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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街-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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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林送走高堂,见景连虽有养母,却无骨肉情深,身世可叹。丈夫说过,我们再不怜他,他已无路可走了。因此尽可能从亲情上和生活上关照他。于是张罗着做些好吃,让他换换口味,也好将来对景花有所交待。

景芳留在娘家养牛,她和小弟都有寄人篱下的感慨。同病相怜,彼次视为知己。她一早起来就洒扫庭院,整理房间,把玉林的居室收拾得一尘不染。尔后又提桶清水,也不避嫌,给连弟洗脸擦身,清理伤口换药。

“两位该进膳了!”玉林做好薄饼,熬了红枣桂圆莲子汤,掀帘端了进来。

景连忙挣扎着起床,被景芳一把按住:“看你急的,昨儿当狗熊,今儿却持强充英雄怎的!”“我只伤了点皮毛,吃了饭还得上铺干活哩,眼下农事大忙,老躺在床上不像话!”景芳扶他坐好:“世上哪有这样的木头,该歇的不歇,不该歇时倒一头钻进花巷潇洒去了。那屁股肿胀得发紫呢,一旦硬撑出工,万一捅破伤口就会溃烂,到那个时悔都来不及了!依我说,不论好还是不好静养半月再说。你做了牛,一年耕到头,又得到了什么?老虎只挑软肋吃,那老三老四为一个漂亮的寡妇差点打出人命来,导致云梦君跳水,耗掉了半个家当,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你只不过与那小美人喝杯酒罢,犯天条了?即使上床,又碍着谁?用得着动那么大的肝火么?”玉林听音知人,遂笑道:“你还是为了她躺下吧!馋猫掉进香鼠洞,此时不享几天艳福还等何时?”景芳听出她的言外之音,反讥道:“可不,只要你在洞里候着,说不定还能吃到沙沁洲的麝香鹿呢!”景连那知就里:“麝香鹿?难道白铁又到沙沁洲去买了?”

姑嫂听了,相视而笑。玉林替他围上口预,用银匙从景芳手里舀起莲子汤,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着:“我的小王爷,能吃上我亲手做的莲子汤已经满不错了,别得陇望蜀。沙沁洲的麝香鹿只有一个,早被过夜的猎人俘去,还能轮到你吃么?”景连怔怔地着玉林,这才发现:她眉目俊美,气质高雅,一颦一笑都有令人眩目的魅力,怪不得二哥一见倾心……

“你快点吃罢,这会儿又变成活巫神了。那沙沁洲没有,还有别处呢!”景芳一手饼,一手汤的托着伺候,见他走了神,说:“我俩为你忙了大半天了,还滴水未进,你却漫不经心的还做麝香鹿梦!昨晚在旦旦绣房里,她娘儿俩也这般服侍你的么?”景连笑了笑:“那能呢!”“不见得吧?听说她娘儿俩还要招你为上门女婿哩,把一对小活宝关在一间绣房,还有好事么……”

随着开门声,景山、景明进来探望景连,见一位托盘,一位把匙。心想连进食都得别人服侍。可见昨儿打得不轻:“还痛得凶吗?”“略觉好些,谢三哥四哥牵挂着。”景山说:“要不余讨饭进铺说开,我还不晓得哩。你还是安下心来调养,争取早些康复。铺里没你绕中,就展不开手脚,散粉产量也不如先了。”“那我马上就出——”“出那儿去?难道还要上花巷讨打?”景芳拦住活头:“三哥也真是心急,小弟被打得血肉横飞,屁股肿得像祠堂门前的擂头,十天八天能起床就满不错了,眼下你还能指望他去压千斤杆?”“不是我心急,要是我有事出门,他还可以接茬的。”景明马上打岔:“铺里的事都是小弟经手的,当然少不了他,可再好的牛也得卸下牛轭歇歇肩的。你只管安心养伤。别忙着上班,大不了多雇几个工罢了。”

玉林递过汤匙,叫景芳喂他。动身把两位带到外间自个房中:“请两位叔叔案头坐下,尝尝我做的虎丘小吃吧!”“二嫂别张罗,我们已用过早膳。”“现在都快响午了,吃过也该饿了。大厨房千遍一律的稀粥咸萝卜还没吃腻?今日我高兴,偶尔做了一次苏州薄饼。不知能否合你们的口味?”

玉林把一大盆薄饼呈上桌面,又给各人盛了一花碗莲子汤。自己做示范拿了一张,涂上蒜泥、姜粒、麻油、豆板酱卷起来吃。景山咬了一大口,用肘子碰碰景明:“味道怎么样?”“满口酥香,好吃。但不知用什么材料做的?”“很简单,生鸡蛋和白面,按配方比例加豆粉、芝麻粉、赤豆沙、白糖,再加少许糖腌的桂花、细盐、黄酒,用水淘开调匀,制成浓汁。把平板锅烧红,抹点生猪油,灌上面浆汁,用小推子刮平,熟后起锅,就成了焦黄透亮,薄如蝉翼的姑苏薄饼了。”

“没想到二嫂还有这么一手绝活,下次能否在大厨房里献艺,也让大家见识一下苏州风味,只可惜我没福享受了。”

“什么苏州风味?我也想尝尝新哩?”“哦,原来白铁先生来了?请坐下同大家一起吃薄饼!”“不忙,姑苏薄饼我吃过,不过没吃过花旦亲手做的。刚才景山说:“苏州风味,我就打一个谜语你们猜猜:天上人间秦淮夜,金萧玉筝伴翩跹,求得来年风雨顺,万家灯火一线牵!”景山说:“到底老郎中悠闲自得,我等种田作地的粗人那里猜得出如此高雅的谜语?”景明笑道:“三哥忘了,这是元宵灯会,二嫂补灯的一首诗!”“还是你弟精明。我说的是你们二嫂不但有过台上春秋,红极一时,更是书琴诗画样样精通,造诣精深的奇才女。”他藤箧篮里掏出一把白纸扇,打开,上面就抄录了这首诗:“你上次送给我一幅班主的字画,现把扇权作回赠。我是市侩俗物,俗中又俗,不过比起那些见人讲人话,见鬼讲鬼话的一庚二虎一类要真实得多。”“那就感谢了,没想到灯会随意脱口而出四句话,上了扇子,你真是个有心人!”玉林郑重地接过扇子,给他盛了碗莲子汤,卷了张薄饼递过去。白铁忙站起来双手接过。玉林见他如此恭敬,忍俊不禁:“白先生何须如此?”“我敬重你的才华,更敬重你的人品:艳而不俗,华而不虚,贵而不夸,雅而不傲。说实话,你是我心中的神女,是永生的崇拜者。”“缪夸了,我只不过一叶大海里飘泊的小船,被狂涛恶浪驱逐,最后被搁浅到芦苇摊头,随遇而安罢了!”

“二嫂不仅气质高雅,见识也与众不同。”景明深有感触地说:“以前我等眼浅,于你和小跟牢头上有误解。还请海涵!”

“四叔过谦了,你才是村上的智多星,也是家中唯一的秀才。我等女流见识浅薄,说话行事难免冲撞和冒犯,还望多加指教哩!”

“那里……”

当下,白铁先生要给景连医伤,大家也随尾进内间。景芳刚给景连喂完一碗汤。那白铁亲自掀开锦被,揭去遮盖伤口的棉纱布,口吐慰语:“慢来慢来,忍耐忍耐,一切都会好的!”景山景明见那臀部水肿,那陈醋药沫也掩盖不了皮开肉绽,深感大哥下手过重,都为之汗颜。景明问道:“他伤势如何?”白铁用习惯性职业语言回答:“好,好,无妨无妨,只有皮伤……”玉林递了他一个眼色,马上转口说:“皮伤连肉,棒毒攻骨,天气又热,伤口艳如桃花,那是溃疡前兆。如弄不好,一旦感染化浓,连整个屁股都保不住了!”“先生,请用最好的药,只要能医好,我们将不惜代价!”“尽力而为。还好我还有祖传秘方——沉香虎骨膏,极具收毒消肿之功效,不妨一试,观察半月,如有起色,就有救了!”白铁先生一席话把景芳吓得魂都飞了:“这个呆大,刚才还要挣扎着起来要去铺里干活……”景连心中有数,听了直发笑,又不敢笑出声来,只好咬住枕巾,用被蒙住脸:“这真正是个白铁——中看不中用的庸医!”

白铁诊视了伤口,洗了手,大家又回桌吃了薄饼,品茗聊天,玉林问:“听说昨日丁头护营遭害,还能救吗?”“等我赶到,可怜的姜丁已被抛弃在荒草里,连气都没了。多少有良心的村人都来看视,唯独姜庚家无一人露面。他家凭着有钱,以强凌弱,鱼肉乡民,草菅人命,为富不仁。还好,被我撬开牙关,灌了还魂醒尸散才救醒。但已经成重伤人!”

“姜丁是为全族挺身抗暴的,全族都应站出来为他伸张正义。”景山插话,白铁继续说:“只可惜樟勇不在了,群龙无首。要是他还在,早鼓动村民,拥进姜庚家吃大户,见猪杀猪,见牛杀牛,打开粮仓,救济饥民。闹他个翻天覆地,逼他交出元凶,再来开祠堂门,由众意决定沉塘或用乱棍打死。”

景明说道:“即使处死凶手,那姜丁的后半辈的生活由谁负担?因而祠堂头首们自有公议:鉴于汪伯胆已逃亡,姜庚又揽了责任,并在协议书上签过字,决定不再开祠堂门。姜丁的医疗、养老及送终一概由姜庚承担!”

“那还不是一纸空文?”白铁气得连胡子都翘起来了:“讨饭狗只顾自己的腰包,那管忠奸善恶?而闳济面慈手软,如姜庚不买他的账,那姜丁只有行乞一条路了……”

“不知姜丁之后谁来管营口?”

“本来祠堂推首我家连弟去管的,可这项执事牵动全村的眼球,没个精明强悍的出任怎么行?连弟怎么能进入这种多是非场合?他还嫩着呢,所以被我推辞了。后来闳济先生叫保代副出任,保代副又推出阿大做挡箭牌……”

景连虽然隔道板壁,但外间议论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个老滑头还妄想让我去做他的田头?到时候有他好看的!”

……

景连在西院虽然有姑嫂精心照料,但在大忙季节悠在温柔之乡总有一种犯罪之感。故而静养了五天,觉得伤口已经平伏,不再有痛痒的感觉,还是悄悄离开。上田贩割麦、收菜子,列入姜家长年伙计的队伍。

转眼到了立夏节,家家户户都要吃咸鸭蛋和清明杵。人言“吃了清明杵,伤风时灾都不侵!”尤其陈年的清明杵因发过酵,确有某种消炎解毒的功效。例如余新的孩子肚子痛,就讨一条陈年清明杵和清菜煮服,就好了!因而它不仅被多代人实践所肯定,而且是被神化的圣洁之物。三年一度的选美活动,是用祭过祖的清明杵投标的。花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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