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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谁也不知道,在此时,对外宣布永不开启的长生殿前广场,太后身边那位总是冷着脸的黑脸大宫女正警惕地观察四周,而一位面目可怖的老太监正哀哀地佝偻着,站在数百步之外的暗门之后,立于长生殿的某处偏房门前,看着似是熟悉又十分陌生的诸多景物,时不时叹一口气。
“物是人非啊……”徐亨佝偻着背,目光透着迷茫、追忆,有些怀念地环视周围
1…047 天四十七()
“物是人非啊……”
徐亨目光透着迷茫、追忆,有些怀念地环视周围,那些宫墙檐角、雕梁画栋、描金绣银……自己也曾怀着激动的心情迈入长生大殿,哪曾想最后自己是这样的结局?
“公公莫要心忧了。”几步之远,一名容貌动人的小宫女微微一礼担心说道,“伤情催病,公公太过忧心不好。”
徐亨微微侧过头来一笑,嘴角边沿的大片伤疤被牵动,看样子很是可怖。但是此时他却以一种慈爱的眼光看着那名小宫女,像长辈一样摇摇头道:“香儿,你是个好孩子。她……就交给你了。”
小宫女元香有些为难地看着身后的厢房,那有些破烂的床铺之上,魏国的小皇帝正紧闭着双眼,面色微白,时不时喃喃数句含混不清的话,好像灵魂已经去了他处。
“那您呢?公公您不和我们走吗?”
元香自知不便多问,但是心里始终有些担心徐亨,她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种病痛多年的人即将解脱离去的神情,好像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留恋已经消失,这让她隐隐有些不安。
“我自有安排。”徐亨淡淡笑道,眼角都带着解脱的笑意,摇头说:“你帮我带她走,有人来了,我留下。”
“元香自会将陛下完完整整地带出去的。”元香目露感动,忽然一把跪下,虔诚地连磕了三个响头,眼睛微红说道:“元香当初犯错被贬,宫人相欺,幸得公公相助。大恩大德此生不敢忘。”
徐亨面露欣慰,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哀伤起来,看着元香,又好像透过她看着别人:“你和我都不过是个可怜人而已,她也是。”
元香若有所感,也是带着伤感低下了头,再次抬头时给了个坚定的眼神,点了点头,也不多说,转身入了厢房。
“记住,烟灭之时,带着小皇帝逃出去。”
徐亨颤颤巍巍地迈步离开,留下这么一句话,便翻转了暗门,遥遥向着广场的方向走去。
元香的手一顿,知道徐亨去意已决,眼睛微红,合手将房门关紧,转身便赶到床边照顾着好像在昏睡的小皇帝身边,她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身子,唯恐扰到了床头桌上的那盏莲花青灯。
那灯好像在燃烧着什么草药,发出好闻的冰凉而略带甜意的味道,从燃烧过后的余烬中抽出一圈圈好像丝线一样柔软轻绵的青色薄烟,层层绕绕,好像在莲花灯上不停地编织着一团巨大的蚕茧一样,透着奇异而又诡谲的气息。
而此时这团巨大的青烟蚕茧之中又若隐若现地伸出一两条隐约的青烟,像是轻佻的女子招摇着柔软的双手一样轻轻地延伸到床上连鲤的面门之上,一瞬即逝,仿佛有一双手不停地抚摸着连鲤的双颊,又如晨雾一样缓缓地贴合上她的肌肤,一触便蒸发消失不见。
这场景十分诡异,然而元香到来之前听过了徐亨的交代,知晓这并不是自己能够插手的事,只能心急之余替床上的连鲤擦擦汗,再有些担忧地听着徐亨离去方向的动静。
她看见连鲤双手紧紧握着绿莹莹的一截玉镯,双眼紧闭,额角不停地冒着冷汗,不知道是生了急病还是做了噩梦。元香刚开始还试图轻唤却叫不醒连鲤,又唯恐做了什么弄巧成拙的事情,只好顺着徐亨的意思,等着那盏灯自行熄灭。
但是,每次她以为那里面烧得黑乎乎的草药即将熄灭之时,烧卷的边又冒出莹莹的红光闷燃着冒出一缕缕青烟,倒是莲花灯上的蚕茧一样的烟团始终不曾消散,时不时有几缕时隐时现的青烟缓缓被连鲤吸入鼻腔。
青烟蚕茧像是有生命一般悬浮在莲花灯之上,游动着缥缈的几缕青烟拂着连鲤的脸颊,好像一个母亲在床边怜爱地看着孩子一样。
元香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她不敢擅动,却也不敢轻易离开,只好硬着头皮在这房间里走走看看,房内微弱的一根火烛燃烧着,摇曳着跳动的光影,好像鬼魅坏绕一样。
其实她对这个房间并不陌生,因为当初被贬之时,她被几名杂事宫女们欺负的时候被徐亨救下,因而当徐亨问她愿不愿意调去打扫自己所居住的冷宫的时候她并没有拒绝,只不过她没想到徐亨便是常年住在这么个阴冷的长生殿内。
徐亨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好好打扫这间好像与长生殿后方偏僻的诸多厢房没有差别的房屋,他自己却不住在这里。
长生殿的格局十分奇怪,它的宫殿建筑走势呈圆形,数百间厢房链接成一道极大的圆圈,厢房面朝外面的方向没有门窗,而围绕出来的圆形内部、厢房面向圈内的方向才只有一个走廊通道,看起来十分诡异。
好像这房子当初规划就是避开阳光一样。
徐亨要求打扫的房间也在其中。这是个早已没人居住的房间,门牌写着“天四十七”的字样,简单的床铺与木台,是女子的样式,还有几幅画像散搁在靠墙的桌案之上,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与传闻中金碧辉煌的主殿相差甚远。
元香没有去过主殿,但是看这破落的样子,估摸着这大概是当时粗使丫鬟的住所,但是看到床铺两边的房梁之上铸着几条铁链,还有那角落的脚镣,不禁又有些怀疑,这应该是拘禁谁的用具。
她曾经怀着无比巨大的疑问偷偷在附近几间厢房查看过,清一色的简单家具与极其扎眼的铁链脚环,附近的几间房屋都是这般的布置。
是犯了死罪的囚徒吗?
可是囚徒都在监狱,又怎么会锁在长生殿,还每人配备一间房?
元香摇摇头,打消了脑袋中的想法,显然这样的设置的有什么特殊的用途的,她止不住看着周围的装饰猜想着,是否当初有这样的一位女子,她被铁链锁住手脚困在这简陋的屋内,是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真的会有人在传说中酒池肉林般的长生殿内遭受这样的待遇?
她是谁?她被困了多久?
元香不由得又想起床上的小皇帝,连鲤好像木头一般直愣愣地躺着,微微颤抖着,刚擦过汗的额头又冒出冷汗,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否梦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元香担心地上前又给连鲤擦了一遍额头,刚坐下随意一看,却看见了墙角桌案上的几卷画卷,她的心便狂跳起来。
她记得,当初刚来打扫的时候,整个“天四十七”房内并不十分脏乱,应该是在她之前也有人过来打扫过,地上薄薄的一层灰尘,不过墙角的一些零碎玩意儿却被随意堆放一起,显然前边的清扫并没有做得多透彻。
她当时将每样东西擦洗放到该放的位置,然后发现地上几卷画都快烂碎了,也不敢大动,小心翼翼捧着卷好,放到了桌案一角,一共有三卷,平日里最多拿鸡毛掸子轻轻弹弹,不敢多碰,也没想多碰。
然而此时此刻的元香不由得想到,那几幅画里面,会不会有这间房屋主人的信息?
1…048 八年遗恨()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元香看向那几幅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起来,几乎是怀着去发现一个惊天阴谋一样的心情缓缓走上前去。她有些紧张地站在桌案之前,不知该打开还是不该。
正当元香紧绷着小心脏微微颤着手去触碰那些画卷的时候,她身后的连鲤却是忽然闷吭一声,好像是在梦中惊着了一般。元香吓了一跳,手闪电般缩起,紧张地看了昏睡中的连鲤。
半晌,不见床上的小皇帝醒来,元香再看那莲花灯上的青烟蚕茧,发现好像变得比第一眼的体型小了些,然而触摸着连鲤周身的雾烟却更多了些,看起来就好像床铺周围都点燃艾草一类的熏草,为着连鲤驱邪祈福的仪式一样。
元香见没什么异变,松了口气,转头又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几卷画卷。其中一卷已经散掉了,写着些经文通论,另一卷是书法字,看起来龙飞凤舞的也不知道写的什么。她咬着下唇轻轻把最后一卷打开。
长长的画页如其他两卷一样已经泛黄,不同的是保存得相对完好一点。
随着卷轴拉开,一张宛若秋月皎洁无暇的脸庞显现,画的是一个站在百花丛中的年轻女人。
这女人十分美丽,穿着一件颇为清新的鹅黄的长锦衣裙,用碧绿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栩栩如生圆盘荷叶,桃红色与粉白色的丝线交织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荷花,从裙摆一直蔓延盛放到胸前,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反而还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手上戴着一个碧绿玉镯子,一头如瀑秀发皆简单拢在脑后,用数根淡绿丝带编织成简单的辫子。
她的整张脸清丽动人,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圆润,纯洁似水,在繁花树下带着淡淡的忧愁,安静地看着作画之人,好像是随时会破碎的星火一样。
元香的心一紧,莫名想起连鲤那双好像会说话的圆润眼睛一样,她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沉睡的连鲤,那手中紧紧握着的玉镯子明显是已经断了的半截了。
她再次回头看着那已经露出大半的画卷,深吸一口气,将画卷全部展开,目光顺着手指下滑定定地盯在最后一行的题字上。
孝显二十六年,徐亨恭奉圣谕作此画。天四十七房,夏氏新荷。
……
拂晓将至,好像是一眨眼的瞬间,夜幕被轻轻过滤,天空的一角残留着靛蓝晕染着浅白的颜色,另一边却已经明亮起来,最靠近地平线的地方,洒落了一大片的金光,也许再过一会儿,橙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