!
不舍得离开他,就像我很久之前想到的那样,我可以走,可回去之后再也找不到像他这样对我好的人怎么办?回去之后我再也喜欢不上其他人了怎么办?回去之后我若后悔了又要怎么办……
当我走后,他会如何,他找不到我,又当如何呢?

际遇,向来都是可遇不可求。一旦放手,便再也没有了。
我不舍,很不舍。
不舍离开他,也不舍他伤心。

“小姐,怎么不看了?”
回过神,莲洛正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稍稍垂头,我发现自己的手指将结扣死死攥住,直接勒成了死结!

可逃避又有什么用呢,该来的挡也挡不住,时机未到强求也不得。
我将画轴交给莲洛,闭上眼,叹了口气:“你……帮我解开吧。”
莲洛疑惑片刻,终于伸手按住绳瑙,垂着脸,专注地拆画卷上的死结。

嘈杂声突然自前院传来,我与莲洛双双一怔,抬头便看到滕郢舟大步跨进门,焦急道:“小郗,有人找你!”
能让滕郢舟这样焦急的人,想来世上也没几个,而这几个人应该非富即贵,找我一个小姑娘似乎很不太现实。我指了指自己鼻子,开口确信:“你确定是找我,而不是找长恭或是你?”想了想,突然觉得这个问题其实很没影响,于是我又道:“谁找我呢?”

滕郢舟的嘴角抖了抖,抿了许久才终于恢复如初:“静德宫管事侍女传话,说皇后即刻召你前去。派来的人和马车都在正门口等候。”
疑惑地看了看滕郢舟又看了看莲洛,静德宫的皇后……实话说,我还真不知这是何许人也,

莲洛扯扯我的袖子,小声道:“娘娘是三殿下的母亲。”
滕郢舟看着我,思考半响,露出狡黠的笑,“我方才仔细算了算,若是不想去,你现在从后门跑出去还来得及!”
“孝琬三殿下?”看到滕郢舟点头,我惊得合不上嘴巴,“那我还是从后门跑掉吧。”
高孝琬的母亲,高澄的正妻,理论上说她是高长恭的嫡母,不是生母也是母,长了一辈,可就算长十辈,我跟她都没有关系,无亲无故的,她找我绝对没什么好事。

滕郢舟满脸赞同:“快跑,走,我带路!”
“可是……”莲洛扯住我的袖子,很是担忧。
我拍了拍她的手,安慰着:“没事,放心吧,我福大命大!”又按了一下画轴,道,“替我保管着,等我回来再看。”

滕郢舟带我飞快地穿过走廊,弯弯绕绕到达府邸后门时,他将我推出门,冲我神秘地笑了笑:“保重啊,小郗!”
我正暗自纳闷:“什么意思?”
他没说话,伸手指了指我的身后,转头看去,垂髻发饰的姑娘对我欠了欠身:“奴婢是静德宫的侍女,沈姑娘请上车吧。”

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我一把揪住疼滕郢舟的衣服,大吼:“你出卖我……”
他立即笑嘻嘻地打断我:“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我是在帮你!”

“哼!”
“你担心的我都知道,若此去尸骨无存,我一定帮你物色一个国色天香的姑娘照料长恭。”
我咬牙切齿:“靠!”
他又笑了笑:“慢走呀!”

“滕郢舟,我诅咒你!”
他眨眨眼睛,用手指堵了堵耳朵,我怒视道:“诅咒你斗嘴斗不过我,打架打不过我,生不出孩子,一辈子嫁不出去!”
“……”
“……姑娘,莫误了时辰。”

…… ^ ^ ……

落雪铺就的大路,马车穿街走巷疾行而过。
静德宫在邺北城,算是一座老宅,白墙黛瓦之后长有数棵两人合抱的大树,纵横的枝桠挂着洁白的雪挂。
一株寒梅凌寒独开,肃清的环境染着淡淡的清香,殿前的青石路清扫得格外干净,仿佛没有下过雪的痕迹。我想,她该是个极爱干净的长辈。

越是随侍女走入正殿,四周的光线越暗,炭盆架在接近胡床的角落,香炉隐在不知名的角落,只有熏香的味道缓缓入鼻。
“到了。”

恍然回神,眼前有三尺重幔自顶梁悬挂垂落,艾绿的纱曼将大殿之内一分为二,恍若两个世界。
我站在这端,而隐在纱曼之后的是个窈窕的身影。

侍女恭敬地跪下,轻缓道:“娘娘。”
在摸不到对方是何脾气之前,我一般不会触怒其人。而眼前的这个人恰恰也不是一般人,她是静德皇后,也是前朝的长公主元仲华。
扑通一声挨着侍女跪下,我敛眉垂首道:“拜见娘娘。”

冰凉的石板磕得膝盖生疼,暗自揉了几下,心里不由一阵后悔。拜见尊贵的皇后娘娘,也没必要这么用力啊,方才怎么就没慢一点做动作呢。
虽然觐见位高者规矩颇多,可从未有人说过跪地的声音越响亮就算是越有诚意。若真用声音的大小来区分,恐怕大家的膝盖骨都不打算要了。

沉默在大殿之内绕着熏香徜徉,我大气不敢多出一分,抬起眼睛偷偷打量,朦胧艾绿景图中,她的身形高挑而纤细,长发素雅披散。
我想,应该是美人……

美人慢慢坐下,抬了抬手指挽发,嗓音带着如夜般深邃,很好听:“可是叫沈郗昀?”
我想这大概就是俗称中的有气质吧,收回视线垂头,我轻轻地点点头:“小女便是。”

回答完毕,我耐心地等待,可元仲华却沉默起来,一言不发,再也没了下文。我看不到她,所以不知她在想什么,就算能看到她,其实我也不一定知道她在想什么。
身侧的侍女垂首,动也不动好似一尊雕像。安静而压抑的氛围简直像是要将人凌迟,盆中的木炭啪啦一声炸开,我觉得冷,战战兢兢地将手缩进袖子,蹭了又蹭。

如此莫名其妙的沉默并着与生俱来的压抑,我有点迷茫,根本猜不到她意欲何为。
在我的猜测里她会说这样三种不同内容的话,一是——“小姑娘长得不错,五官端正。”;二是——“叫什么名字,祖籍何处,家中还有什么人?”;三是——“用过饭了么?”
她若是问前者,我会觉得她找我来是为好奇,想要看看我的容貌;中者则是,她看上我了,想做回媒婆,给某个官家子弟说媒;至于后者,很靠谱又很不靠谱,她闲得发慌打发无聊的时间,没话找话说,身居尊贵后位的女人,不太可能找不到人说话。
显然,元仲华的道行比我高上许多,让我完全搞不懂她要做什么。搞不懂的后果就是,她坐着沉默,我跪着沉默。

许久之后,当我耐心几欲耗尽、膝盖酸痛难当时,她终开口,仅说了八个字,堪称惜字如金的典范:“起吧,你们都先出去。”
仆从纷纷退到殿外,只剩下我和她,以及一屋子的空气。我慢慢站起,不动声色地活动者膝盖,可心里仍旧咯噔一声。
突然想到临别时滕郢舟的话,没由来地哆嗦几下。我希望她是个善良的皇后,也是个善良的母亲!更希望她找我来不是为了将我痛揍一顿,或是秘密地杀害。

思绪被她突然开口扯了回来:“这件事我本不该管,可陛下之求,于情于理不得推却。”她轻叹一口,道:“你莫要拘谨,找你来只是想同你说些话。”
就像同崔洛晚说话一样,我真不知道自己同她有什么可说的,我乖巧地接话:“不知是些什么话呢……”

元仲华道:“孝瓘与你之事我略有耳闻,他做过的事,陛下都看在眼中,也记在心里。身在高家,规矩不可改,这是他的无奈。当初的孝珩,现在的孝瓘,这是所有人的无奈。我真想提醒你:行一步,道一语,多为他考虑,莫让他左右为难。”
我能听出她话中有话,可我揣度不出她的意图,喃喃咀嚼:“左右为难是什么……”
“亲事……”
我一愣,她说:“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许久缓不过神来,当她那句大声的送客声力透耳膜时,我竟觉得自己已经散去一身的力气。

…… ^ ^ ……

枯藤点枝,雪落成霜。从静德宫至南城正街,我弃车步行而归。
声声叫卖呼唤仿佛将我隔绝在另一个世界,攥了攥拳头,总觉得世道让人无可奈何。
门当户对、门当户对、又是门当户对!虽然静德皇后未提一字,可我明白,这就是她要表达的意思。

高长恭说他去晋阳是为我伪造身份,其中艰难却从未对我说过。可我猜得到,也很担心,小心翼翼对他说,我不愿让他犯欺君之罪时,他却笑着让我不要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呢,历来能登上帝位之人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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