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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衣公子-镇尸官-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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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克容皱眉,凝神看了他一眼,“你想出去么?”

“果然!”小严警觉,听他语气轻飘飘,像是是极容易的一件事,越发显得来历叵测身份可疑,一时抽紧面皮,“你能带我出去?”

“我?”他仰天笑起来,却是无声的,喉咙里卡住的笑,若听得仔细些,竟像是呜咽,“公子,你太抬举我季某人了。”那声音太过凄凉,小严听得心里一沉,脑中却灵光闪过,冲口道:“莫非是那个赵大人把你囚禁在这里替他制药?”

“这不重要。”季克容一摆手,“我不过是个形将就木的人,就算出去了,也没有任何意义,倒是公子风华正茂,年纪轻轻就烂在这个地窖里也太过可惜。”

他满面皱纹沧桑憔悴,说话神情有种绝望后的平静,小严瞅着他,一时倒也辩不出真假端倪,“你在这里呆了多久了?还有,这个地窖究竟是作何用途?”

“你很想知道么?”他微笑。

三十七

三十七“主,主人……”有个声音微弱的插进来,黑衣少年痛苦地捂了肚子,从地上爬起来,垂首立在旁边,流lang狗似的两只眼,乌溜溜看着季克容。

小严手上用力,把匕首握得刃口闪闪发光,目光灼灼地盯了他。

季克容唇上浮出个浅浅的笑意,“你不用怕,他只是我的药童,从来就是个傻子。”

可是季克容口气越是轻松,小严便越不能相信他,虽然他态度温和有问必答,却总有股子神秘诡异的感觉挥之不去,冷静到另人害怕。

“既然如此,请你带我出去!”

他自以为将恐惧藏得很好,季克容混浊的双眼仍然毒辣犀利,“公子,你还是听错了,我是不能带你出去的。我的傻药童倒可以为你指路。”

黑衣少年虎着脸,不情不愿地瞄着小严,低头时,他黑发黑衣如暗室的一道影子,人也单薄轻盈,若不是脸上表情呆头呆脑,还真是个清俊的少年郎。

小严资历再浅,也会因为外表便相信他,“他认识路?还说你们不是赵府的人!你们究竟是何身份,潜在这里做什么勾当?”

季克容不答,只是冷冷一笑,他光润澄澈的眼中便有了阴森森的光,射得小严心头一缩,不由自主把手上武器又抬高了些。

“公子,你总是喜欢把事情想得很简单么?”

小严一噎,居然无法回答。

季克容的目光里充满嘲笑,那是不言而喻的讥诮,“在这个地窖里,头脑简单的人很多,公子,你想看看他们现在的样子么?”

他似乎在示意小严进药房,手搭了门,要笑不笑的样子,小严骨碌碌咽了口唾沫,瞧了瞧那间神秘的房间,及眼处满墙灰扑扑的陶土与书本从地上堆到房顶,那人到底让他看什么?难道里面还有暗室?

心里油锅似的翻滚起来,是否该拒绝,或进去看看,他千辛万苦地寻到这里,不就是要查个明白究竟的么?好奇心与恐惧感纠缠在一起,淹死鬼一般扯着他往下坠,他觉得自己快被溺死了,无法呼吸的沉默里,季克容忽的一笑,“枉废你历经千辛万苦,原来还是个胆小的懦夫。”

这话分明在激怒他,等待了这么多天,经过那些隐晦曲折、诡秘而晦涩的障眼之后,对手竟然肯公开迷底,小严挺起胸膛,心中却饱胀着恸哭的酸楚,他用力控制情绪,不让那双毒眼看出来。

“不错,我来这里,就是要看个明白的。”

房间里比想像的还要脏,还要乱,书与打开的药罐杂乱无章的堆了一地,人只能在空隙里行走,季克容毫不在意地踏脚过去,把纸张与药草踩得呃呃咻咻,偶尔一脚蹬错,碾在陶土罐上,发出清脆的‘咔嚓’声。身后的黑衣少年如惊弓之鸟般飞奔上来,弯腰捡起碎片。

“别理它,已经是废物了。”季克容冷冰冰地制止他,忽又触到心事,长叹,“都已是废物了!”

石室一角果然有扇红漆门,上头扣着铸铁圆环,季克容手执圆环用力拔出,下面原来连着铁链子,‘咯咯吱吱’一阵乱响之后,门打开了,光线刺得三个人瞳孔一缩,小严深深吸了口气,于黑暗中重见光明,原来是如此愉悦的事。

不过一刹那的好心情,当他真正看到了那片亮光里的东西,蓦然的,只剩下刀剔了血肉般的冷,万箭扎心似的疼,他像一株火卷的干草般急速萎靡下去,胸腹里翻江倒海般地恶心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头横空出击,一万条歹毒的蜈蚣或赤链蛇,绽裂出绿汁四溅的脓液。

“这是什么?”他尖叫般地厉声质问。

门里头是一片空地,四面山壁陡峭,围成头顶盘大的天空,平地便是固若金汤的天然的桶底世界,泥地上盘着一堆半烂的肉团,苍蝇营营嗡嗡地飞来飞去,专挑腐肉停留,白胖蛆虫爬进爬出,若要更仔细地看,半腐发臭的肉团居然还在蠕蠕而动,汩汩地流着血水,有什么东西在其中挣扎颤抖。

小严惊骇之极,一手指了那物,仍不忘记转头去看季克容,却见他神色安然,连那黑衣少年也是木知木觉,仿佛只有他一个人在大惊小怪。

正自惶恐失措,突然,一腔血水自腐肉中喷出,腐透的半明的皮膜之下,一具人形凹凸冲起,面孔向上,对着天空作嘶叫挣扎状。

小严只觉胸中一热,耳中轰鸣若雷动,视野里已是一片黑暗。他仰天倒了下去。

黑衣少年一直愣愣地候在旁边,见他毫无预兆地跌了下去,不由睁圆了眼,“他,他┅┅”

“哼,蠢材毕竟是蠢材,经了这么些事,还是这么胆小如鼠,杀了他也是lang费力气。”季克容冷笑,“沈绯衣怎么会同这样的窝囊废合作,真正猪狗之流。”

他吩咐黑衣少年,“钟九,还不把他背走。”

钟九痴呆道,“背,背哪里去?”

季克容耐着火气,“随便找个地方扔掉,在这个地窖里,只要出了这道门,他活不长。”

“唉!”

钟九人虽笨,力气倒也不小,闻言过去将小严拦腰扛起,才要走,却又被季克容叫住。

“今天有人送货过来么?”

“没,没听说过。”黑衣少年抖一下,绞尽脑汁的想,“我什么也没看见呀。”

季克容瞪着他,停了好一会,才叹口气,“算了,你先出去吧。”

他手心里本来攥了粒药丸,想上去塞在钟九的嘴里,这本是他每日例行的功课,然而方才与钟九对视之时,发现他眼珠子混浊,昔日的玲珑琉璃珠不知何时已变作死鱼眼睛,心里‘突’地一沉,竟有些迟疑了。

钟九完全没有留意到主人的纠结心思,纵算看到,也根本无法体会,他只是俯首帖耳的听命行事,肩上负了小严,脑子里却在转,“到底该扔到哪儿去呢?”

季克容一直看到他消失在门外,才回了头,那团臭囊中已脱出个血肉模糊的身子,无发无肤,唧唧嘁嘁,剥了皮的动物似的,在地上滚来翻去,把泥地上转出圈圈血痕。

季克容眼皮也不眨一下,冷漠地看着它扭曲挣扎,自己转身回到石室里,将墙上悬的一根麻绳攥在手心里,用力拉了几下。那绳子通得很远,上头每隔一段距离,都缀了拳头大的铜铃,耳旁一路‘叮呤’不绝,又等了半柱烟的时候,才有人缓步踏进石室。

季克容已等到不耐烦,手里紧捏了拳,抬头看着他冷笑:“怎么来得这么早,那胎还未废呢。”

赵湘似乎心情极佳,听他话说得嘲讽,也只是一挑眉,“废了也不要紧,这样的货色本来多得很。”

哼!季克容暗暗咬牙,用力捏了捏袖口,又头看住赵湘,“货够了?时间也足够么?”

“足够。”赵湘微微一笑。

“那就好!”他一边说,一边已走去打开的红门处,那堆血肉模糊的怪物还躺在空地上,季克容从袖里摸出只巴掌大的陶瓶,朝下洒出白色药粉,洒得油炸饼子上的糖霜般,均匀细白薄薄一层,那怪物却像是被油煎火炙一样,唧唧啯啯,浑身骨架子折断的声音,却是半句惨叫也发不出来,一团抽搐颤抖的肉,不过一会儿,遍体已浮起泡沫似的血水,咕嘟咕嘟化作一摊污水。

赵湘坐在石室里,眼却瞟着外头,见他负气行事,不过摇头一笑,“你的脾气越发暴躁了,简直与以前判若两人。”

季克容束手立在室外,看不见脸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确实变了许多。”

赵湘只是微笑,季克容等不到动静,便霍地转头回来,却见他顺手取了桌上一只陶制镇纸把玩,神情十分悠闲。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明白了,“看来计划已经改变,你不再需要我制胎了吧?”

“不错。”赵湘精神一振,放下手中玩物,“知我者季克容也,今生有你助我一臂之力,通天的本事便也足够了。”

季克容牢牢地看着他,脸上却没有半分如鱼得水的喜气,有什么东西自心深处丛生密长,若不用力压下去,简直会在脸上探出惨碧的毒刺来,于是垂下眼睑,“这次你又要做什么?”

赵湘也不回答,将话题一转,“王丞相的人已经走了。”

“哦?他还算满意么?”

赵湘突然沉了脸,低声喝,“他算什么东西,哪配在我面前说话,况且我从不与蠢材商榷大事。”

“他虽是蠢货,现在也算王丞相的耳目,倘若回去后胡言乱语一番,岂不是要添出许多事端。”

“不妨,我倒不怕这些小人心思。”赵湘一摆手,“即便是王丞相本人在此,也要对我这个小小侍御史忌惮三分。”

他是宗姓大臣,又得皇恩眷宠,自然说话办事有持无恐,季克容却最见不得这个模样,他低了头,然而怒气分明已聚作飓风,在体内纠结拧作一团,膨胀挤压得胸口发痛。

“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王丞相又是个什么意思?”话说得很吃力,几乎是一字字从牙齿里逼出来的。

“王丞相的心性你还不知道么?虎头蛇尾畏畏缩缩,如今官家要做的是‘镇服四海,夸示戎狄’的锦绣文章,我再依着他的口令办事,至多不过行些妇人手段罢了!”

他说得眉目间神采飞扬,倜傥风流中透出桀傲不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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