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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高常世除了赌经,还看过一点儿孙子兵法,一早让殿下穿着便服装成小厮,出宫混在运粮的商人中间,骑快马先走了,车里面的只是一个替死鬼。
当时,小凉王躲过了追杀,又是兴奋不已,这试炼真是刺激!
高常世哭笑不得,少年不知愁滋味。
不过尊也不是真不知道。
那时他第一次琢磨自己孤零零来到这个地方的原因,那就是抚养他的阴皇后去世了,成了太庙侧殿里一排排冰冷牌位里其中的一个,还有紫华山五安陵寝里那个洁白玉石的墓碑,那墓碑比牌位还要凉,红字比鲜血还要刺目。
走之前,十八岁的兄长张绍廷在母后的陵寝前对他说:别哭,我是太子!将来天下都是我的,魏王脱脱颜飞那个妖孽别想一手遮天!等着我,我会向父皇进言,把你再接回宫来!
当时他深深吸了口坟茔的青草气息,郑重点头,信了。
不过后来又忘了。
赵嬷嬷对回宫这件事更是不抱任何希望。
阴皇后这棵大树倒了,新来的皇后可是复姓脱脱,她可不会放过殿下。
尊琢磨了一会儿,恼怒了,脖子青筋暴流,叫嚷:“现在皇后不可能也想杀了我,听说她和脱脱颜飞不一样,她是个好人,再胡说我杀了你!”
然而,赵嬷嬷是他的乳母,还给他换过尿布,才不害怕他的恐吓,微笑道:“错了,先不提那个苇原宫里所有掌权者都有可能,单说当年您的母妃那种死法,她母家父兄的那种死法,一定是招了什么邪魔,来,穿上红内裤,辟邪又挡灾,信了玛尼教,挡灾又辟邪。”
够了!他还是个孩子。
话虽大逆不道,不过高常世是压低声调了,尽量不暴露太监独有的母鸭嗓子,锁阳城里就他们五名内监,但只要他不说,谁也不会注意,这是他的想法,这想法常常是错的,被人遗忘的皇子身边的太监,有什么好被人瞩目的?
赵嬷嬷的一大车话没停,她说的时候,尊像没听,她不说的时候,尊像听了。
她说的那个邪魔就在苇原宫里,隐约觉得一种巨大的危机笼罩在锁阳城关的凉王府邸,阴影六年来始终未散去。
想起也是因着父皇,小小年纪的他才知道了这世上还有一种生物叫男宠,皇宫里他不止一次见过,那个男子真的很美很美,这样来说,父王不大喜女色,这样来说父皇任由那个邪魔害死了母妃?
父皇是帮凶还是也参与其中?
尊自幼被阴皇后耳提面命,亲生母亲元妃死于脱脱颜飞之手,一起死的还有外祖父元起大将军以及舅舅元宵一,长大了要找那个人报仇。
可哪有那么容易?不说他身边死士忠卫成百上千,连一只苍蝇都难以飞近,单说他的权势熏天,在他的虎视眈眈下,光是自保活命已经很难了。
新的皇后复姓脱脱名英,据说生的不美,但德佩贤良,把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但越是这样赵嬷嬷和高公公越觉得可怕。
死不可怕,等待死亡才最可怕
还是高常世有学问,感慨出来的深沉如文渊阁大学士。
少年的心被揪起来了的一刻,握着刀的手指节发白。
第一次意识到,他要是死了,赵嬷嬷,高公公,小宫女和小太监们也无一幸免。
可他能做什么?能做的太少了,他想保护他们,想让他们好好地活着。可不行,院子里的鸡鸭鹅一只只少了,那是因为人要吃它们,待宰的家禽能做什么?
那嬷嬷的担心绝不是空穴来风,史书上做不了皇帝的皇子最后的下场总是那么凄惨。
随后,他把所有的郁闷跟沉重都发泄在刀剑上,他的手一刻也不想和刀分开,一分开就心慌,就彷徨,就想母后和兄长的脸和笑容,虽然他们已经因为时间而变得模糊,但在梦中的霎那清晰,他睁眼便湿了枕头。离开刀他变得软弱长情,握住刀就觉得握住了几十条无辜的性命,他最后选择和刀融为一体,他是刀的一部分,刀是他的全部,连睡觉都和衣握着,他再也不做那些幼稚的梦了,想到连梦都可以控制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到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二章 两个“汤圆”()
教尊刀法箭术的是天机道长和曹将军,天机是一个魔鬼般的存在,他在大都奉皇帝之命教皇子们武道,可几年下来,能坚持下来的只有尊,毕竟皇子们是豆腐掉在灰堆里,打不得骂不得。毫无怨言给他打给他骂的只有老三,因为他没有亲生的母亲,也没人去疼惜他的满身青肿。
及到了锁阳关,天机道长又屁颠屁颠跟来了,照打照骂。相比之下,锁阳关的曹秉鲲将军好多了,起码把他当作皇子尊敬。
他们两个讶异于少年皇子惊人的毅力,过人的天赋,以及和年龄不符的冷酷。
乌鹊国的黑鸦兵攻过来的时候,他身先士卒,犹如疯虎一般,万人之中取上将头颅如探囊取物,几场战役之后,这个关卡要塞在数个敌国出了名。
身经百战的士兵们佩服这个少年将领不要命的打法,却不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与其有一天被父皇赐鸩酒白绫,不如死在战场上有价值,那样他凉王府的人都能免一死了吧!
这样想着,他的身体伤痕累累,他的心更加伤痕累累。
可是,世间的事就是这样,有时候一心求死,未必就能死。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几乎是军营里长大的皇子和皇宫里长大的温润皇子太不一样了,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剑豪的气势,只是眼睛里总是那么哀伤。
去年,皇后脱脱英终于怀上龙嗣的消息传来,才三十八岁的赵嬷嬷已经开始准备棺材板了,按她的说法,这几年殿下太出风头了。
他不服气,难道保家卫国错了吗?
嬷嬷哆嗦着说:殿下您大大地错了!您自幼不论读书、刀剑骑射甚至容貌都胜太子太多,这恰恰也是最致命的。
这些年脱脱皇后没动您和太子,是因为她一直没有怀上自己的孩子,如今她有了龙嗣,还怕什么?凭她的堂哥是脱脱颜飞,凭她在前朝后宫的威望,生下来的如果是男孩子,太子和您都是她清理的目标,只有二皇子祁王勇是安全的,第一,他的性子好勇斗狠,却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莽汉。第二,他的母亲贤妃不过是个宫女出身,构不成威胁,第三,贤妃最会见风使舵,从前跟着前皇后阴氏,如今誓死效忠脱脱英。
烦死了!哪来这么多的小道消息?
尊不耐烦地嘟囔,赵嬷嬷道:我们教里每天午后都开会讨论国家大事。
你们是六部大臣么?还讨论国事,扯八卦老婆舌还差不多,一群乌合之众!当心哪一天被曹将军把你们这些邪教异端一锅烩了!
高常世把她骂哭了,尊横了他一眼,他就急忙收了声,拿出一小锭银子:怕了你了,给这灯油钱,捐给你们分坛。
赵嬷嬷大喜,含着泪,攥着银子,飞也似地表功去了。
她走了,高常世才骂道:纯粹吃饱了撑的。
尊低声叹:是吓的才对,那“你马教”教义说什么来着
一个小宫女接话:殿下,是玛尼教,光明和黑暗,天堂与地狱,说的多好啊!
高常世挥起孔雀毛掸子:“明明连字都不识几个,还在这里装深沉,干活去!”
从此赵嬷嬷不分昼夜在玛尼教的先知大人神像面前,祷告脱脱英皇后生个公主。
但最近更坏的消息还是来了,皇后顺利地诞下一个鳞儿,按排序行六,娶名张绍康,皇帝和魏王都很高兴,忙不迭封了寿王。
高常世恶狠狠骂赵嬷嬷:“你的祷告有个毛用?为什么一点儿不灵验?”
失去信心的赵嬷嬷嘴硬:“我们的先知大人是原是西域波斯那边的,他对咱们中土的事不熟”
“要不怎么当今陛下痴迷道教呢!外来的神明就是靠不住!”
不比气候恶劣的乌鹊国,几场春雨过后,杨柳抽枝泛绿,锁阳已经迎来了春天,不冷不热的天气,尊等来了当今太子的飞鸽传书,高常世过来举着一张折叠的纸条,这张纸晚了六年,这张纸代表着宫里还有一个人惦记你,虽然这只是一张纸。
尊停止了攻击,收刀,一挥手,陪伴练剑的曹秉鲲亲卫队的兵们如蒙大赦,撒腿就跑。
他一屁股坐在空旷演武场的地上。
这可真新鲜,太子自打和他在苇原宫一别,说好的联络却没有片言只字,那时他眼巴巴地在行宫的最高处期盼,朝着他生长了十二年的故地方向遥望。
还是高常识当时拿着一张迟来的邸报安慰他,太子就要大婚了,自然没这个闲工夫写什么飞鸽传书,没有话就证明安好,这是好事。
他也只是骂了一句重色轻弟,勉强同意这个说法,勉强。
看完了一指宽的小纸条,他对长颈鹿似的高常世说了一句:“脱脱皇后已死”
多余说,高常世的眼睛虽小,聚光,早看见了。
不过,尊讨厌不起来太监那张马脸上的幸灾乐祸,毕竟,六年的提心吊胆和这个死了的女人息息相关。
接下来,他又说了一句:“兄长好像被抓起来了”
那字歪歪扭扭,一定是事出仓促。
这字条虽只有一行字,传达出的信息非比寻常:皇后死于非命,太子疑似凶手被抓,如此一来,他的太子之位不保。
这一次他真的讨厌太监脸上激动的表情,贼亮的细长眼睛像阴沟里流窜的野猫,冷冷道:“小心我杀了你!”
高常世低头敛笑道:“是,老奴太傲了。”他说完紧接着又问:“所以,此刻废太子想起您这个弟弟来了?”他把那个废字咬的极重,咬牙切齿,好像那是座接天的阿尔金山,压在太子那两个字上面,要它永不得翻身。
转过头,他不看老高的嘴脸。抬头望天,手搭凉棚,今天微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