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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城-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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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将军抓回来,要抓活的。”
那叫做“山”的怪人一声吼叫,往云项的营地就跑。云墒不知这怪物有多大的能为,但想要抓住云项逼问出疫病的药方显然难若登天,假如这种瘟疫真的能够医治,唯—能取得药方的方法只有——只有——只有……他看着方才奋力搏杀的零公主和阿迦城的臣民,看着城外惊慌狼狈却并不混乱的泰熙军队,眼前这每一个人都为保全自己而奋力挣扎,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梦想和期待,就像懵懂的零公主一样,就像忍耐的娑一样……他对所谓的家国百姓从来冷漠无情,就在这……瞬间心底涌起了一阵强烈的悸动,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云项口口声声国家、国家、泰熙、泰熙,为什么娑总是会说我的城、我的城—一因为他们都看得见这些人,都认为这些期盼是自己肩上的责任,而他自己从来看不见。
他是一只被关在笼中的鸟,他什么也看不见,所以他什么也不爱,什么也不珍惜。
也就在他不爱和不珍惜的时候,他将这些人的人生和期待一刀切断,绝情得不留任何机会,杀人的时候他不可能当真明白自己有多残忍,而此时此刻看着必死无疑的人们犹自为活命而厮杀,那些拼命的理由那些人生的期待早巳被撕得粉碎而亳不知情,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心寒和心痛绞心而来,那真的是……残酷。
残酷得……连他都承受不起,就在那短短的一瞬,他想到了几次死。
“姬九!”零公主站在阿迦城门前最靠近泰熙军队的位置,她本就是抵抗的主力,“他们说是来抓你回去的!我绝不会让你被你的坏国王抓走!”
云墒微微一震,“我……”开口正要说话,却见零公主脸颊上红线乍现,她哎呀一声,接着左边的胸口差点跌倒,他及时伸手将她扶住。零公主摇摇晃晃地站定,她从来没生过病,也从来没感受过这样的痛楚,惊恐地抬起头来紧紧抓着云墒,“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他唇齿微启,却只是吐出一口气,她的眼里涌起了泪光,“我是不是……很快就会变成他们那样?
我是不是也会烂掉,然后死掉?”他吐出那一口气,略略抱紧了她,没说什么,低头吻了下去。
她眼中的泪顺着脸颊沁入他的唇里,又成又凉,她还记得那天的吻么,那天和今天一样,他搂得这么紧,吻得这么热烈,那天她毫不反抗、那天她是喜欢的……他闭上眼睛,吻得更加缠绵,还记得那天的吻吗。是那个和今天一样的吻让你……很决就会变成他们那样。
害怕吗?很害怕吧……可你还是这么相信我、这么喜欢被吻……这么的……以为在我身边,你就可以不那么怕。
傻丫头。
为什么会爱得那么认真……我只是……只是想让你知道什么是男女之爱,只是不想让你纠缠着娑,你怎么会爱得那么认真……我……没……希望你真的死。
眼圈再度酸楚不堪,即使闭着眼睛,泪水也将夺眶而出,他紧紧抱着零公主,身边有人说话,“泰熙已经暂时退兵,我们清点下人数,就地休息。”
是娑。
零公主听到娑的声音,轻轻挣开他的怀抱,怯怯地说,“娑说要休息了。”
她始终很听娑的话,即使害怕的时候也一样服从,他对城外暂退、却依然围城的军队看了一眼,茫了拍她的头,“不怕,你不会死的。”
“你有办法救大家吗?”她全身都痛,痛得没有办法站住,只能慢慢地坐了下来。娑担忧地看着她脸颊上泛起的红点,她很坚强地顶住不哭,苍白着脸坐在地上望着云墒。
“别怕。”他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就在这时,远处的阵营传来惊人的兽吼,山闪电般冲过阵地,赶了回来。巨大的兽人手里并没有托回俘虏,却抓着一截衣袖,云墒看便知,那是左千秋的衣袖,衣袖上整齐的断痕是剑痕,单凭只兽人果然无法击破泰熙的包围。娑也没对山抱有太大期望,看着它抓回一截衣袖,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它的头,“休息吧。”
她叫大家休息,自己笔直站着,张开双臂,静静为城门口这一小块阵地撑起片小小的圣光。朦胧的白光之下,连云墒都明显感到身体轻松许多,而娑的脸色又渐渐苍白了。
再过一天,阿迦城里的死尸就会多一倍,而能战斗的人也会急剧减少。
也许到了明天,零公主也……云墒环顾四周,残垣断壁,尸横遍野,他无法为了阿迦城断然对着泰熙的军队下杀手,也无法为了泰熙立刻杀了娑和零,阿迦城在奋战求生、泰熙何尝不是在奋战求生。他站在这狼藉破败的城门口,再如何看都是一条死路。
要救人救城,只是一句笑话。
云项算计好了一切,是他允诺走这条死路,是他答应客死异乡,只因为他以为自己早已崩坏,除了一条性命,再不可能失去更多。
他错了。
大错特错。
原来失去……从没有什么底限。
再等下去,绝无生路。
他微微蹙眉,在这个时候,除了赌,别无他法。
九  末日
时间很夫过去,失去了灯火的城邦夜晚仿佛很快降临。沐浴在娑纯洁之力所撑起的圣光之中,大家慢慢恢复了精力,零公主脸上的红线也渐渐褪去,白天的疲惫在这时候都涌现出来,城门口一百多名奋战的巫师、武士、猎人和巫女都坐了下来,一个—个睡了过去。
娑在释放纯洁之力的时候,是不视不听的,零公主也已经睡着。云墒睁开了眼睛,衣袖一拂,悄悄在零公主面前洒了昏睡药,飘身一晃,直往泰熙的阵地掠去。
他动作极快,常人看见的很可能是他在这里突然消失。但娑却意外地睁开了眼睛,有几位巫师和巫女并未睡熟,娑眼睛一睁,纯洁之力突然收起,大家纷纷受到感应,都坐了起来。
“山。”娑指着云墒离开的方向,低声说,“跟着他。”
高大的兽人潜入黑夜中竟轻巧得像团风的影子,穿越阵地没有引发丝毫的声音,娑炯炯地看着云墒离去的方向,那也是日间兽人回来的方向。
泰熙营地的方向。
“城主。”两位年迈的祭司低沉地说,“我们一直对泰熙国远道而来的王爷感到困惑,究竟他到达阿迦城的目的是什么?他居住了这么久,结交我们的人民,观看我们的金矿,进入到圣洁的白塔……在他的身边,每一个人都得了瘟疫,而远离他的地方……咳咳……就像我和萨维斯,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有得病,也许是因为我们并不认识他。”
娑抱着胸,有节奏地下一下点着头,指着老祭司,“有道理。”
“阿迦城的人民都是善良的,很难对外来人抱有怀疑,我们总是相信善良是人的天性,但有些人天生就是邪恶,不管他在外表伪装得多么光辉,恶魔终究是恶魔。”老祭司沙哑地说,“我们可以通过水晶球来看看,他到底去做了什么?”
娑又点了头,大家不约而同地聚集到了水晶球旁边,老祭司念动咒语,只见水晶球里产生一阵光的涟漪,随即隐隐约约浮现了一座营帐。
云墒越过阵地,直达云项帐前。
未入营帐,又是琴声。
又是那一声一声,简单旷达的隐者之声,不知何故,听着这琴声,云墒心头一阵无名火起,唰的声,他将云项帐前的布帘撕了下来,掷在地上,冷冷地看着营帐内犹自抚琴的云项。
“果然来了。”云项神色不变,“六哥等你许久了。”
他一步也不踏入营帐,但身周竟也没有人出来将他围住,以他的耳力很清楚地分辨出,周围十座营帐里都空空如也,并没有人。
显然是云项故意将人调开了。
“日间你说——疫病并非无药可救?”云墒亳不掩饰,云项既然说给他听,绝不会只是闲谈而已。
云项眼神抬起,他别无半分逼人之色,典雅从容,“不错。”
“条件?”云墒道,“说吧。”
云项微微一笑,“杀零公主。”
他连眼睛也不眨一下,“药方呢?”
“没有药方。”云项桑声道,“药只有一颗,并且这颗药绝非对症之药,只是——”他从袖中缓缓取出一物,摇了两摇,营帐里突然充满了一股淡雅的香气,云墒微微一震,“灭凤丸。”
“不错,你身上的疫病是无救的,但百年流传的解毒圣药灭凤丸可以救你一命。”云项缓缓地道“灭凤丸是百年圣物,价值几何你很清楚,即使我许以重金,也只得手这一颗。”
“即使我杀了零公主,也只换得一条命。”云墒低沉地道,“我若是现在杀了你,夺走药丸,也可换回一条命。”
云项唇角微勾,他这一抹笑很闲雅,“九弟,无论我怎样待你,你终不会同样待我,我会杀你,你却万万不会杀我。”
云墒也唇角微勾,他也在笑,眼却不笑,描彩般的眉眼只见了浓重的杀气,“为什么?”
“为什么?”云项还似讶然地反问了一句,“因为你只有我,你不明白吗?”他柔声道,“你不明白为什么从小即使再不愿……你都会听我的话?因为我有泰熙,而你只有我。”
云墒默然,云项一语道破,他终是没有云项看得明白。
“乖九弟,去杀了零公主,一命换命……”云项慢慢收起那灭凤丸,“无论你想救的是准……都可以如愿。”
云墒衣袖微动,云项的手一直按在瓶上,他心知自己一动,云项就会将药瓶捏破,毁去药丸,只得不动。云项得神色温雅,慢慢从袖中再取出一柄匕首,“这是纯金所制的匕首,我查阅过了,拥有武魂之力的人即使身染疫病也不会马上死去,他们会继续挣扎……直到……”他声音变得低沉,“身上的血肉腐败,腐坏一直深入到脑髓中,他们会先疯狂,然后成为一堆日骨再死……我不想和拥有强大异能的疯子作战,太残忍了,结束她吧。”
云墒接过金匕首,“你——不会食言吧?”
云项双手按在古琴上,云墒留意到这是一具新琴,比日间他拍碎的那具更古雅,只听他道,“我说话一向很小心,你知道我很少说错,甚至是从不说错。”
“六哥,”云墒掉头就走,走开几步,突然道,“从前……你是个疯子,我也是个疯子。”
“嗯。”云项听得很仔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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