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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场春秋-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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颦一笑都做得极其含蓄,又深不可测,总叫你提心吊胆地去捉摸。
这天上班,舒云飞正在卫生间,听见外面有人在高声应酬。他知道是向处长他们回来了。他本来已完事了,可一想想外面的场景,就索性又蹲一会儿。同事们出差回来,通常要与在家的同志握手客气一回,似乎一日不见隔三秋。向处长回来,更是要一一握手。舒云飞不喜欢那双胖乎乎的手。不是他心胸狭隘,他是讨厌这人握手的讲究。向处长同上司握手总是身体前倾,伸出双手握住人家的手激动地摇晃五六下。同平级干部握手,他就挺直身子,伸出右手,不紧不松抓住对方的手,摇二三下。要是下级伸过手来,他就看似平和,实则心不在焉,半伸出手,直着手掌同别人软绵绵地一带而过。你就感觉摸着了一只泡得发胀的死老鼠。可你还不便表示不快,还得陪笑。这不光因为他是领导,还因为他的表情倒是过得去的。只是你觉得让他笑容可掬地藐视了一回。
舒云飞蹲在厕所里好一会儿,听到外面的热闹劲儿过去了,方才起来,脚都有些发木了。洗了手,本想扯了卫生纸揩干的,却只抖了抖。走过向处长办公室门口,见大家站在那里说话。舒云飞便招呼道,向处长回来了?向处长应了声就伸过手来。舒云飞忙摊摊手说,对不起,手上尽是水,尽是水。就这么搪塞过去了。他不好马上走开,也只得站在那里。这才知道大家正在欣赏向处长新穿的金利来衬衫。都说不错不错,向处长层次高。向处长却只满口谦虚,哪里哪里。舒云飞发现平时在这种场合最活跃的小刘只是微笑,并不开口,他心里就明白了大半。他看不惯这种气氛,就猛然抬腕看看表,装着有急事的样子,小跑回到自己办公室。
这几年男人都有些女人味了,喜欢议论谁的衣如何,谁的鞋如何。最好玩的是处里这些人,把品评上司的衣着也当作拍马屁的必修课了。去年冬天,舒云飞新买了一双老人头皮鞋。碰巧向处长也穿了一双新鞋,同舒云飞的一模一样。有天闲聊,大家说向处长的皮鞋够层次,处长就是处长。一片啧啧声。他们马上发现舒云飞穿的也是一双新老人头,有人就开玩笑说,只怕是假的吧。舒云飞觉得好笑,故意说,我不识货,分不了真假。小刘就蹲下来很内行地摸一摸,捏捏,然后拍拍手,断定是假的。舒云飞有意愚弄一下他们,就说,管他真货假货,反正就百把块钱。在场的这下乐了。百把块钱也想买老人头?肯定是假的。并要舒云飞同向处长比肩站在一起看看。你看你看,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真假老人头,一比就出来了,区别好明显。是的是的,好明显。买名牌,还是要像向处长一样,到专卖店去,这是经验。舒云飞感到幽默极了。他怎么也看不出这两双老人头有什么区别。他们断言舒云飞这双鞋不到半年就会脱绽的。后来却发现并不如他们所料。再提起此事,他倒不便点破他也是在专卖店里买的了。这样会让同事们脸上不好过,尽管他们是自取其辱。他只好信口编了一套理论,说冒牌货不一定就是劣质货。有些制冒牌货的厂家,设备技术都不错,就是缺少驰名品牌,他们的东西,质量也是过硬的。大家听了,也觉得有理。
那边大概热乎够了,小刘回到办公桌前来了。见小刘容光焕发的样子,他说,小刘出差几天,倒显得更加年轻了。小刘说,哪里哪里。不过在外面自在些,不像在家里这么问得慌。舒云飞笑笑,就不多说了。他相信向处长的金利来衬衣一定是这次在外出差小刘孝敬的。去年向处长的老人头,后来就有人说是小刘老婆出差从外地带回来的。
小刘抬头望着舒云飞说,你听说过吗?最近要从处长中间提一个副厅长。看小刘的眼神,舒云飞猜他一定是知道内幕了。这事其实早就露出风来了,而且早已暗浪千重,只是大家都隐讳。现在小刘开始议论这事了,说明盘子只怕定下来了。他便说,我的消息不灵,还真没听说什么,也不知上面用人是凭资历还是凭能力。凭资历就不好说了,要是凭能力,我个人看法,应首推我们向处长。他说罢便望着小刘的反应。小刘不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笑。
他觉得小刘的笑真的有些神秘。这小子一定掌握内幕了。说不定就是向某人要发达了。这么一想,他立即感到心跳加速,肛门发胀,又想大便了。
蹲在厕所里,想自己好笑。眼看别人又要上了,你就屎尿都急出来了?说把心放开些,真遇事了又放不开了。
一转眼,源源开学了。除了原来一手交清的三万块,学费还得另外交。读书是好事,图个吉利,晓晴忍着不发牢骚。过了几天,晓晴问男人,你就从没听见你们向处长提过小孩上学的事?男人说没有。晓晴就觉得奇怪。五万块钱,他那么松松快快就交了?我想他就是再有钱,也不会出这个冤枉钱的,一定是找到门路免了。不过这也是人家自己的本事,我们不去管他。晓晴叹道。她本想这么宽解男人的,不料却刺激了他。什么本事?凤凰无毛不如鸡!他不当这个处长,看他哪来的本事!晓晴想人家当到了处长就是本事,难道硬要人家写本书不成?便说,也是的,越是有地位的人,越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要是没有佣人,他们连饭都进不了口哩,哪有什么本事?晓晴说完好一会儿,舒云飞才想到女人这明地里是在鄙夷别人,实际上是在奚落他。他也不怎么往心里去了。事实就是这样,能办成事,能在社会上出人头地,就是本事,不然你满腹经纶也是白费。
眼看就到了中秋节。晓晴开导男人,还是不要太犟,主动同向处长改善一下关系吧。你就借这回中秋,到他家里去坐坐。俗话说,阎王爷不打送礼的。舒云飞一听就不高兴了。改善什么关系?谁说我同他有意见?晓晴笑道,你别一来就发火,同我发火有什么用?我这是为你好。就说向处长,要是对你有意见放在嘴巴上,人家也当不了处长了,你那儿也就不叫官场了。
向处长虽是无权提拔他,但只要这姓向的不在朱厅长面前说他的好话,他就无出头之日。而且向处长时常没个好脸色给他,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他哪里不明白其中的微妙?只是讨厌这么做。再说,就是自己这会儿想屈膝了,也放不下面子。这么多年直着腰杆子过来了,到头来还是要点头哈腰去做人,成什么了?要清高就清高到底!向处长就住在他家对面的三楼,舒云飞住这边五楼,要是向处长窗帘不拉严,他站在自家阳台上可以看见那边的客厅。就这几步路,他怎么也迈不出去。
晓晴这回却像变了一个人,反复要男人脑瓜子开点窍。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啊!晓晴说。
舒云飞说,哪只是受罪?单是受罪我也不怕了,我是苦出身,哪样苦都吃过,哪样罪都受过。可这是做孙子!
做孙子又怎样?你那种场合,谁又不是奴下奴?
我才不当奴哩!舒云飞像是受了侮辱似的,脸都有些变形了。
晓晴说,我不是讲你怎么样。你想想你那里,一般干部巴望处长有个好脸色,处长巴望厅长有个好脸色,厅长巴望市长有个好脸色。不都是奴下奴?
这么翻来覆去争了好些天,舒云飞无可奈何,答应晓晴去做一回丢人的事。
晓晴便采购了一些礼品,无非是烟酒和月饼。多少钱?舒云飞问。
晓晴说,你就别问钱了。如今除了工资不涨,什么不涨?就这点东西,还看不上眼,差不多就千把块了。不识货的,还说我们小气哩!
舒云飞听了心里很憋气。平白无故地送东西给人家,还要担心人家讲自己小气。这是什么事?千把块钱,家里老爹一年都挣不来!
吃过晚饭,两人准备到向处长家去。晓晴催男人先给人家打个电话。舒云飞很不耐烦,说好好,等一下等一下!他像是要去做一件非常重要又非常危险的事,心跳都有些异常了。他慢慢走到阳台上,深深地呼吸,想调整一下自己的心律。自己这个样儿到人家门上去,说不定一进门就会面红耳赤、语无伦次、手足无措。这样就是真正的笑话了。自己会更接受不了的。我一个堂堂汉子,为什么要在他面前窘态百出?
他的心情一时静不下来。晓晴却在催。这时,他无意间看见一位同事从向处长那个楼道出来,缩着头往旁边单车棚的黑影里钻,跟做贼似的。舒云飞觉得好笑,自己等会也就是这副慌张相了。他正幽默着,又见小刘提着包往那里去了。快到楼梯口,碰上一个熟人,小刘同那人很随便地打了招呼。舒云飞感到奇怪,这小刘办这种事情怎么这样自然?那神态就像是回自己家去,全不像是去拍马屁。他真的佩服小刘了。要把低三下四的事做得从容不迫,也是一门本事啊。算了算了,自己甘拜下风了。
晓晴跑来问,到底去还是不去?
舒云飞狠狠地拧灭了烟蒂,说,去他妈的鬼!
晓晴睁圆了眼睛。怎么了?说得好好的,怎么又不去了?这么多东西不心疼,你怕是偷来的?
心疼什么?高级东西只配别人吃是不是?我们自己也来豪华豪华。
晓晴说,你怕是发疯了?莫说烟酒,只说这月饼,三百多块钱一盒,一盒才六个,一个合五十多块,你舍得吃?
舒云飞倒是笑了起来,说,这就是怪事了,给人家吃舍得,自己吃就不舍得了?我还偏要自己吃哩。
晓晴急了,说,你莫说吃不吃的,你只说还去不去?
舒云飞回屋里往沙发上一靠,架起了二郎腿,一副死牛任剥的样子说,我真的不去了。
你有神经病不成?说得好好的,这会儿讲不去就不去了。花了这么多钱,你怕是我们家钱没地方丢了?
舒云飞说,由你怎么讲,我反正是不去了。你要去你自己去。
他只顾一个劲地抽烟,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晓晴气得话都说不出了,坐在那里喘气儿。过了好一阵,她才说,你以为我舍得花这个冤枉钱?我是看到你太死板了,出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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