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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凤-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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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户籍上,写着我是江南人。其实不然,我是北荒人,在姬州长大。”穆临简说到此处,顿了顿,“侍郎可去过北荒?”
我摇了摇头:“没去过。”
穆临简一笑,将酒碗推到我跟前:“那……侍郎的舍妹呢?”
我心中一跳,抬目却见他眼底清澈,不像在耍什么心思,便据实答道:“五年多前我爹被贬官,彼时我尚在京里考科举,眉儿随我爹去善州时,曾路过北荒姬州。”停了一下,我又道,“她便是在那里丢了,失踪了两年。”
这段事,其实若非穆临简问起,我是不愿提及的,因这是我人生中的一笔烂帐,一桩极大的耻辱。据说那二年,我失忆了,脑子十分犯抽,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了。整日忧伤,成天忧伤,望梁想自挂,望湖想跳水,望剑想自刎。
我素来活得十分乐观,从来都抱有“好死不如赖活着”这等崇高的心愿。照理我即便是失忆,也应该苟且偷生,残喘下去,却不知那时我受了什么刺激,竟日日夜夜寻死觅活。以至于我每当想起,便觉得十分丢人,十分羞愧。
然而,这世上有个不变更的道理,便是上天若为你关上一扇门,他必定还会为你掩上一扇窗,让你在黑屋子里走投无路山穷水尽只能刨坑。
虽然,刨着刨着坑,也不乏有人刨出个地道,侥幸得以脱身。然而更多的人,却是倒在了这刨坑途中,将就着这个坑,顺便把自己埋了。
因此,那年间,我的光景可谓十分惨淡。我又素来是个嘴严的人,失忆的我,不幸继承了我这嘴严的传统,所以当我娘问我何以失去对生命的希望时,我竟然什么都不说,我只想死……
本来,我这番寻死觅活已经丢尽了我的老脸,后来我终于想明白了,又对生活产生了新的希望。说起来十分可悲,我这新的希望,是要嫁给大皇子英景轩。
满朝皆知,英景轩乃是未来储君的不二人选,并且很可能是我大瑛王朝又一位帝王。英景轩为人也十分靠谱,跟他那不上道的爹大相径庭。
可他即便如此有出息,我也不该这么光明正大地攀龙附凤。哪怕我真地想成为皇后,也应该默默地去参加选秀,默默地去宫斗,默默地爬上后宫的凤座,千不该万不该,干出那样高调的事情。
彼时我当着我全家人的面说:我什么都不求,我只要嫁给英景轩。
我还厚颜无耻地说:他若为龙,我便成凤。
我如今想起这两句话,我仍有心如刀割的丢人感。须知一个人,若存了些不纯洁的念想,那他便应该谦虚地将这些念想放在心里,万不可说出来让人笑话。
那年的我太犯抽,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所以后来,我嫁了英景轩后三天,便不知为何落了湖,醒来后,便将那两年丢人的记忆全全忘个干净了。
虽然那两年的事情,我也不大愿意记得,因我是大婚后三天落得水,有个问题,便一直萦绕在我心间,久久不得其解。
我也曾腆着脸,委婉地想我爹询问过。我问:“爹,你说,我现下,还是朵黄花吗?”
彼时我爹正在吟诗,尚不能将“黄花”与“黄花闺女”联系起来,便信口答道:“闺女儿啊,你岂止是朵黄花,你简直就是一朵美丽的油菜花!”
我有些悔恨。我想,倘若我是在我爹赏春宫图时去问他这个有关“黄花”的问题,想必他一定能给我一个圆满的答复。
不过,即便后来我爹赏春宫赏得流口水的情状被我逮住几次,因我实在不好意思提及这个问题,便也默默无闻地离开了。
这段往事,真是令人扼腕唏嘘,不堪回首。
“侍郎?”穆临简一声轻唤,生生将我陷入往事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勾唇朝我一笑,道,“刚才侍郎一下蹙眉,一下叹气,不知想起了何事?”
我这会儿尚在那段往事的阴影中,听穆临简这般问我,生怕他瞧出什么蹊跷,于是便在心里琢磨着也讨几件他丢人的事来听听,权且安抚一把我这颗受伤的心。
随意从手边拣了几个石子在手里抛了抛,我朝穆临简一笑:“我这么吃国师的酒,听国师的故事,是占了极大的便宜,对国师你不公平。”
穆临简将修眉一挑,“哦?”了一声饶有兴味地问:“那侍郎你说,该怎么办?”
我又是一笑,一边把两个酒碗推到一旁,一边手里的石子往桌上哗啦一摊,与穆临简道:“做一个简单的戏耍。待会儿我们俩,一人手持一个石子。若你先将手里的石子扔出,而我又能用我手里的石子击中你的石子,那便算我赢,若我没能击中,便是你赢,反之亦然。”
“赢得人可以随便喝。可是输的人,不但要罚一碗酒,还要回答赢得人一个问题。要据实回答才行。”
击石子的游戏,我跟莫子谦赌酒的时候常玩。我经了三年的历练,已经把这游戏玩得出神入化,有时还能赢过莫子谦。
莫子谦是个习武出生的将军,我也能赢过。穆临简即便有些功夫在身,充其量也不过是个文臣,我要赢他,想必是不在话下。
思及此,我不由低低地开心地笑了起来。
穆临简亦是颇为好笑地看了我两眼,片刻竟起身拿了亭子角落的锄头去到柳树下。待他再回来时,手里已然多了四坛子酒。
他将酒往地上一撂,盘腿坐下后,语气倒颇为豪气:“你说的那个戏耍有意思,我权且多备些酒也好玩个痛快。”
语毕,他勾起唇角笑了笑,抬手将方才桌上的酒坛子一举,两个瓷碗登时酒满。
见他这般英姿飒爽的模样,我方才忆起他先前说,他的老家原不是江南,而是北荒。
北荒的人好饮,能饮,又不似江南那般浅酌温吞。如今看来,穆临简温润如玉的外表下,倒真有几分北荒的凌厉气质。
他并指执了石子破空一掷,刹那间风声引动。我在赞叹好投法的同时,也毫不迟疑地跟着扔了一子。
“噼啪”两声空中石子相击,清脆的响声听得人心也为之大快。
穆临简哈哈一笑,赞了句“好掷法”,仰头便将一碗酒一饮而尽。尚有酒水挂在他光润的唇角,月色映在其上,也似轻柔了几许。
“要问什么便问吧。”他笑道。
我奸计得逞,心中自是大喜。折扇握在手里摇了摇,我哗啦一声将其收了用扇柄往桌上一点,低低笑起来:“那国师就把你从小到大最丢人的一件事,说与我听吧。
穆临简闻言一怔。霎时间,他的眉间像是笼上了一层朦胧雾气,可唇角的笑意分明又带了几分喜:“丢人的事情啊……”他的声音亦是悠远。
然而不过转瞬,穆临简的眸子又清凉起来,他笑意盈盈地看向我:“我最丢人的事情,大概是几年前,莫名其妙地瞧上了一个漂亮姑娘……”
第11章
“我出生北荒,在江南沄州长大。几年前回过一次北荒的姬州,那时烽火未起,日子很安稳。姬州以北有个叫做香合的小镇。镇边有个香合山,每至夏日,芳草绵绵十里。”方才的盈盈笑意被敛起,只余一丝悠然余味在唇边,穆临简的目光落在亭外的簇簇白木槿。
“我们那里管木槿花叫槿柳,因花枝有韧性,所以常常折来绕篱笆。”
“初春雪化时,便应当种木槿。有一次,我陪家姊去香合山种木槿,碰见住在镇头的一个赤脚郎中。那郎中年轻时,因为喜欢我家姊,一直未娶亲,熬到三十多岁还是个光棍。但他那日却异常开心,说是捡了个极漂亮的傻丫头。”
月色明朗了些,照在穆临简唇角宠溺的笑容:“郎中说反正自己也一个人,便想将这丫头留在身边。我当时……”说到这里,穆临简顿了顿,询问似将酒碗推到我面前。
我摆了摆手,饶有兴味地凝起心神来细听。
他一笑,反倒自己端起酒碗一饮而空:“我当时年少气盛,也不顾那郎中追着阻拦,没问清状况便一路闯到那郎中家里,说是要救人。”
“傻丫头果真漂亮,在柳树下像一幅画。见了我说的第一句话是……”穆临简眸光闪了闪,抬眼问我道,“你猜是什么?”
我摊了摊双手,随便接了句:“总不是说你是她相公,叫你娶她吧。”
蓦地,穆临简手中动作一顿,放下酒盏认真地注视着我,眸中似有波澜乍现。
我见他不言语,不由曲指扣桌:“快说,快说,我等着呢。”
穆临简古怪地瞧了我一眼,顷刻点点头笑道:“她当时问我,是不是她大哥给他找来的相公。”
这回却是我一愣,居然……被我说中了。
“我始知那郎中并非要娶傻丫头为妻,而是要收她做自己的妹妹,还说要出门给她寻一个相公带回来。怎料我竟然自己就闯了去,而且我还……”
他的话顿在这里时,又抬头来看我,目光炯炯像有让我猜下文的意思。
一回生,二回熟,我托腮凑上前问:“你不是这样就瞧上她了吧?”
穆临简一怔,竟侧过头轻咳了两声,耳根竟泛起一抹红。
我大喜,忙凑得更近了些,急急追问:“你真是瞧上她了?真是瞧上了?不是吧,你才见她一面就看对眼了,是不是瞧了上啊?”
我将将问完,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副架势颇得宋良刨根问底儿的真传,不由又腆着脸往后缩了缩,咳了一声:“呃,刚才有点激动。”
这时穆临简却回过头来,一双黑眸子里风起云涌地看了我半晌,终是点了下头。未几,他犹疑了一下,又移开目光道:“不过……她不知道我第一眼见到她便喜欢她了,我也……一直未跟她说……”再咳一声,他又添了几句,“因我当时要面子,所以不承认自己喜欢她。后来她在香合镇住下,我明里与她对着干暗里又常常帮她,周周转转花了好些功夫。最后,竟是被她瞧了出来,还跑来问我是不是生活很荒芜……”
我“哧”一声笑起来,果然人人都有年少轻狂,果然人人年少时脑子都会进一回水儿。
纵然穆临简这桩事,不如我那桩来得跌宕起伏,然而我却以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活得如我这般有节奏,有风情,有神秘感。
我乐得正欢,却见穆临简又愣愣地瞧着我,眼中似含了几分疑虑。我见状连忙比出三个指头起誓:“你放心,你这桩丢人的事我绝不说出去。”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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