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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罢山河-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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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瑾瑜屋里的灯也亮着,方墨透过窗格子看去,他坐在凳子上,面前的桌子上堆了一桌的木片铁片,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方墨轻轻敲了敲了窗。孙瑾瑜警觉回头问道:“谁?”
方墨低声说:“是我,方墨。”
孙瑾瑜赶紧披了一件衣服出来,看见方墨黑黑小小的身影站在檐下,一愣,随即说:“快进来,外头冷。”方墨随着他进了屋,接过他倒的一杯热茶,坐在他先前坐的位置上,问道:“你在忙什么?”
孙瑾瑜摸了摸脑袋,说:“也没忙什么,隔壁吴大叔家的磨杆脱销了,我给他重新换了一个。”
方墨看了看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图纸,说:“你能不能帮我照图做一个?”孙瑾瑜接过图,看了半天,迟疑说:“这,这是弓弩?”
方墨笑着点了点头:“这是连珠弩,可以连发九珠,配着两个箭筒一起用,最是省时。”
孙瑾瑜确实是个实在人,也没问来由,只皱着眉头琢磨了半天,方说道:“我没有做过这种弓弩,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
方墨又说:“你要不懂,可以随时问我。”孙瑾瑜这才笑了,说:“行,若是有不明白的,我就问你。你何时要?”方墨笑着说:“越快越好。”孙瑾瑜点了点头:“我做好了就给你。”方墨又和孙瑾瑜说了一些连珠弩的细节,告辞出来的时候,天又飘起了小雪,漫天飞舞着,在几家朦朦胧胧的灯火映照下透着凄迷。
睡至半夜,方墨突然听见外面有人在叫她,连忙一跳而起,推开窗,院子中间站了一人,高高大大的身影,像是李进。她连忙出去。
雪越发下得大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天黑漆漆的,李进也不知道在外头站了多久,身上头上都是白的,乍一眼看过去,倒有几分像堆的雪人。看见方墨出门,李进也不靠近,只在院子里站着说话:“墨儿,你娘和云旭都睡了吗?”
方墨点了点头,“早睡了,李叔有事?”
李进低头想了想,说:“我与你周大叔周二叔两个今日揭了征兵榜,现在已是被编排在第二军中的新兵营里,明日一早就要过去了。军中发了些饷银,我已经给了些孙家嫂子,你们几个这几日放心在这里住下吧。我这些天恐怕是不能时时回来,诸事你就多留些神。”
北风呼呼吹着,雪花扬得漫天都是,屋里灯火如豆,摇曳着,将自己的人影映在白苍苍的雪地里,忽远忽近忽长忽短得漂浮。方墨眯了眼睛看,李进站在院里,风雪裹着似乎整个人都融进了漫天雪花里。方墨说道:“李叔,我知道了,你也要小心。”
“我知道。”李进说。
方墨见他似乎还有事没说,又问:“李叔可是担心云旭?”
李进摇了摇头,“我不担心,嫂子与你都是稳妥人,云旭交到你们手上,我是再放心不过了。”方墨站在原地等他说完,果然,李进又低头思量一会,突然走进檐下,靠近方墨,低声说:“墨儿,这肃北城,你们还是早些离开吧。”
方墨一怔,李进又低声说道:“我今日在军中也待了大半日,多少听了些闲言,如今这肃北城里远不如面上看起来的牢靠了。肃北王前去汜水关的时候已经带了不少人马过去,如今城里守军还没有从前一半。北狄人守了北门,虽然暂时没有大肆进攻,却在周边造了不少麻烦。今日两路的征粮军都没能安然回来,这城里不太平的日子只怕是不远了。”
方墨想起下午那一幕,也是一惊,这北狄眼下不像是要攻城,倒是像要活活围死他们。李进说完了这事,这才转身告辞。方墨站着门口望着,不过片刻,李进的身影就消失在白茫茫的风雪之中。
方墨次日起了一个大早,特意绕道李进屋门口,在门上叩了好一会,也没有回应声,倒是隔壁的门开了,荣进宇走出来,说道:“是方墨啊,你李叔已经走了一会了。”
方墨只得慢慢回来,昨夜雪下得极大,院子一片雪白,大家都还没起,雪地里只有一两双脚印来回,厨房里面炊烟渺渺,慢慢飘散出来,给白茫茫的雪地添了几分朦胧。方墨想起苏瑾娘的药,她一早起来就要喝的。昨夜里苏瑾娘睡得安稳,他们屋里墙角的小炉子的火早熄了,方墨想借些火来,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了说话声。
“夫人,如今这家里人多,咱们是不是要再去买些米面?”
“一会开市了,我与你一起去吧,咱们多买一些。”孙大娘说道。
“买这么多做什么?我听我家那口子说,昨日下午城里的几家米铺又涨价了!如今这米贵得吓人,咱们还是少买些吧,够了这些天就行了。说不定过几天,这米价就会下来了。”牛嫂说。
孙大娘苦笑一声,“还是多买吧,这价只怕是一时落不下来的,一会我让瑾瑜跟咱们一起去,顺道多买一些菜。”
方墨又慢慢退回去,在檐下喊道:“牛嫂,你在吗?”
“在的,在的。”牛嫂一边应着,一边笑着出来,“姑娘可是有事?”孙大娘也出来了,方墨细看了她一眼,她眼圈有些发黑,昨晚只怕是没有睡好。方墨笑着说:“我娘煎药那小炉子的火熄了,牛嫂子,你那灶上有烧好的炭没有?能不能借点火?”
孙大娘对牛嫂说:“你赶紧将方大姐的药炉子生起来,她一会起来就要喝药的。”又笑着对方墨说:“快进来,别站在檐下了,外头风大,小心冰凌掉下来砸到人了。”方墨抬头看看屋檐,那上头果然挂了不少婴儿手臂大小的冰凌,在寒风中荧荧发着冷光,她连忙笑着进屋。孙大娘倒了一杯热茶给她,说:“快暖暖身子。”
方墨缓缓喝了,孙大娘一边干活,一边与她说话。方墨几次想将话头引到肃北,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下——李进昨夜的话有些不尽不实,这家人从大到小都是厚道人,自己总不能随便听了一句两句就当了真,要他们一家人跟着自己四处逃命吧。
两人扯了些闲言,牛嫂已经给小炉子生了火,方墨连忙站起来,说:“牛嫂,我拿回去就行了。”接了小炉子,方墨跟孙大娘告辞回屋,屋里苏瑾娘与聂云旭两个睡的仍沉。方墨将药罐子煨上,她虽然感觉有些累,却也睡不着了,就在炉子旁边坐着。
她一会想起李进的话,一会又想起方才听得那些言语,心里始终拿不定主意。如今她也是不是一个人,许多事情总要计划得周详一些才好。药罐子渐渐沸腾起来,热气渺渺上升,院子外头也了人声。方墨站起来,半合了炉子的封口。苏瑾娘也醒了,叫了一声,“墨儿。”
方墨连忙过去,苏瑾娘摸了摸她的手,“这么冷?乖女,你是不是穿少了?”
方墨笑着说:“我不冷,就是刚出去了的,所以手有些凉了。”
苏瑾娘又说:“墨儿,你李叔昨晚上是不是来过了?我像是听到他的声音了。”
方墨看了看她的脸色,说:“李叔与周家的两位叔叔一同揭了征兵榜,今儿一早就走了。”苏瑾娘听了,半天都没有言语。方墨仔细看她的脸色,出声道:“娘?”
苏瑾娘回了神,叹了一口气,说:“这个时候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方墨笑着说:“吉人自有天相,娘,你也不用太过担心了。”
苏瑾娘苦涩一笑,倚在床头半天不语。方墨倒了半碗药递给母亲,看着她喝下,又说道:“娘,你吃了这药,就再喝一碗粥垫垫肚子,一会我去请李郎中过来再看看。”
苏瑾娘连忙阻止说道:“墨儿,你不用请了,娘好多了。”又拉着方墨坐在床沿上,低声说:“如今,咱们寄求在别人家中,吃喝只怕要费不少银子。虽说孙大娘家没那心思,但是咱们也不能失了分寸,能省则省,千万莫要招惹别人嫌弃。”
方墨想了想,笑着说:“娘,银钱的事,你就不要多想了。李叔离开的时候就给我留了一些,这请郎中钱,咱们还是付得起。”苏瑾娘一时愣住了,方墨赶紧又说道:“娘,你也不要多想了,李叔说了,这些权当是从前的诊金。”
苏瑾娘无奈笑道:“那是多久的事了,他还这么说,他是怕咱们不收,这才寻的理由。这到底也是他的活命钱,咱们多少也要替他留些,只盼李兄弟安安稳稳活着,以后,咱们也好还他这份人情。”

第二十一章

将苏瑾娘与聂云旭安置好了,方墨出了院门,她记得孙瑾瑜说过,这李郎中是住西城的,开了一家名唤杏林斋的药铺,离孙家铺子不远。肃北西城民居毗邻,院门多矮小简朴,处处可见杵了拐杖,拿来破碗的流民,走不了几步,往往就会有一两只破碗伸到自己面前,听着有人在耳边说:“小姐行行好,赏口吃的。”
方墨虽然年幼,但毕竟是在血海中滚过无数次的人,只一个眼神就带了无边的戾气,那些人虽是苦苦哀求,却也不敢用强。隔得老远就看见一家米铺门口排着老长的队伍,方墨看了几眼那人流,便走进杏林斋。
李郎这天却不在杏林斋里,只有几个徒弟在忙碌。方墨问了缘由,原来李郎中被请到军中帮忙了,归期也没有准话,她只得依着自己那点小技,想抓几味药回去,不想着这时节,这几味药也稀罕起来,多数都没有。
方墨连续跑了几家药铺,方才抓齐,一路回去撞着无数行色匆匆的路人,这些人或是抱了粮米袋子,或是受了伤急匆匆要寻医。方墨让到一边,看见一二十个流民疯狂地往西城涌去,老远就听见有人在哭喊:“住手啊!都住手啊!你们这伙强盗”
方墨跟着挤了一地人流缓慢前行,到前面路过的那家米铺时,排队的人流不见了,米铺里人山人海,闹哄哄乱成一片,抢粮的人将整条街道都堵死了。米铺掌柜的以及店里的伙计满头是血被仍在路边,地上白面粉散米到处都是,许多挤不进去的妇人孩子趴在地上急慌慌用嘴巴舔着那些混着泥巴灰尘的米面。
方墨在附近站了不过片刻,就有一队巡城兵将赶过来,将那些来不及逃走的人拷了几个走了。铺子那掌柜的头上起了老大一血包,坐在门口哭得呼天抢地,街上一时空落下来,只这哭声撕心裂肺叫喊着,让人觉得心里发凉。方墨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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