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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玩满纸春-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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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娘掷到无物可用,单脚跳着,跳到杨氏身边,挽住杨氏的胳膊大声说:“娘,我不嫁他!也别让姐姐嫁他,找官媒退婚!不就是交二十斤铜充当违约钱嘛,总好过让姐姐嫁给这个不堪的坏人受一辈子苦!”
杨氏把她拉到自己身后,老母鸡护小鸡一样护住两个女儿。她先朝街上三五成群围着看热闹的路人们歉意地笑了笑,又让老伙计关店门。鉴宝是公事,小儿女婚姻是家事,家事不必外扬,免得让外人看了乱传闲言碎语。
杨氏现在一万个不满意薛女婿。原不指望多富贵,只图薛家世代官宦,家风正,将来子子孙孙能跟着荫些祖德,知书达理。如今可好,上梁很正,就是早早没了上梁。结果下梁被拧歪了,薛家女婿在温府里长成了个浪荡子,春娘嫁过去明摆着过不上安生好日子啊。
杨氏生出这样的念头,要依分娘所言,退婚救下女儿一辈子的幸福。
店门一关,杨氏略欠身,对薛思说:“次女婚姻之事,需等她爹爹回来之后才能商量。我一个妇道人家,即使做得了这个主,也没法定文书。”
念及薛思对春娘并无一丝喜爱,杨氏又道:“长女尚未及笄,也还没有正式收聘礼。既然大郎无意于春娘,民妇亦不敢强求攀附。这婚书反正也要撕的,柳家情愿到官媒那里缴纳罚金,解除婚约。”
没等薛思答话,杨氏先下手把婚书撕了。
几片泛黄的旧纸打着旋儿飘落,杨氏行动很果决。春娘眼睁睁看着她的婚书被撕毁,连个预兆都没,就那么化作片片黄蝶飞舞。
“娘……”
一声“娘”出口,春娘跪在了杨氏面前。
杨氏忙伸手去扶她:“我的好女儿,不必拜了。母女连心,娘知道你的心思。咱们不去受那个罪。娘给你再找好人家。快起来。”
“柳家大娘,撕了婚书再给她找好人家?你这话什么意思?堂堂虞国公温府,难道不是好人家?金银遍地,绫罗绸缎、珠宝首饰,要多少有多少。满长安的待嫁娘子争着抢着要进府我还懒得纳她们呢!敢瞧不上我们温家,头一回亲眼看见,稀罕,真是稀罕。”蓝袍纨绔温雄站起来,要为自己异母同父的弟弟薛思教训一下柳珍阁。
他一挥手,店内的那几个家丁小喽喽捋起袖子来,个个把手腕子扭的嘎喳响。
老伙计见兆头不对,忙走过去打圆场:“贵客,您坐,绝没有那个意思。温府皇亲国戚,是我们高攀不上的好人家。嗐,小的大粗人,一张口说不出来别的词,高攀不上啊实在是。您先别动气,家主没回来呢,同娶二女这事,一个妇道人家真不敢应允。”
“哼,谅你们也不敢!”温雄抖抖袖子,鼻孔朝天重新坐在椅上。
薛思拎着分娘的珠鞋,笑嘻嘻对她晃:“小娘子,跟我回温府享乐去。山珍海味随便你吃,伺候舒服了爷,爷拿夜明珠给你缀鞋,可好?”
“好才怪。喂,你离我远点儿,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柳分娘抓住身旁货架上的砚台,时刻准备着再掷向这个恶霸。
“呦,小娘子这是要赠情郎文房四宝,好给你写情诗?”薛思躲开柳分娘,被砚台砸一下可不是闹着玩的,说不准额头就砸出坑、破了相。
他又去问戴帷帽的柳春娘:“你妹妹不愿嫁,你呢?也不愿嫁?”
“妾生是薛家的人,死是薛家的鬼。”柳春娘拜倒在地。
杨氏和柳珍阁的伙计们全都傻了眼。刚才还心明眼亮鉴宝说宝的春娘,发魔怔了?分娘拼命去拽她:“姐,你怎么啦?薛大郎好赌又色,不值得托付终身!”
春娘捏着丝绳,从领口掏出薛尚书所赠桃花冻印石,期期艾艾地说:“婚约在前,信物在此,柳家世代守信重诺,定了婚约,岂可反悔。妇人贞洁,从一而终也,妾愿嫁。”
还有信物?那该是祖父给的。薛思把手伸到春娘胸前,攥住桃花冻看了看,看不出个所以然。印石在他掌心翻来覆去,找不到任何标记。
温雄翘着腿笑道:“愿嫁才对嘛。去劝劝你妹妹,叫她也嫁过来,温府多富贵,不比你们开间寒碜店卖这些破破烂烂的旧货强?”
老伙计忍着怒气没吭声。一屋子骨董,越旧越值钱,怎么就成了寒碜店了。柳家的库藏,说出来连大明宫里都不一定有!有眼不识货的棒槌纨绔,往后买东西活该被赝品坑。温府富贵,迟早也得败在他这种纨绔手里。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即便夫家一文也无,妾仍愿嫁。”春娘把妹妹推回杨氏身后,施礼道:“妾有婚约,妹妹并无婚约。妾当嫁,妹妹不当嫁。”
“没钱也愿嫁?”薛思问。
“是。”
“我不乐意宠你,你愿嫁?”
“是。”
“娶回去叫你日日以泪洗面呢?”
“仍愿嫁。”
“也许不出半年玩腻了,写休书休掉你。这样呢?”
“……”春娘仍坚定地回答:“愿嫁。”
依着朱氏祖训,不可悔婚弃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怕要嫁的夫君吃喝嫖赌无恶不作,也得嫁!我嫁你那是我的事。你休我那是你的事。我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嫁给你就行了。过去的一十四年,全部是为了嫁给你而吃饭喝汤睡觉长身体,节骨眼上,不能含糊。春娘低着头,心想,这一任夫君总算没早夭……
作为一名守信守节的贞节闺秀,春娘认定了死理,订了谁就是谁,不能挑三拣四。只要夫家不退婚,必须嫁。
“生是薛家的人,死是薛家的鬼?”他问。
“是”。春娘答。
“你的命是我的了?我叫你跳井你就跳井?”他又问。
在得到春娘肯定的回复后,薛思盯着她看了两眼,转身对杨氏说:“柳家大娘,带你女儿去医馆抓几付药吧。她神志不清,病得很厉害啊。命都不要了……这是病,得治……”
杨氏唬得一迭声唤人给春娘拿香炉灰兑水来喝,她确信闺女继五岁那次魔怔之后,又魔怔了。分娘狠狠心,使劲掐她姐姐的胳膊,边掐边念叨:“诸魔速速退散,再不退,请法师来收妖驱魔,镇在十八层地狱底下,永世不得翻身!”
“妹妹,我不痴傻,没魔怔。姐姐心坚意决。”春娘吐字清晰。
“姐,娘都撕了婚书了,咱不嫁。快醒醒吧!”分娘摇着她的手。
温雄从地上捡起一张残片,举在柳分娘面前,笑道:“小娘子,你当这破纸撕掉管用?嘿嘿,笑死人。”
他扔了那纸,踩上两脚,说:“柳家大娘,你女儿愿嫁最好。省得老子找人来拆平柳珍阁。敢悔温府的婚,敢撕我薛弟的婚书,就算你吃了豹子胆也得给老子吐个囫囵的。来人!把这对姊妹花绑上,一道带去百花楼喝花酒。”
一群帮凶齐声应道:“遵命!”
薛思看了温雄一眼,他是必要绑人的架势。薛思又看看柳家母女三人,如果一定要掠的话……他摆手止住家丁,伸臂将柳春娘揽起扛在肩上,招呼温纨绔:“温兄,没订婚书的那小妹子留给弟慢慢逮吧。走,喝花酒去。”
杨氏急得直跺脚:“放下我的女儿!我要到京兆府告你!”
“哈哈,柳家大娘,随你告。”薛思一脚踹开店门,大步流星走到马前。
搭衣裳似的,把春娘往鞍上随意一扔,在两大群家丁随从的簇拥下,薛思拍马绝尘而去。去往何处?喝花酒的地方,百花楼。
莺莺燕燕,迎来送往。薛思和温雄一下马,老鸨亲自领着头牌来服侍:“呦,两位郎,您再不来百花楼,这花儿都要谢了。今天赏新牌子?还是作个长情恩客,会一会老相好?锦莺她们可想死二位喽!”
“前天才来过,阮婆也忒善忘。老地方,老相好要会,新牌子也一并遣来作陪,看看有没有长的水灵的新花。”温雄挥手遣散诸人,同薛思一起登楼。薛思拖拽着柳春娘,三人进了屋,屋角已有乐姬在抚琴吹笛。
春娘在马背上颠簸了一路,小腹和胳膊被硌得生痛。这会儿不但脸色惨白,胃中也翻江倒海,十分难受。薛思把她放在屋角,叫她老实待着。春娘紧紧捂住嘴,压抑下干呕的感觉,低着头,一言不发。
薛思自去饮酒作乐,与温雄坐在席上摆酒筹。阮婆领进几个花枝招展的歌舞姬,陪酒的陪酒,唱小曲的唱小曲儿,跳舞的跳舞,登时活色,满室生香。
“二位慢慢享用。”阮婆招摇着手帕子要拉上屋门。
薛思左拥右抱,忙里偷闲腾出一张嘴,叫住阮婆:“等等,把前天卖我大黑玉的老奴带进来。卖假货让爷赌输了,喊他进来磕头赔礼。”
“嗳,这就去……”阮婆的手帕不敢招摇了,在额上抹抹虚汗,扭着腰退出屋外。以前卖那些房中物件可从来没遇到过“退货”的。到底哪里出了差错惹恼大主顾了呢?
兜售暗货的百花楼老奴一进屋门,先喊了一声冤枉:“小的冤啊,那根贾后潘安玩乐之物,确是真的,是小的祖传下来的呦,比珍珠还真!”
“少啰嗦,诳了爷的银子,还指望着爷饶你?”薛思从美人怀中抽出手,往屋角一指:“看仔细,那个穿青衣的小娘子是柳珍阁鉴宝人,她鉴出你那根黑玉不是晋朝古物。柳珍阁知道吗?爷砸了一条街的招牌都没能砸下柳珍阁,招牌硬!爷特意请她来跟你对证对证,你有冤屈找她喊去,跟我腻歪没用,老实磕头认罪。”
“呦,跟一个卖货的老苍头计较啥,气大伤身。”陪酒的美人见状,忙斟满一杯,拿嘴衔着递到薛思面前。另一位美人也紧贴上,抬手为贵客抚胸顺气。
那老奴趁机奉上一托盘新货,挤眉弄眼揭开托盘上头盖着的红绸子,左点头,右哈腰,捧高托盘,献道:“小的愿意将功赎罪,这些全都是今早新弄来的。您瞧瞧,手捻儿!带乐子的手捻儿!您瞧这大小,小巧玲珑,最宜把玩。您瞧这雕工,雕的惟妙惟肖。除了百花楼,保管全长安都买不到这样好物!”
印七
托盘上摆着七八个小葫芦、尖核桃。
这小玩意儿有讲究。过去的老话讲,“文人玩核桃,武人转铁球,富人盘葫芦,野人熬大鹰,闲人遛黄鸟”,文核桃富葫芦,说的就是它了。后世清贝勒们爱说自己手上有三宝,扳指、核桃、笼中鸟,这句话里头占足了两样。
因其小巧,很适宜捻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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