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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谣-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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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陪着她闲话一会儿,月银只说有些累了,姚李二人便让她休息。两人走后,月银手指反复摸索着腕上一道伤痕,心中全是两人一起在旅顺时,艰险却亲密的光阴来。
如此在医院住了小半月,身子才康复,此后便回家静养。亲戚朋友们各自来看过一两回,说几句闲话,月银原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心中的郁结也渐渐淡了。
这病真正大好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月银病愈后才听说谭锡白从海上回来了,时间已经有两个礼拜,但谭锡白直到她痊愈,也始终没来看过她一眼。
待得身体大好,头一件事便是去给了芝茂上坟。初秋天气,月银已经是一名大学生了。
买一束白菊,带两样芝茂喜欢吃的点心,在八月一个晴朗的日子上了山。
明明才是初秋,天气尚暖,天上澄澈的一片洗蓝,月银却觉得每往山上迈一步,身上就冷一分。及至瞧见舅舅的照片,温润的微笑定成了石碑上的一张相片,那冰凉的知觉亦渗进了骨头里:如手中这白菊花清静素雅的一个人,却因一场飞来的横祸命丧黄泉。
她一边凝视着墓碑上的照片,口中喃喃说,“舅舅,赵先生的遗体找不见了,如果你们死后有灵,希望能在另一个世界相聚。如果还有来生,你们再投生治世,有缘做一对白头偕老的夫妻。还有话请你也帮我带给赵先生,请你让她放心,她未竟的事我帮她做完,也会好好照顾阿聪阿睿。”顿了顿说,“你们在天有灵,也请佑我早日报仇。”
给舅舅磕了头,又焚了纸,依依不舍,正是准备下山,远远望着,山腰上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却是徐金地。月银自那日庭审之后,再未见他,心中多少担心,他是否的因为那日庭上翻供,也遭了日本人毒手,但看如今这人,换了崭新装束,正是春风得意,可不知为了什么,也到这坟山上来了。月银心中一动,在不远处的一块树石碑后隐了。
只见徐金地拎了东西上来,也停在芝茂坟前。月银半隐着身子,看徐金地在坟前焚了纸,自语道,“蒋家舅舅,此事我是迫不得已,当真没料到日本人会害死你。请你莫怪。”拜了三拜,又说,“可追本溯源,是月银拿着录音逼我救谭锡白,我当庭翻供,若不提出你的线索,只怕性命不保。如今月银处处违拗日本人,我却在日本人手底下做事,针锋相对,实在无法。今日就多烧纸钱给你,你和赵碧茹在那边花用,勿要找我。”
月银听了这番话,心中顿悟道,“那日撞破舅舅和赵碧茹约会,不是和阿金一起么?原来向日本人提供这条线的,竟然是他!舅舅啊舅舅,你果真是在天有灵,这么快就将仇人送上门来了。”既听得阿金至今仍在推卸,月银从树后现身出来道,“以为多烧纸钱就能买命了,你糊弄鬼么?”
阿金原是心中有愧,猛然听得这么一句话,只当真是有鬼出没,吓得脸白。及至看清楚了是蒋月银,心中一宽,随即又想,那么刚刚一番话,她都听在耳朵里了?月银看阿金不说话,冷笑道,“怎么不解释呢?当着活人,就说不出话吗?”阿金道,“我没说错,若非你为了救谭锡白逼我,也不会间接害死你舅舅的。”见着月银冷眼,又说,“月儿,我劝你别再和日本人为敌,如今连谭锡白也受了招安,你又何苦?”月银已月余未听见谭锡白消息,真是最为惦念的,如今听了这话,说,“徐金地,你不必乱泼脏水。”阿金道,“只有我能做汉奸,你的谭先生就不能是不是?蒋月银,你信不信也罢,谭锡白投靠了日本人,这是千真万确的。”月银自小知道阿金说谎成性,听了这话,既不肯信,也不愿和他争论,只摇摇头,说道,“阿金,谭锡白和我已没关系了。我们不说别人,就只说你我。”阿金道,“还有什么好说?”月银说,“我在舅舅面前立誓,要报仇。”阿金道,“你要杀我?”月银道,“原以为仇人只有日本人,没想到还有一个你。可话既然说了出去,就该做到。”阿金叹然,说,“这么说,咱们是回不去了?”月银说,“你做汉奸的那一日,就应当想到了。”阿金冷笑道,“你既如此觉得,也好,日后见了,也不必受旧情的牵绊了。”月银点点头,说,“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阿金,从今以后,蒋月银和徐金地只是仇人,再不是朋友。”
从阿金身边经过,月银果真再不侧目。阿金对着月银背心,掏出了枪来:他们太熟悉了,月银既念旧,今日说的这番话出来,必是十足的决心,往后再见,对他而言就是莫大的麻烦。而眼下只要扣动着扳机,这麻烦就永远消失了。
脑子里挣扎着,一边是日后的荣华,一边也是小时候一个留着羊角辨子的小姑娘和他下河捉鱼,和他爬树抓鸟的场景。手抖着,月银已走远了。
回家时,但见满院子大大小小的礼物。月银道,“这是谁拿来的”芝芳道,“你回来正好,这是阿金刚刚送来的,也不说是为什么,我不肯要,他就硬搬下来了。这孩子现在做什么,竟发达了?”月银听罢,已知是阿金赔罪之物,他害死舅舅一事只不好和母亲提,因说道,“我不知道,东西咱们不能要。送到徐家去吧。”芝芳只道月银和阿金自小要好,过去自己偶尔数落两句,月银尚且替阿金辩白,不知为什么如今,月银态度如此冷淡。但阿金既然是个不上路的孩子,疏远了倒也好。便也不多问,和月银一起将东西搬了过去。有日子没来走动,只见徐家院子里堆了好些个陈旧家具,屋里头则十成已换成了市面上最时兴的东西,好些都是舶来品。
徐太太见她来了,道,“这是做什么?”月银说,“徐金地送来我家的,我也用不上,特地来还给徐姨的。”徐太太说,“月银,你别客气,你们俩从小就好,如今这孩子出息了,给你送点东西也是应该。”月银心道,你们若知道这东西是他做汉奸换来的,那可还能这么喜笑颜开?但这话跟他父母也不好说,徐家夫妇中年才得了这么个儿子,都是宠溺的厉害。
徐太太见她脸色不好,说道,“你和阿金吵架了么?”月银道,“没有吵,您别担心。”徐太太不明所以,只见她心意坚决,说道,“那好吧,不过你跟我们也别客气。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开口说。”
这时候听得屋里一个苍老声音说,“是小月月吗?”徐嫂说,“去见见爷爷吧。”月银倒底不忍拂了老人意,进屋坐在徐老太爷脚边说,“您认得我了?”徐老太爷说,“是小月月,我们家阿金呀的小媳妇。”月银想笑,可不知为何,眼泪就流下来了。老人见她哭了,忙着给她抹脸,说,“阿金欺负你了?”月银摇摇头。老人说,“欺负了,你告诉我。我打他。阿金不乖,小月月乖呀。”月银说,“小月月乖。小月月最喜欢太爷爷了。”老人听了咯咯的笑,露出所剩无几的几颗牙齿来。再陪着老人说了一会儿话,老人渐渐响起了鼾声。月银退出来说,“阿金多久没回来了?”徐嫂说,“今早刚来过。不过没见他太爷爷,嫌人老了,话儿多。”月银点点头说,“伯母,我家里还有事,也先走了。”徐太太再劝她一回将东西拿回去,月银不肯。徐嫂多少觉察她态度有些奇怪,心想,原本阿金在帮派中混事,别人都是退避三舍,唯独月银全不以为然,照样和阿金亲近。怎么如今阿金发达,素来不屑的人都赶着示好,唯独蒋月银却冷落了?可是蒋家小姑娘见阿金如今发达了,只道高攀不上,还是故意做做清高样子?
却说阿金下山后,心中也是憋着一口气。回到府邸,一个下人开门迟了些,他竟抬腿就是一脚,踹的那人吃痛,却不敢作声。只听道屋里头有个人说,“小徐先生是怎么了,如今可是好大的脾气了。”阿金一听这个声音,登时收敛了怒容,进屋说,“神木先生来了,怎么不提前通知一声。”只见屋子里头端坐一个五十上下的男子,身量不高,却目光如炬,一对眼睛在阿金身上打量一番,只让他觉着反而是自己挨了半截。神木笑道,“怎么只见我来,谭先生来了,你就不打个招呼?如今这可才是你的衣食父母啊。”阿金不情愿笑笑,只得说一声谭先生好。谭锡白道,“既没有存心希望我好,这虚情假意的客套话还是免了吧。”
神木说,“下人说是小徐先生会朋友去了,怎么会的一肚子怒气回来?”阿金说,“没会见什么人,不过随便走走。”神木看了谭锡白一眼,道,“听说蒋月银小姐病了好些日子,刚刚出院,可是去看蒋小姐了?”神木说话的同时,眼睛只在谭锡白身上打量,谭锡白微微侧身,端茶喝了一口,却是不动声色。阿金说,“没有,我回家看爹妈了。”
神木说,“小徐先生可是孝顺的紧了。”阿金说,“这些年家父家母为了我操心不少,如今孝敬些也是做儿女的本分。对了,两位一起来,可是什么要紧事?”神木道,“这件事可是谭先生主引,我不过从中牵线搭桥。小徐先生,往后你和谭先生可是伙伴了,不该多熟络熟络么?”阿金至今三番几次受谭锡白逼迫,眼下心中多少有几分不愿,但碍着神木面子,又是争夺帮主的要事,也不得不敛了脾气,恭恭敬敬说,“谭先生,事情怎么样了?”谭锡白说,“过了今年春节,陈寿松就退位。他今日已经跟帮众明说了。”阿金说,“那继承人呢?”谭锡白道,“老爷子今天问我的意思,我不过将几个堂主各自的优劣陈述一遍,没有其他。听陈寿松的意思,帮主并不一定要在三个堂主里头选。”阿金说,“可是从帮外选人,可以服众吗?”神木说,“这一来就需要这个人有真本事,这一点嘛,我看小徐先生完全具备;至于第二点,那就是咱们谭先生的支持了。”谭锡白说,“十成的把握我可不敢说,尽力而为就是。”神木说,“可惜谭先生已经淡出了,不然凭您的才智,那自然是上上之选。”谭锡白笑道,“我已是局外人,合不合适都不会再搅这趟混水了。如今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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