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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萧胤端起桌案上余温尚热的“白露秋”,浅浅地啜了一口,唇边浮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微笑,声音压得低低的:“你姑且先说说,要谈什么条件?”
“卫王府的人想除掉我,嫁祸给你,以求得起兵造反的借口,这,你是知道的。”蓦嫣双眼一亮,立刻摇着轮椅便凑了过去,仰起脸来,很认真地看着他:“如果我有办法反转局势,让他们造反无名,让你尽得益处,你会不会帮我?”
萧胤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黯沉的眼中划过一抹辨不清意图的幽光,尔后,他笑容可掬,语气轻柔,意味深长地喟叹一声:“蓦蓦,朕早就说过,不会和你谈条件的。”
蓦嫣本以为他的沉默是在考虑与她合作的可行性,谁知,他兜了个圈子,不经意又绕到了原点,使得她全无防备,顿时愣住了。
“你要朕帮你做什么,只需开口便成了,何必谈什么条件。”就在蓦嫣满脸沮丧的时候,萧胤不紧不慢的拂了拂衣袖,用凌迟人心的速度拖长了尾音,尔后,才扬眉轻笑,低沉的嗓音里有着暧昧的亲昵感:“而你,只需告诉朕,事成之后,你准备拿什么感激朕。”
蓦嫣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搞清他话里的意有所指。
“我有什么?”她低下头,摊着手,看了看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思及自己孑然一身,一无所有,接着,便无谓地抬起头,满脸坦然地看着他:“你想要什么?”
他眯起眼,勾了勾手指,示意她将脸凑过去。
最终,他收敛起那面具一般的儒雅温文,坏坏地将唇凑到她的耳边,一寸一寸地轻轻噬咬她的耳珠子,卖了个关子。
“事成之后,朕自然会向你索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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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嫣与叶楚甚的婚期,最终定在七日之后。
在这几日里,蓦嫣依旧与萧胤在断弦居同吃同寝。早前,萧胤虽然为她准备了嫁裳与凤冠等物,但尺码已经不很符合她越发瘦骨嶙峋的身材,只能再请裁缝量身修改。
聂云瀚不声不响地守在她的身边,恪尽职守。不过,自从那日尉迟非驰辱骂他,蓦嫣为他解围之后,他对蓦嫣的轻视与厌恶似乎是有增无减,时不时的,蓦嫣的目光不留神与他碰撞上,他都会不屑一顾地回以凛冽的嘲讽。
“聂将军,请留步。”
这一日,裁缝与丫鬟被摒退之后,聂云瀚也快步地随之往外,蓦嫣却突兀地开口挽留他,声音平静得有些反常。
聂云瀚停下脚步,却并不回头,只是木然却公式化地回应:“请问郡主有什么事要属下去办妥么?”
蓦嫣垂下头,紧紧咬着那用以固发的玉簪,压抑着泫然欲泣的表情,好一会儿才松口,就连那低低的言语也开始带着浓浓的鼻音:“聂将军,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轻贱?”
聂云瀚微微愕然,似是被她说中了所思所想,一时反倒不知该如何回应。
“是了,就连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如此轻贱,”她眼眶微红,似水的目光越过窗棂,徐徐落在天际变幻不定的云彩上,纤长的眉笼着一股浅浅却拂之不去的愁绪。尽管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但闻者却不禁为她语中的凄凉而心酸难耐。
聂云瀚静静地听着,一言不发,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就在父王薨逝的那年,我就被那狗皇帝给强 暴了。”蓦嫣深吸一口气,无奈的嗓音满是涩然,耷拉着头,径自往下絮絮叨叨地倾诉着那根本就不存在的事实;:“明明知道他就是害死我父王的罪魁祸首,可是,我身在内廷,无依无靠,却不得不强颜欢笑,任凭他强取豪夺。”
一边说,她一边不着痕迹地偷瞄他,发现他虽然背对着,可是却听得很认真,并没有不耐烦地拂袖而去。
据狸猫的影卫所提供的资料,这聂云瀚在青州军营,的确算得上一个非凡的人物。
他尚在襁褓之中便遭父母遗弃,被一只死了幼崽的母豹叼去,靠着豹奶奇迹般活了下来。卫王萧翼外出狩猎,无意中一箭射伤了母豹,母豹逃窜回到豹穴,萧翼一路跟去,这才发现了似兽不似人的他。尔后,他被萧翼收养,授之以兵法武艺,在军营中,从一个卑微的马前卒最终升任骁骑营统领将军,一生堪称传奇。
据闻,他所率领的骁骑营,军纪严明,实力不容小睽,乃是青州军营的最强悍的劲旅。
如此良将,又怎能轻易放过!?
若要收归己用,唯有攻心为上。
“我也知道,身为昭和郡主,应该是端庄娴静的,可我,却是如此不堪。”说着说着,蓦嫣似是有些失神,一个不慎,手里的玉簪掉在地上,摔成了三截。她愣愣看着,也不去捡拾,留着指甲的手指交握着,指尖因过于用力而泛白:“这些年来,他肆意折磨我,蹂躏我,□我,我心里的苦,从没有向任何人诉说过。”
“郡主……”聂云瀚不禁有些怔忡,思及自己在墨兰坞囚室中的言语,猜想定然是无意中戳到了她的痛处。最终,他有些动容地转过身,犀利的眼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身子,像是企图看出些什么端倪。
他对她了解不多,的确有先入为主的成见在作祟,可如今,她毫无保留地对他倾诉内心的苦楚,不知是出于歉意还是内疚,他突然溢出满怀辛酸,只觉得心里升腾起从未有过的陌生情愫,藏在灵魂深处最脆弱的那根弦被轻轻拨动,奏响了哀戚地颤音。
“我日日遭他羞辱,生无路,死无门。而今,他为掩饰恶行,便意欲将我嫁给叶楚甚,并借机陷害叶家。”一声难抑的低泣从蓦嫣唇间逸出,泪水从紧闭的眼缝中流出,顺颊而下。她虽然哽咽,可是,却还能逼着自己将那早已经准备好的说辞继续娓娓道出:“我想杀了他替我父王报仇,可他太过警觉,就连——”
她本想说,就连缠绵床笫的时候,她也寻觅不到机会,可是,当她无意中抬头,瞥见聂云瀚那故作严肃的脸上,暗暗浮起了可疑的红云,她便自动消音了。
顿了好一会儿,她才复又开口,两眼无神,带着一种显而易见地绝望:“我根本就找不到任何机会。”她双拳紧握,即便是强撑硬忍,可尾音仍旧是哽咽了下去,气息难以顺畅:“那一夜,我不知你的身份,一时慌乱,才出声呼救,害得你行刺不成,反被生擒。若是早知,便就——”至此,她哽咽着,懊悔无限。
聂云瀚站在数步之遥处,她那紧蹙的秀眉和绝望的双眼,令他有种说不出的心疼,想一想,早前,青州市集上那个以卖馒头为生的妹子,与她岁数相当,不过十六岁那年就已经嫁为他人之妇,如今应该也已为人之母,生活得平静且幸福,哪像她,双十年华仍旧待字闺中,沦为他人的玩物,过得如此耻辱,如此憔悴。
“成亲那日,他会亲自主婚,那便是我最后的机会。我,丢尽了卫王府的脸面。倘若婚礼之上,我能如愿行刺他,之后,我定会自刎以谢天下,以保全卫王府的名声。”她以衣袖擦拭干挂在颊上的眼泪,可眼角还有濡湿的泪水,犹未干涸。弯下腰,她有些困难地拾起地上那断作三截的玉簪,紧紧包裹在掌心里,声音干涩而嘶哑,像是有些语无伦次:“我说得好像太多了些……我只希望你不要再用那种轻贱的眼光看我……我,我真想就这么死了,那也就解脱了……”
聂云瀚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是短短几句话,此刻,却如千钧巨石一般沉沉压在他的心头,隐隐有碎心裂肺的痛处,令人难以负荷。
万万没想到,她,竟有如此可怜的遭遇,她的所作所为,有那么多不得已的苦衷……
他对她,瞬间有了极大的改观。
“大婚在即,郡主还是莫要胡思乱想。”他轻轻地安慰着,声音已不复之前的漠然与刻板。他虽然很想上前几步,靠得她更近一些,即便不能伸出手,抚慰她满脸的愁容,到底也能让她知道,她的苦,他是能够感受到的。但,自知这么做与礼不合,他便也狠狠一咬牙,硬生生地忍住了。
“请郡主早些休息吧。”如同落荒而逃一般,他扔下这么一句话,便步履匆匆地出了断弦居,像是要逃避她方才那潸然泪下的一席话带给他的震撼与心酸。
想要回头,却终是没有,他只能在心里为她的遭遇暗自喟叹。
自古女儿多薄命,细细思量,她纵然贵为郡主,可是,却毫无自由尊严可言,根本连一个普通女子也不如,这是怎生的宿命弄人?
蓦嫣将断掉的几截玉簪放在梳妆台上,借着铜镜,看到他有些慌乱的脚步,露出了极淡的笑容。
谁说女人出马,只有□一途,她晓之以情,直击他的恻隐之心,同样见效!
兵,不厌诈。
这,是古训。
无良一计
自从那日蓦嫣流着泪语无伦次地向聂云瀚倾诉所谓的“真相”之后,聂云瀚虽然还是满脸木然,寡言少语,但眼里已经没有了轻视。甚至有时,只有他们俩呆在断弦居时,蓦嫣能够感觉到他眼中的困惑和犹豫。
忘记谁曾经说过,外表越是坚强的人,内心便越是柔软。这句话用在聂云瀚身上,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她,之所以胡编乱造,博取同情,要寻的,也正是这个死穴。
用过了午膳,萧胤被叶楚甚请过去商议大婚的相关事宜,整个断弦居静悄悄的,只有一声不响的聂云瀚和拿着书兀自翻看的蓦嫣。
“聂将军,我听说,外头水榭上的紫藤萝开花了。”许久之后,当蓦嫣感到聂云瀚投射到她身上的目光,流露出了不易觉察的困惑神色时,她便立刻决定打蛇随棍上,继续自己之前的计划。仰起头,她露出令人无法拒绝的期待眼神:“你能推我去看看么?”
聂云瀚无言地微微颔首,推着她出了断弦居外,慢慢地登上水榭长廊。
茂密的紫藤萝几乎覆盖了整个长廊的顶部,灰褐色的枝蔓顺着廊柱攀爬,直至屋檐顶上。那那层叠硕大的花穗垂挂在枝头。一阵风吹过,偶尔会漂下几朵蝶形的小花,翩翩然然,仿佛在风中真的变成了蝴蝶,随时就此乘风飞去。
“这些花真漂亮。”看着那一朵朵形似紫蝶的藤萝花在风中飞舞,最终落入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