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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个寡妇-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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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听见这些有劲的腿回来了,不再是吼唱,是吼叫要打倒谁谁谁。葡萄看得入神,只是半心半意地想,又要打了。
孙家的百货店已经好久不开门了。孙怀清有时会和伙计们赌赌小钱,唱唱梆子,多数时间他就守在银脑带给他的收音机旁边听里头人说话。
孙怀清是什么都想好了。他先让伙计们各自回家,一人给了五块钱做为盘缠。账房说他账还有几天才交清,暂时不走。谢哲学是这一带的外姓,一直只跟孙怀清亲近。孙怀清看着他,笑笑,知道谢哲学知道他笑什么。他笑是说,你看,我不怕。人们把他拖到大门外,孙怀清都还笑了笑。一共种五十来亩地,开一家店铺,看能给个什么高帽子戴戴?他就是笑的这。
他跟葡萄嘱咐过,谁来拿东西搬家俱,让搬让拿,甭出头露面,甭说二蛋话招人生气。嘱咐完了,他就被拖了出去,头上给按上一顶尖尖的纸糊帽子,手里叫拿上一面锣。他走得好好的,后面还总有手伸上来推他,一推一个踉跄。他不叫葡萄出头露面,其实是怕她看见他给人弄成个丑角儿。第二天丑角儿就更丑,他脖上给套了条老粗的绳,让人一扯一扯地往史屯街上走。
葡萄坐在磨棚里。来人搬东西也不会来这儿搬磨盘。这儿清静。从关着的门缝里,她能看见一院子的腿。那些腿挤过去挤过来,挤成正月十五灯会了。她只抱着自己几身衣裳和孙二大两身衣裳,再咋也不能叫他们穿自身的皮肉吧?再看一会,见人腿里有了两头骡子一头牛的腿了。老驴没人要,在棚里扯开嗓子“啊呵啊呵”地叫。
椅子腿、桌子腿,跟着人腿也走了。连那桌腿看着都喜洋洋的,颠颠儿地从大院里走过去。要不是二大嘱咐她,葡萄这会儿是想和大家一块热闹的。和大伙耳一块弄个棒子唱唱,弄个社火办办,有多美。管他是热闹什么,史屯的人和周围五十个村子一样,就好热闹。一有热闹,哪怕是死人发丧的热闹,大家都美着哩。葡萄也好热闹,一热闹起来就忘了是热闹什么。她抱着两个包袱,盘腿坐在门边,从门缝跟着热闹。
太阳偏西的时候,院里满满的腿走光了,只剩下打着绑腿的腿了。那些腿可好看,穿的草鞋还缀了红绒球,一走一当啷。这时葡萄听见有人说话了。是个女人。
“这院子真大,住一个连也没问题!”
“排戏也行。要是扭秧歌,你从这头扭到那头,得好几十步呢!”
葡萄心想,第二个说话的肯定是个小闺女,嗓音小花旦似的。她站了起来。磨棚的窗上全是蜘蛛网和变黑了的各种面粉。她只能隐约看见一群穿军服的闺女们。有一个一动就甩起两条大辫子。


第九个寡妇 二(3)
葡萄觉着她们个个都是妖精似的白,小花旦似的娇嫩。她从兜里摸出钥匙,把磨棚的门推开一个豁子,正好能伸出她一只手。她是自己伸手出去把自己锁进来的。她推门的声音使院子一下静了。她从门缝里开锁到底不顺手,把钥匙掉到了地上。她只好蹲下去,伸长胳膊去够。几双穿草鞋的脚挪过来,鞋上的红绒球当啷当啷蹦得美着呢。一只草鞋踏在了那把铜钥匙上,把葡萄的两个手指头一块踩住。
“什么人?!”外头的女人问道。
“葡萄。”葡萄回答。
“谁把你锁进去的?”
“俺自个锁的。”
外头的女人赶紧上来开锁。那是一把老式铜锁,不摸窍门打不开。葡萄把手伸出去,说:“你开不开,叫我自己开。”
外头的女人不理她,犟着在那里东捅一下西捅一下。最后急了,叫葡萄闪开点,她“捅”的一下撞上来,把门栓撞开了,但她也跌进了磨棚。后头的一群闺女们哈哈哈地笑起来。葡萄一看这个女人剪着短发,挎着短枪,军服上补了两种颜色的补丁,但是干干净净平平整整。她“咦”了一声,说:“你象老八呢。”
短发女人正在拍屁股上的土,不太明白葡萄指的老八是什么。她说:“什么老八老九?”
葡萄说:“老八就是专门割电线、掀铁轨的。白天睡晚上出来,没吃的就找个财主,把他的粮分分。”她想,这些闺女兵咋看着这么顺眼呢?咋有这么讨人欢喜的闺女的呢?
闺女兵还是不太明白。她们尖起声音说她们才不是白天睡晚上出来的土匪呢。
葡萄说:“土匪是土匪,老八是老八。老八烧鬼子炮楼,偷鬼子的枪、炮。老八就是这!”她觉着她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了,瞧她们还瞪着眼。
她们总算明白了:“咳,老八早不叫老八了,叫解放军!老八之前呢,叫红军。”
葡萄心里却不以为然得很:叫什么无所谓,反正都是一回事。不过这些闺女兵真是妖,葡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闺女兵很快从葡萄嘴里知道了她的身世。她们说是又是一个“喜儿”,只不过没有觉悟。也有人不同意,说七岁被卖到地主家做童养媳,那比喜儿苦多了!喜儿才受几天打骂呀?她整整受了十二年呢。现在这么年轻就守寡,还给锁在磨棚里推磨,牲口也不如啊。 他们说要好好找老吴写写,说不定出一个比《白毛女》更有教育性的大戏。
一个女兵说:“仔细看看,葡萄长得多俊呐,就跟喜儿似的。”
葡萄见她的两根长辫子乌溜溜的,就象刚刷洗过的黑骡子皮毛。她突然发现了一件新鲜事,这个梳长辫的女子穿的衣服和别人不同,也是大布,是自染而没染均的,但腰身包在她身上象个压腰葫芦,钮扣不是五个,是十个,一双一双排成两排,从肩下头一直排到小肚子。葡萄卟嗤一下笑起来,她想起了母猪的两排奶头。
女兵们见葡萄笑得往地上蹲,奇怪了,受这么多年苦,还会笑得这样泼辣。再一想,她肯定是多少年没这么放肆地笑过,现在翻身了,才这样笑。
黄昏时女兵们留葡萄一块吃晚饭。然后她们就开始涂脂抹粉,换上衣服,梳起头发。葡萄想她们的衣服够赖了,还要换更赖的,这戏有什么看头呢?不过葡萄是戏迷,只要让她看戏,她什么都肯做。她马上在剧团给自己找着活儿干了:坐在留声机旁边,帮着摇那小号橹橹把,管演戏的短发女兵说:开始!她就摇。摇出来一首歌,叫“解放区的天”。一摇起来,所有女兵就在场院上围个圆圈打腰鼓。村里人听见腰鼓和葡萄摇出的歌,就慢慢带着板凳抱着孩子朝场院走来。女兵们腰鼓打得漂亮,葡萄看着看着,忘了手上摇的小橹橹把,大喇叭里的歌就老牛叫似的“哞”一声低下来,女兵们的鼓点子也变得又慢又沉。短发女兵边打腰鼓边喊:“葡萄!摇!”
场子坐满,一片漆黑。突然一个男声在喇叭筒里叫起来:“打倒封建地主!”下面漆黑的人群也跟着喊。葡萄这回看见的不是腿了,是胳膊。四十个村都有人来,场院坐不下,坐到田里去了。田里长出数不清的拳头,打向满天星星的黑夜。葡萄半张着嘴,看着满坡遍野的拳头,一下一下地往空气里打着,她心里说:这是打啥呢?
“打倒地主伪保长孙怀清!”
葡萄猛回过脸,看见二大被一根牛绳牵上了台。他使劲瞪葡萄一眼。葡萄明白他是说:谁让你跑来看你爹的戏?!五十个村个个都有封建地主、汉奸、反动道会。牵到台上也站黑了一大片。台上台下都是穿冬衣的人,一样的大布,用橡子壳和坡池的黑泥柒成黑色。只有一个人穿得鲜亮,就是葡萄。
然后开起了斗争大会。谁也不说话。带头喊口号的男兵开始沉不住气,指着史修阳说,你下头不是又会写又会说,怎么不敢敲当面锣打当面鼓呢? 史修阳抓耳搔腮地站起来。多少年都是一件长袍冬天填絮夏天抽絮,这时穿了件团花马褂,看着象谁家的寿衣。镇里村里的许多标语都是史修阳帮着写的,他一笔不赖的书法可得了个机会显摆。写标语时他告诉解放军土改工作队,孙怀清如何逼债如虎,如何不讲情面。
史修阳走到孙怀清前面,小声说:“二大,得罪啦。”
孙怀清嘴角一撇。史修阳马上明白,那是他在说:孬孙,你就甭客气了!


第九个寡妇 二(4)
史修阳突然感到小腹一阵坠胀。他心想,晚上也没喝多少甜汤啊。但那坠胀感让他气短,他只好说:“等着,等我解了手回来再斗争。”
下面有人笑起来。史修阳的大烟身子在团花马褂里成了根旗杆,忽扇忽扇从人群前头跑出去。
喇叭筒里的口号象是生了很大的气,喊着“消灭封建剥削!打倒地主富农!”
喊着喊着,下头跟着喊的人也生起气来。他们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只是一股怒气在心里越拱越高。他们被周围人的理直气壮给震了,也都越来越理直气壮。剥削、压迫、封建不再是外地来的新字眼,它们开始有意义。几十声口号喊过,他们已经怒发冲冠,正气凛然。原来这就是血海深仇。原来他们是有仇可报,有冤可伸。他们祖祖辈辈太悲苦了,都得从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嘶哑的口号喊出去。喊着喊着,他们的冤仇有了具体落实,就是对立在他们面前的孙怀清。
葡萄一直看得合不拢嘴,这么些胳膊拳头,她简直看迷了。
发言的人说起孙怀清四零年大旱放粮,第二年收下秋庄稼他挨家催债。还有人说起孙怀清帮国民党征丁,抽上壮丁签的人家,就得付两百块大洋,让他去替你找个壮丁替身。谁知道那壮丁替身要价是多少啊?说不定只要五十块哩!那一百五全落进孙怀清腰包了。他当保长图什么?当然是图油水多嘛!
有几位老绅士心想,不对吧?孙怀清有一次拿了钱出来,说是谁愿做这个保长他就把钱给他。他说世上顶小的官是保长,顶难当顶累人的官也是保长。一回改选,孙怀清总算把官帽推到了别人头上,那人笨,国军派的粮他征不上,民团派的粮他也征不上。最后不明不白给毙在镇上茅房里。保长才又落回到孙怀清头上。
这时所有给过孙怀清钱让他买壮丁替身的人家全吼叫起来:“叫他说,他贪污了俺们多少钱!”
孙怀清说:“叫我说?我现在说啥都不顶你们放个屁。”
大喇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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