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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恩点点头，跟在库鲁姆身后穿过昏暗的酒馆，走到那张桌子旁，一路看着这男人庞大的身躯左摇右摆地前进。“别管他们，”当那帮酒徒坐下来继续他们热烈的谈话时，库鲁姆说，“在那些无知的家伙眼里，你长得有点像萨卡兰姆的人。这有些麻烦。”他摇了摇脑袋，“那些牧师不过是一些草丛里无用的土蛇罢了，还有那些跟他们一起的从库拉斯特来的贵族。”他用略有些模糊的眼神读着凯恩的表情，他的声音也因为喝了酒而变得吐字不清，“但你属于某个教派。我这辈子去过很多地方，碰到法师的时候，我能辨认出来。我说得对吧？”
“恐怕不对。正如你刚才所言，我只是个流浪汉。”
“嗯，”库鲁姆摇了摇肥胖的手，好像那已经不重要了，“而且你刚才提到那个女人的名字，这对你很不利。这里的人都觉得她脑子坏掉了，她一直念叨着世界末日。酒馆的主人不想让她在这里伺候客人，而那个小女孩……”他摇了摇头，“……她浑身都是霉运。你知道吗？她第一次来这里，酒馆差点就失火。吉莉安把她拉进后厨，然后一个炉子就烧起来了，亏得我反应很快才把火扑灭。”
“这么说，他们欠你的一份人情。”
“没错。我不用在这儿花钱买酒喝了，这只省了一半麻烦，”库鲁姆叹了口气道，“比起经营我那间书店，喝酒和回忆过去要容易得多。其实那生意已经萎缩得差不多了，皇帝跟贸易联合会谈了一笔交易，并且前库拉斯特政府的成员都已经被我们的人接收了。艾莎拉和她的雇佣兵们在那个过程中提供了一些……呃……一些帮助，但你知道，一切都是骗人的。事情闹崩只是早晚的事情。”库鲁姆满脸汗光，他拿起酒杯靠近紫色的嘴唇，喝了一大口酒，然后用袖子擦了擦脸。他倚近桌子，压低了声音。“并非只有我们这个美丽的城市在变糟。我曾到过凯基斯坦，看样子你也去过。也许你应该知道我指的什么吧？世界正在发生变化，而且绝对没有往好的方向走。我曾见过一些事情……一些会让你的脚在那双破鞋里颤抖的事情。”说完他向后仰坐着，重新用一种怀疑的眼光盯住凯恩，似乎一个新念头刚刚从他混乱的头脑里闪过，“你是怎么认识吉莉安的？还有，你到底要跟我谈什么事情？”
“我是她的一个旧相识，她建议我来跟你谈谈，我对你的专长很感兴趣。”凯恩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在这里得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库鲁姆看起来更像是个粗鲁的醉汉，而不是个精明的商人，但若他一直在贩卖那些珍贵书籍的话，凯恩还有希望从他身上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这值得冒一次险，不过他要尽量小心，不向对方暴露自己的真实意图。
他把手伸进背包，拿出那本在废墟里找到的赫拉迪姆文献的复制品。书被他用布包裹着，当他打开裹布露出封面上的那个标志时，库鲁姆眯起了眼睛。“你从哪儿弄到的这个？”他盯着凯恩，“你是维兹杰雷的人？那些日子萨卡兰姆对法师们已经宽容了许多，但是对于那些不加防备的法师来说，那里仍然是个危险的地方。”
“我一直追随着赫拉迪姆的教义，而且相信这是一本古代文献的复制品。我想知道它的装帧是出自何人之手。”
库鲁姆突然变得非常古怪。他眼神游移到远方，脸上慢慢失去了光彩。当他开口说话时，声音里几乎不带任何腔调变化。“赫拉迪姆……即便它真的存在过，很多人也说它已经灭绝太久了，但我听到过不同的说法。”
一股兴奋感涌上凯恩心头。他伸进包裹掏出一块金子放到桌子上。他身上没有卡尔蒂姆城的货币，但这金块应该足够了。“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起初库鲁姆似乎没有把注意力放在金块上。“几周前，我在城下的贸易帐篷里遇到了一名来自南方的商人，他学识渊博且阅历丰富。他告诉我有这样一群自称赫拉迪姆的人，他们由一个力量强大的巫师率领着。然而，有谣言说巫师的目的非常邪恶，他准备召唤一些极其可怕的东西到我们的世界。那巫师的具体目的是什么，我遇到的那个男人也搞不清楚，但人们非常恐慌。”
“恐慌什么？”
“他们的梦境。据说，这个人——或者说这个不管变成了什么东西的家伙——被一只力量强大到任何人都无法想象的怪物所腐化。这怪物的触手已经在我们的土地上蔓延开来，它们化成食尸魔，在黑夜里，趁人们沉浸在梦乡时，盗走他们的灵魂，将他们变成邪恶的魔鬼士兵。那个商人看到了人们脸上的恐惧，而且有一次……他亲眼目睹了其中一只食尸魔，那是在一个贸易帐篷里，距离卡尔蒂姆城墙不远的山那边。他不愿对此谈论更多，只是说那非常恐怖，而且那些恐惧还一直纠缠着他。”
库鲁姆突然注视着凯恩。他伸出一只肥胖的手握住凯恩的手腕。他的皮肤因为出汗而发粘发亮，当他把凯恩拉近自己时，就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挣扎着想让自己的脑袋露出水面。
“你必须做点什么，”他说，“你必须找到那些人并且阻止他们……”
那男人紧紧握着他，力量大得像把铁钳，凯恩拼命压制着抽回手臂的冲动。他等待着，但库鲁姆没再说什么。一阵沉默，他们两个就像一对古怪的舞伴面对面坐着，房间再次安静下来，人们把头转向他们。
库鲁姆眨了眨眼睛。当他坐回去的时候已经不再那么冲动，这时他终于注意到那个金块。他用肥胖的手掌一把抓住金块，双臂抱到胸前。他注视着凯恩的脸，眼神再次变得醉意朦胧。
“关于那群自称赫拉迪姆的人，你还知道些什么？”凯恩说道，“他们与恶魔结盟的说法实在不可信。那个教派没有类似的先例。”
“抱歉，别人只告诉我这么多，”库鲁姆摇了摇头，“刚才我有些迷失在自己的故事里了，但是那个故事的确没有结局。我可能有些失去理智了，这该死的麦酒。我说了太多了，把你吓傻了吧？”
“一点也没有，”凯恩回答，他向后靠着坐稳，端详着那男人，“你帮了很大的忙。”
人们意识到这晚的酒吧不会有斗殴，他俩周围的对话声又慢慢响起来了。酒馆的女招待给库鲁姆端来一杯新鲜的麦酒，他贪婪地喝完后把酒杯摔在桌子上，然后又摆手要再来一杯。“这本书，”库鲁姆敲打着那本还躺在桌子上的书籍，“很廉价的手艺，我的店里没这种货色。它很可能来自库拉斯特。不过如果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搞到跟这差不多的。”
“库拉斯特？我还以为那个城市已经废弃了。”
“那是个贼窝，或者说还要糟糕。”库鲁姆又喝了一大口麦酒说道，“与那里的人相比，这里的酒鬼看起来像天使一样。”他给了凯恩一个笑脸，但绝非高兴的笑，“库拉斯特没有法律，可以说，它尤其吸引那些想要在皇帝的视线外活动的人。我有个能打听到一些消息的联络人……”
“我倒宁愿直接跟复制这本书的人谈，”凯恩伸进包裹拿出了另外一块金子，比先前的那块还要大。看着凯恩将那金块放在桌子上，库鲁姆的眼睛睁得溜圆。“如果你能告诉我那人的名字，这块金子就是你的了。”
“要是你去那里，就去找一个叫海兰德的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真名，但是他那些日子都在用这个名字。他一直在那个鬼地方冒充老大。”库鲁姆抓起第二块金子塞进自己的口袋，“在库拉斯特，你能了解更多关于这群巫师和被他们的主宰者控制的怪物。我要警告你，那里可不是一个老头子能待的地方，他们会从你身上夺走他们能夺走的一切，并把你扔在路上等死，而且那里还有别的……”他耸了耸肩，“别的并不友善的东西。”
“我能照顾好自己。”
库鲁姆审视着他，他的眼神变得清醒了。“那么，你走吧，”他终于说，“我也还有事情要忙。”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凯恩一直想着他在废墟里面找到的另一本赫拉迪姆文献——那本似乎正是塔·拉夏本人执笔的文献。他读过的片段里有些内容困扰着他——有一个名字他并不认得，尽管经过多年的学术研究，他的知识已经相当渊博。“你听过一个叫艾尔·卡特的人吗？你知道他的墓穴在哪里吗？”
库鲁姆摇了摇头。“没听说过，但那些坟墓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或许你应该尽量避开那些地方。”
凯恩又一次盯着他看了很久，试图搞清这个男人低垂的眼睛下是否还隐藏着什么。没有，如果确实有的话，他也没有看出来。最后凯恩感谢他抽出时间为自己答疑，然后站起来收拾好书和手杖。当他转身要离开时，库鲁姆喊住了他。“还有要小心和你一起的那个女人。”他说，此时周围的谈话又一次安静下来，酒客们都在看向他们，“还有那女孩，她的脑子也不大对劲。”
“对。”一个有着球状鼻子和一口黑牙的秃头男人附和道，“恶魔的传说、黑暗魔法和那些走在地上的死人，这足够让你的头发掉得干干净净。”
“你根本就没多少头发可以掉，”库鲁姆对他说道，“现在让我们再喝一杯，然后忘掉那些废话吧。我们有几个人马上就要回去工作了。”
几个顾客笑了起来，其中一个拍了拍库鲁姆的后背，但是库鲁姆既没有笑，也没有把他的目光从凯恩脸上移开。凯恩点点头，然后离开了那个男人和他的同伴们。更大的笑声和提高的嗓音几乎把库鲁姆最后那些话完全淹没了，他可能又给了凯恩一些警告，或者只是让他离开。
凯恩走到街上，刺眼的阳光让他不得不眯着眼睛。酒馆里嗡嗡的声响仍然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已。他在想今天听到的话语到底有多少是可信的，还有，一个醉得用两只手都找不着自己后背人，说的话又有多少价值。库鲁姆一点也不像吉莉安跟他描述的那个样子，不过很明显，她在那里不受欢迎。这样一来，她势必要入不敷出。他把一个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强加到吉莉安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