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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在上-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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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烨的神情淡漠如水,扶着她的手微微抬眼看向妍笙,恭谨道,“臣是奉太后之命伺候娘娘,自然凡事亲力亲为。”
他的手是冷的,手掌生着一层薄薄的茧子,而掌心里的那只手是温暖而柔软的,他能真切地感受到她微微地颤抖,就在两只手相触碰的瞬间。妍笙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往外头抽,却被他牢牢地握住,带着不由分说地专断,他沉声道,“娘娘请吧。”
陆妍笙弯着腰立在御辇上,严烨立在官道上,他略抬着头仰视她,阳光照得他半眯了眸子,看上去格外地迷离旖旎。她无可奈何,只得任由他扶着缓缓步下了御辇。
落了平地,他的手便松了开。仿佛是得到了解脱,妍笙朝后退了一步,同他保持开一定的距离。他看见了,面上却也没有什么多的表情,天下人都对他避之恐不及,严烨早已习惯这样的疏远。 
远远地便能听见水声,像是大地深处传来的声音,流淌着,翻涌着。妍笙转过头看向水声传来的方向,只见远处便是大名鼎鼎的临江堰。在河堰旁站着,有河风迎面吹来,消腿去不少的暑气。
严烨朝她揖手,“娘娘,请。”
妍笙微微颔首,接着便迈开步子往大堰的方向走,他跟在她身后半步远的位置,随着她缓缓前行。 
临江堰滔滔的浪花是雪白的,一道接一道,水流奔腾不息直直流入大淮河。她唇角勾起一丝笑容,发丝被风吹得拂动起来,偶尔扫过他的面庞,是一股酥麻的痒。
他侧过头看她,问道,“娘娘以前见过临江堰么?”
妍笙摇摇头,“并没有。”
严烨心中了然几分,像她这样的千金小姐,一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的眸子专注地看着滚滚的水流,忽道,“临江堰是前朝的胤人建的。古来建堰不过六字,深淘滩,低作堰。”
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对她说这个,妍笙歪着头看他。严烨立在临江堰旁,清冷的眼竟也透出几分温暖的意态,他的轮廓线条精致优美,仅是一张侧面风华便足以当得起“绝代”二字。
他只兀自说着治水的法门,道,“水本力猛,遇阻则激而决溃,所以应低作堰,使之轻轻漫过,不至出险。水本急流而下,波涛汹涌,故中设鱼嘴,使分为二,以减其力;分而又分,江乃成渠,则有益而无损。作堰的物事是用竹篮子,盛上大石卵。竹软弹,而石卵可动,一分二软,也不过是四两拨千斤的道理罢了。”
她很是讶然,从来不知道严烨会懂这些东西,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前朝的堰是怎么建的?”
他只是朝她莞尔一笑,“臣说臣是胤人,娘娘信不信?”?


☆、撩动人心
?胤人?
从严烨口中听见这两个字;陆妍笙的面上掩不住的惊讶。
前朝大胤亡国后,太祖皇帝曾下令将所有皇室诛杀殆尽。她紧蹙着眉头觑他;神情说不出的古怪。普天之下绝对没有人会把这桩事拿来说笑;他着实太过胆大恣意,竟将这样杀头的事情挂在嘴边玩笑。
严烨一双含笑的眼睛看着她;神色格外专注;他的神态悠然若流风回雪,没有半分戏谑同局促;仿佛天地都在指掌之间,从容优雅。妍笙移开看他的目光,不大自在地望向别处,声音细而柔,却透出丝丝冷硬;“厂公;这样的事如何能拿来说笑。”
他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回答。陆妍笙抬起眼看了眼天际;隐隐能觑见远方的几团乌云;黑压压的一片,缓慢地朝着这方靠拢过来,又是要变天的征兆了。心底没由来地一阵烦闷,她低低嗟道,“才刚还热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儿又是要落点子了。”
她的音色娇脆而柔媚,略带几分抱怨的声音竟也透出几分撒娇的意味,恐怕连她自己也不曾察觉到。
妍笙的唇生得小而薄,开合的唇瓣色泽是嫣红的,有种羸弱的媚态。严烨有一刹那的失神,鬼使神差般想起那个春光旖旎的夜来,清馨的女儿香,柔软微甜的唇瓣。
这样荒诞的念头在下一瞬便被他抛出了脑子,他感到几分诧异,旋即又微微俯低了身子朝妍笙揖手,恭谨道,“娘娘回辇上歇着吧,再行半日便到逍兴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到了逍兴便会改乘船,水路自然比陆路好走得多。且不说一路没个赏心悦目的景致,单是车马颠来簸去便叫人吃不住。上了淮河可就不同了,文人有云“只余鸥鹭无拘管,北去南来自在飞”,淮河风光可见一斑。这回出宫虽是奉旨,可妍笙早想开了,她权当出来游山玩水。
严烨的这句安慰话收效甚大,陆妍笙心情霎时顺畅了不少,她勾起嘴角挑出个笑容,朝他微微颔了颔首。
他森冷的眼底划过一线流光,转瞬即逝,随即又微微弓下挺直的腰身,朝着她伸出右手。她略微迟疑,接着便将左手放了上去,任由他扶着往车队那方缓缓走过去。
严烨浑身都透着一股子阴冷,接近几步便教人遍体生凉,妍笙被他搀扶着手,两人的距离尤其近,她浑身都觉得不自在,说不出是什么原因。他的神色淡漠而疏冷,轻柔地托着她温暖柔嫩的左手,像是捧着一件珍贵的宝物。
她目不斜视地平视着前方,扶着他的手一步步地朝前迈步。她的掌心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严烨的声音在耳旁响起,由于压抑得太低,甚至透出了几分沙哑,听上去暧昧而撩人。他说,“娘娘是不是很怕臣?”
陆妍笙浑身一滞。
怕么?怎么会不怕呢?在她们大梁的乡间流传着一个说法,说是枉死的恶鬼最难收拾,唯一能治住恶鬼的只有生前了结他性命的人。这其实是一样的道理,她上辈子是死在他手里的,对他的恐惧与恨意是种进了骨子里的,不怕,怎么可能呢?
上一世在永巷,那杯毒酒穿肠过肚,那样灼烈的痛苦她永远也无法忘记。过往的点滴涌上心头,陆妍笙轻轻合了合眸子,浓长的眼睫低垂下去,掩去眼底的所有心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波澜不惊,平静得像一汪死水。
“厂公何出此言呢?”
严烨侧目不再看她,仿佛没有看见她神色中的悲怆,面容漠然而沉静,回答道,“臣在整个大梁是什么样的名声,臣心知肚明。娘娘若怕臣,也是人之常情。”
他的声音不似寻常内监一般尖利刺耳,而是清润耐听的,仿佛天生带着三分笑意。陆妍笙侧目看了他一眼,眼中的神色透着几分微冷的寒意,扯唇勾起个笑来,“东厂督主行事狠辣冷血无情,整个大梁没有不知道的。可如今陆家同东厂有千丝万缕的关联,加上万岁爷的事……本宫知道,厂公您是不会害本宫的,”说着,她微微停顿,又压低了声音补了一句,“至少现在不会,是吧?”
陆妍笙这番话说得太过露骨,一语点破了太多事。朝堂上的事瞬息万变,东厂今天能同陆府联手,明儿说不准便会捅沛国公一刀,这样的亏陆妍笙上辈子早吃尽了,她太了解严烨,太了解他是怎样一个心狠手辣不念旧情的人。
她只是一颗棋子,被父亲用来巩固自己的地位,被高太后用来牵制瑞亲王,被严烨用来稳住陆府上下的人心。这一世同上辈子的许多事都不同,眼下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陆妍笙方才那番话,是在提醒严烨,不要忘记她手上还有他的把柄,也不要妄图对她为所欲为。
严烨是何等人,自然对她字里行间的意思了然于心,他眉眼间的浮起丝丝莫名的神色,森冷的眼迷迷滂滂,缓缓垂首恭谨道,“娘娘,臣说过,只要臣在紫禁城里一日,必保娘娘荣华平安,这是臣对娘娘的承诺,必不会食言。”
妍笙挑起一个不咸不淡的笑来,侧目望了眼严烨,并不再说话。
行至御辇前,严烨一手握着陆妍笙,颀长的身板微微俯下一个轻微的弧,一手朝御辇比了比,神色淡然沉声道,“娘娘请。”接着便有内监抬来一张垫脚的杌子摆在御辇前,复又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玢儿打起车帘探出来身子来,也伸出双手去扶她。陆妍笙的左手轻微地挣了挣,严烨便识趣地松开了手。她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踏上杌子,又将手伸出去,玢儿便一把将她的胳膊扶住。她一只脚踩在杌子上,另一条腿便迈上了车辇。
然而,恰是此时,令人始料未及的一幕发生了——只听见一声几不可察的脆响,妍笙脚底下的杌子便忽地断了一条腿。玢儿惊呼了一声,便见陆妍笙从杌子上滑了下去。周遭立时传来道道惊呼,夹杂着倒吸冷气的声音。 
妍笙背上的衣衫早被冷汗浸湿了,却在落地前被严烨抱入了怀中。她的鼻尖萦绕着淡淡的乌沉木气息,纤细的两条胳膊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搂紧他的脖子。桂嵘同玢儿在一旁看傻了,怔怔地不知所措。
同样傻了的还有陆妍笙,她愣愣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脑子里一片空白。
严烨掂量着怀中这副娇躯,轻飘飘的并没有什么重量,又垂着眸子看了她一眼,沉声道,“娘娘自己能站得稳么?”
她这才回过神,顿时羞窘得无地自容,双颊飞上两朵红云,连忙垂下头颔首道,“能的,多谢厂公了。”
陆妍笙躺在严烨怀里,绯红的面颊娇羞无限,像是能激起人满腔的怜爱。她身上的香气是清甜的,一丝一缕都仿佛能拨撩人心,严烨心底有略略的微波荡漾开,却又在瞬间恢复了平静。他双臂微动,将她缓缓放在了地上,动作异常地轻柔。
她朝一旁挪了一步站定,胸腔里头如擂鼓大作,深深吸了好几口气也平复不下去。
玢儿同音素从车辇上跳下来搀她,拉过她的手上下打量着,焦急道,“娘娘可伤着哪儿了?”
妍笙摇摇头,正要说话,严烨的声音却又从一旁传来了,生硬的,冰冷刺骨,“好端端的,杌子怎么会断了一条腿?”他的眸子半眯起,寒光迸射,侧目睨了一眼桂嵘,指了指那杌子,吩咐说,“小桂子,去看看。”
桂嵘恭恭敬敬应了个是,小跑过去拾起杌子细细地看起来。 
陆妍笙这时也觉出了不对劲,这回出宫的事情太后全权交给了司礼监,而严烨是多精细的一个人,带出宫的东西定都是再三检察过的,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出岔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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