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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笑-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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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如今看述儿这份上心,更坚定她的决心——述儿可以喜欢一个女人,但绝不能爱,未来的成王,要保护冀北,要应对朝局,要一生在阴谋血雨中前进,怎么可以被爱情,羁绊了脚步?

“我见过她。”成王妃闲闲坐下来,“不过让你失望了,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和沈梦沉在一起,言谈亲昵,并没有提起一句你的事情。”

纳兰述怔了怔,眼神变幻,半晌道:“那她现在人呢?”

“自然和沈梦沉走了。”成王妃答得随意,“她是右相的人,我们冀北王府怎么好拦?”

“冀北王府真是温良恭俭让。”纳兰述眼底泛起怒气,“既然如此,我倒要问问母亲,尧羽卫查出沈梦沉之前就和二哥勾结,撺掇二哥夺权,就是因为他撑腰鼓动,二哥才敢瞒天过海竟然诈称父王薨驾,这等行径,您为什么不拦下他?甚至不告诉父王?”

“我告诉你父王?”成王妃也在冷笑,“你明不明白沈梦沉代表什么?代表朝廷!朝廷插手冀北王府夺嫡之争意味什么?意味冀北已经被盯上了!仅仅想插手夺嫡之争,想扶植一个傀儡成王也罢了,怕就怕沈梦沉的心思还不止于此!沈梦沉为什么这么大胆,敢当咱们冀北王府的面搞鬼?你想过没有?他要你二哥铤而走险,他要你父王怒极失策,然后,一旦冀北王府有任何风吹草动,你以为朝廷肯罢休?”

“他要挑事,我们就得压下,他要点火,我们便得灭火,朝廷这些年看似对你父王恩宽,其实步步防范,对军权尤其在意,冀北离燕京太近,没清楚情形之前,不能有任何动作。”成王妃疲倦地合上眼,揉着眉心——述儿什么都好,也不是不明白皇家机深祸也深,只是还是太年轻,血性未灭,而皇族,必须热血早冷,心如铁石。

“那么你就任她被沈梦沉带走!”

“啪!”

一声脆响余音袅袅,响在纳兰述的脸颊上。

殿内一阵死寂,王族母子怒目相对,宫人们惶然伏地。

“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儿子!”成王妃手悬在半空,怒极之下鬓上簪环都在颤抖,“一个弃你如敝屣的女人,就让你忘记家族!”

纳兰述向后退了一步,靠在殿柱上,摸摸脸上鲜红的掌印——这是十七年来,疼他爱他的母亲,首次给他的责罚。

半晌,他仰头,长吁一口气。

“是,我不该是这个家族的儿子。”他苦涩而清淡地道,“这样的家族,尊贵、荣耀、富有一地、享万众供奉,做久了人上之人,习惯了生杀予夺,看惯了人命蝼蚁,历遍了争夺倾轧,被权欲淘洗,被荣华蒙蔽,被阴谋收服,被机心麻痹,渐渐就没了心,没了情,没了这凡尘凡人喜乐种种,笑不是笑,哭不是哭,仇人当面言欢,恩人冷眼相看,负这人生百年七情六欲,还以为是天生好命贵人城府——这样的家族,纳兰述无能、无意、无颜——跻身其间!”

最后一字犹自带笑,随即他转身,头也不回,走出。

“述……”成王妃一声呼唤即将冲出,却在半途夭折,她怔怔注视儿子背影,半晌颓然坐下,双手捂住了脸。

恍惚间似乎听见另一个人的另一句话:“控人生死之前,自己首先就要没有心,做个没心肝的人,很愉快吗?”

多么……相像的话。

夜风鼓荡,水晶帘细碎飞舞,纳兰述的背影渐渐消失于宫阙华庭,帘幕后却显出淡淡身影,注视那少年远去方向,轻轻道:“王妃,为何不阻止?”

“……让他离开,静静心也好。”成王妃放下手,眼眶微红,却并无眼泪,这曾经的一国公主,如今的王府女主人,多年争夺倾轧,早已忘记流泪的滋味。

“我心里总觉得不安,似乎风雨欲来。”她有点茫然地轻轻道,“也许他是对的,暂时离开这是非之地……去吧,把尧羽卫都带去保护他,不要被他发现。”

“王妃,我们保护郡王责无旁贷。”那人犹豫道,“但既然风雨欲来,怎么能将尧羽卫全部调离您身侧?”

“因为。”成王妃静静坐着,露出一丝凄然的笑容。

“我是他的母亲。”



 第三十四章 被逐

纳兰述跨出成王府的时候,君珂和柳杏林刚刚走近王府门前照壁,他们去收拾柳杏林的东西,稍微迟了一步,纳兰述出了王府,挥开所有跟出来的仆人侍卫,严令他们不得跟随,自己站在大门外想了想,觉得眼前这自由来得太快太突然,一时竟有不适应的茫然感,太自由了就自由得不知道往哪里去了,他当然想找君珂,但他赶回来得匆忙,还没来得及查到沈梦沉的去向,又是一怒离府,不愿再用他那善于捕捉情报的尧羽卫去侦查消息,按说是该往燕京方向,可那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谁知道他会走哪条道?

一个少女身影从墙侧怯怯地闪了出来,抱着个牛仔背包,却是红砚,君珂闯沈梦沉轿子那晚,红砚在纳兰述身侧,纳兰述在轿子外接到沈梦沉抛出来的女人,第一直觉以为是君珂被杀了抛出来,还是红砚眼尖认出不是,之后尧羽卫及时和纳兰述联系上,纳兰述便顺便将红砚也带上,只是这丫头不敢进王府,便在外面等着。

“公子……”红砚不确定纳兰述的身份,中规中矩地叫他,“我家……小姐呢?”

纳兰述仰起头,少年面庞在天光照映下清澈近乎透明,“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不过,我总是要找她的……”他想了想,摘了路边树上一枚叶子,随手一抛。

看天意安排。

落在哪方向,就去哪吧!

树叶悠悠飘落,叶尖指着东方,正是从冀北往燕京的方向。

纳兰述一笑,觉得老天果然是个妙人。

“走吧。”

他自府门前转过东围墙向东而去。

片刻,君珂和柳杏林,从王府正门出来,转过东围墙,向城南柳家而去。

再次,擦肩而过。



“我带你去见我家老爷子,家祖虽然稍微严厉了点,但是人其实很好,我爹一般都不在家里,他游医四方,或者你可以见见我母亲,她一定喜欢你……”

“柳先生。”君珂打断了柳杏林的滔滔不绝,转头认真凝视着他,“你是不是在紧张?”

柳杏林怔了怔,对面君珂的目光温润而又宛如实质,他突然觉得心跳急了几分。

这样的眼神面前,是不能掩饰也不该撒谎的。

“是的……”半晌他艰难地道,“我怕家祖对你……”

“柳先生……”

“叫我杏林。”

“杏林。”君珂从善如流,“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柳杏林不太有信心地苦笑了一下,心想那是你不知道我那祖父老而弥辣的性子……

君珂倒没有多想,她并没有打算跟柳杏林回去长住的意思,之所以陪他回柳家,是怕万一王府里撒的谎传出去被柳家知道,自己总得替他解释。

“天暗了。”她仰头看看阴沉欲雨的天色,“赶紧走,说不定能赶在下雨之前到你家。”说完抓着柳杏林胳膊就往前奔。

柳杏林又一怔——大燕女儿可没这么随便的,然而看君珂坦然神情,又觉得如果自己露出什么不适神情,会是对这纯澈少女的一种侮辱。

他不要做她心目中的迂腐男子,和她越行越远。

“好。”君珂的动作给他犹豫的心思增添了信心,他也加快了脚步,前方不远,柳家黑瓦白墙的门檐已经在目,宅院绵延整整一条街,最显眼的是临街的牌坊,那是父老为了表彰柳家多年来的善举而出资建立,牌坊下有专设的石墩,供各级官吏轿马停放和轿夫休息,多大的官儿,在这里也会停轿,和问诊的百姓一同等候,石墩年深月久,被人的体温和摩挲,渐渐浸润成暗黑色。

牌坊下一如往常坐了很多人,几个柳家的小厮在轮番做先期问诊登记,两人快步奔过去,小厮们抬头一看,神色都一呆。

“家福!”柳杏林欢欢喜喜呼唤,“回去通报老爷子,就说我回来……”

那个叫家福的小厮表情就像见了鬼,突然转身就跑。

柳杏林的声音噎在了喉咙里,怔了怔,又去招呼另一个小厮,“家康,拿把伞来,快下雨——”

家康面对着他,双手背后,直着眼睛倒退几步,随即也转身就跑。

柳杏林怔住,下意识向前追了几步,谁知道那些坐在石墩上等候看诊的病人们和轿夫们,突然齐齐站起,一呼啦向后便退。

四面躲避,如见鬼魅,人人脸上都是一种奇怪的神情——怜悯、不安、鄙视、憎厌。

柳杏林自幼受人尊敬,学成医术后匡扶世人,更得爱戴,有生之年从未领教过这样的态度和眼光,又是突如其来毫无准备,一时竟然怔在了自家牌坊下。

“豁啦!”

黑沉沉的天空一个明闪,瞬间撕裂青色浓云,云间膨胀开大卷的风,狂掠而下,地面顿时飞沙走石,雨点和石子落在地上同时啪啪有声,一时竟然分不出哪个更响。

“下雨啦!”

人们发一声喊,赶紧躲避到牌坊后柳家大门的廊檐下,君珂拉着柳杏林也要去躲,柳杏林忽然打个寒颤,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害怕那样的眼光。

风越发的大,将各家门楣上的对联撕得摇晃作响,忽然一声巨响,半掩的柳家大门被撞开,门上贴着的一个纸卷震落,随即被风卷起,飘飘摇摇,正落在柳杏林脚前。

君珂一低头,便看见墨迹淋漓一排大字。

《今逐逆孙柳杏林之告乡老书》

底下洋洋洒洒,细述柳家如何教导无方,出了柳杏林这有辱门楣的儿孙,无视家法,罔顾伦常,和人私相授受,始乱终弃,毁人清白,坏我家风,柳家无颜为此不孝子孙掩饰,今逐出家门,告之父老,从此各行其是,终生无干。

字写得潦草,却剑拔弩张,下笔有力,可见书者当时凌厉愤怒心境。

君珂怔在那里,一瞬间骇浪惊涛。

怎么会有这样的家长?

刚愎自用,偏听偏信,宁信外人,不信亲孙,连给柳杏林一个当面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判了他的罪和刑?

她当日为求生无奈之下攀诬柳杏林,心里也知道如果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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