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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衣公子-镇尸官-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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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今天来找我,想来是有生意照顾我吧?”沈绯衣道,似乎对于重逢并不很惊奇,扬手招呼小严进房。

房间里布置得格外干净,四壁粉墙空荡荡毫无装饰,如雪洞一般,仅床、柜、几、桌共几把椅子,到处纤尘不染,这令小严心里克制不住又跳出那个念头,他偷偷地瞟了眼沈绯衣,见他只是把门虚掩起来,这才松口气,找了把椅子坐下。

“是哪家要我去?镇尸五两起价。”沈绯衣口气平常的像是卖菜发货,他一边说,一边已从怀里取出本镶锻面的簿子,翻了翻,加一句,“一切按尸身状况出价,若镇尸过程中出现异状,需再加压惊费,至今为止我最高索价是白银五十两。”

“我的天,你可真会赚钱。”小严吐舌头,“镇一回尸收得比咱们县太爷的官粮还多。”

“我是在用这条命赚钱。”沈绯衣似笑非笑,看着小严,“你若是觉得眼红,不妨也来这行分一杯羹。”

“岂敢岂敢。”小严一想到那晚的境况,身上不由又起了层疙瘩,把头摇得似拔lang鼓,苦笑,“我哪似沈兄这般天赋异禀,还是太太平平吃碗闲饭算了。”

沈绯衣的家里一切俱是简约,唯有西墙下的一只三层黑漆嵌螺钿柜,上头整齐有序地满满排了两层大大小小的青釉瓷瓶,柜旁衣帽架上搭了条腰带,小严过去用手拈一拈,沉甸甸的,记得那次邹家诈尸时沈绯衣似乎就是用这样的腰带把女尸格在棺材里,不由仔细看了两眼,见上头缀了排比巴掌心略小一点的黑色硬片,每片间隔了约一寸距离,整齐有序,颜色匀润质地细腻,触手冰凉,如黑玉与玄铁的混合物,十分少见。

沈绯衣见他到处摸来摸去,慢慢皱起眉头,很有些不耐烦,道:“原来你想让我陪你去乱石冢?”

“是。”

“那里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可是你准备要我做什么?,”

“我只想让你陪我在那守三个晚上。”小严索性把腰带取下来,绕在手里,才发现那一节节的黑片边缘有凹凸的楔口,只须将腰带一抖,立刻迎风挺得笔直,成了一条无刃的黑色铁剑。

沈绯衣实在看不下去,过来劈手将腰带抢回,冷冷道:“那好,我可以陪你去守夜,但一晚五两起价,如果遇到任何变故,再加银子。”

“唉,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小严嘴里嘟囔,转眼看到沈绯衣的脸色,又把话咽了下去,改口道,“那好,咱们一言为定。”



乱石冢本来是乱尸冢,不知在哪一年用谐音改了名字,许是觉得旧名太过凄黯直白——葬死人的地方也需要些隐晦,虽然只是个专葬没钱置棺材的穷人与流lang汉的荒地。出了城西,走上二三里,就能远远看到那片破败的坟头,若再走近些,便能见坟上茅草随风摇曳,灰白色的天空下青绿色的是新生的草芽,焦黄色的则是翻出的泥土,偶尔有黑影窜过,是野狗在坟间刨食,听到人声它警觉地抬起头,两粒眼珠泛着红。

相信到了晚上这里一定是磷火飘动,那些暴露在外的白骨与星光一样惨白荧荧,小严原本笑嘻嘻的面孔沉下来,居然颇有几分凝重,他小心地跨过一座散开的老坟,坟上有个洞,隐约可以看到角腐朽的棺木与残骸。

“真是个好地方,是不是?”小严苦笑。

沈绯衣不理他,面无表情地眺着那间木屋,是守夜人的棚子,墙壁与屋顶上已爬满蕨类藤枝远远看过去也就像做坟墓,有着老绿与焦黄的斑纹,他慢慢地吐出口气。

在木屋里燃起篝火,小严舒服地伸直了腿,道:“也不知道这三天里会遇到什么,现在我既害怕白走这一趟又害怕真遇到了什么吓死人的东西,你看我是不是有些自相矛盾?”

沈绯衣已经另找了一张略干净些的椅子坐下,他仍是穿着玄色衣袍,腰间扎着那条黑色阔腰带,更显得猿臂蜂腰四肢修长有力,然而面孔却是秀丽雅致,小严看了他几眼,越看越觉得气度雍荣,这哪像是个走江湖的人?不由好奇起来,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干这一行的?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想到去镇尸?”

“无论是什么活,有人肯出钱我就肯干。”沈绯衣简洁地回答。话说得太快,小严立刻仰天哈哈笑起来,狂声笑到一半,突然头重脚轻,“砰”地整个人摔在地上。

对面沈绯衣施施然收回手,指尖本来挟了枚石子,现在已嵌在小严的椅子上,把一条椅脚生生打断。

他一击得手,自己似乎也很得意,抬了下颌微微笑起来。

两个人疙疙瘩瘩挨到下半夜,屋外渐渐起了风,凑在木屋的窗沿往外瞧,果然磷火点点阴风惨惨,月亮躲进半透的云层里,所有的坟墩野草都只留下毛融融的轮廓。

恐怖与好奇像是有种致命的诱惑力,不断在暗处搔首弄姿,小严虽然心头发毛,可还是忍不住,仔仔细细地朝荒野里看了许久。

沈绯衣看着他的背影,自己手里不停,取出些东西分放在桌上,几只白釉小瓶,一只巴掌大的棉布袋,里头鼓鼓地塞了物事,只有腰带还系在身上,他搓了搓手,把怀里的东西全取出来,人像是一下子轻松惬意起来,转身又坐回椅子上,把腿翘在桌沿,不一会儿,垂下眼帘。

屋里点了支蜡烛,置放在房间光线最阴暗的角落里,偶尔有风,烛光飘飘摇摇游弋如鱼,小严收回目光,看了看已悄无声息的沈绯衣,朦胧的光线下他的脸色更是苍白,四周一片静寂,若不是还有那么点光线,这木屋几乎也就是一座坟墓。

心里这么想着,咽了口口水,很有些发寒。

“害怕了吗?”沈绯衣低声道,显然带着笑。

小严毫无准备,有一瞬的心惊肉跳,扭头狠狠瞪他一眼,“还以为你真的挺尸了”。

“我睡了会,做了个梦,想到最近接的一桩生意,又醒过来了。”他淡淡说,换了条搁在桌沿上的腿。

小严很看不惯他这种故作高深的样子,于是故意不去问他下面的话,等他自己说,谁知沈绯衣比他还要沉得住气,索性话锋一转,“严公子,你身上可带了利器?”

“你指这个?”小严探手从袖子里露出把匕首的柄。

“不错。”沈绯衣扫一眼,又道,“记住,不管遇到什么,如果觉得无法应付,直接用匕首刺眉心。”

“呀?”小严眼角灯光一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沈绯衣又闭了嘴垂下眼帘,房间里重新安静如眠,像是从来没有人说过话。

许多时候,可怕的不是奇怪的声音,而是没有声音的声音。

小严坐在毫无动静的房间里,里面与外面空气一样稀薄阴冷,无边黑暗里,一支残烛与一弯昏月的光线相差不远,其间他左思右想,一连换了几个姿势,仍然无法感觉放松。

终于,弱弱地叫了一声:“喂,你刚才说的那是桩什么生意?”

沈绯衣笑了,他仍闭着眼,这个笑就像是在梦中引发的,有些诡异,开口说:“前几个月城北一户姓徐的人家新死了媳妇,是猝死的,才死了两个时辰就全身糜烂,骨头里爬出蛆来,仵作根本无法验尸,停七是不成了,只得草草下葬,怕死人走得不甘心,故请了我去观礼镇一镇,我记得那时是夏末,又下过雨,地上滑得打滑。”

“那又怎么样?”

“也没怎么样,不过第二天坟口穿出个洞,尸体没了影。”

“难道真有这种事情?”小严茫然。

“你说呢?”沈绯衣狡黠地反问,“你也算是见识过走尸的人。”

他声音轻却有力,在昏暗至混沌的房间里游走,小严有些窒息感,情不自禁紧了紧衣领,在此同时,他听到窗外传来声音。

夜半,荒野,死人冢,在一座废弃了的守尸棚里,传来人的脚步声,踏得极其用力,像是个巨人正大步而来。

小严本来坐在窗框下,此时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趴到窗台往外看。

迷离月光照着底下斑驳惨淡的坟地,泥土被野狗翻得坑坑洼洼,偶尔有磷火浮动,离木棚不远处,正有一片黑影渐渐移动过来。

“什么路道?”小严说,随即发现自己口干舌燥,吐字发颤。他努力睁大眼细细辨识,一直看了很久,那似乎是顶方方正正的轿子,轿子下也像是有四条人影似的东西,然而动作整齐凝结,僵硬有序地慢慢靠近。

“奇怪。”耳边有人低低说,沈绯衣脚步轻得像猫,不知何时已经挨着他一齐趴在窗台上,他目光炯炯,似黑夜下的两粒寒星,一眨不眨看着外面,定睛看那些黑影形同鬼魅,这哪里是人的动作,可却又是人的模样,轿子终于停在棚外的阴暗处,四条影子融化进身后背景,无法看见。

小严与沈绯衣等了许久,那些东西就在屋外静止不动,没有声响,黑压压的一团。

“咯啦啦”起风了,木棚的窗上糊纸早残破不堪,被风吹得像野兽低嘶,忽然一阵凉风穿堂而过,将屋角的蜡烛熄灭。

沈绯衣蓦然长身而起,毫无预兆,窜过去开门。

小严吓了一大跳,本能地伸手拉住他,低喝:“你这是干什么?”

“你难道不想看看外面是什么东西?”他的声音稳定而平静,甚至似乎嘴角还带了笑,小严略一犹豫,手里松了力道。

沈绯衣一把拉开门,淡白月光洒进来,他立在月光下,额头光洁明眸若秋水,冷冷看住棚外檐下。

四条影子背对着月光,面目模糊不清,而身体轮廓清晰,竟还是一动不动。沈绯衣看了一会,抬步下了台阶,他从怀里取出火熠子,像是自言自语道:“活人不能烧,半夜坟地里的野鬼不知道烧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朴噗”,轿子里突然有人笑起来,声音是甜的糯的,尾音又突然吊上去,化作银铃最后一响,轿子上的软帘被人从里面挑开,一只纤纤玉手在月光下莹白如雪。

“不过是开玩笑,公子千万不要烧他们呀。”女子娇滴滴地钻出轿子,约十八九岁年纪,头上乌墨墨两环髻丫,上头钏了宝石首饰,野地里顿时华美光灿起来。

“哼。”沈绯衣转头,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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