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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心灵那一端-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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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鸿远惊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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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瑞芬说:“你愣什么,快躲躲吧!”

  一句话提醒了云里雾里不知头绪的张鸿远,他也蹦下地,鞋也顾不上穿,一溜跑出门儿。他不是没有理智,而是一时找不到能救他的理智,或者理智根本救不了他的急。

  建刚见父亲没顾上穿鞋,便拿起鞋追父亲去了。

  张鸿远胜利逃跑了。

  第九章:张鸿远仰慕朝霞般的爱。吴志愿相思之歌“扒碾杆”十里闻名。美丽爱情与大脸女人,离谁最远,离谁最近?

  搅茅棒大闹张家,张鸿远胜利大逃跑,有惊无险。

  年底,大队兑现分红,除了全年花销,张鸿远净落下七十二元。趁儿媳妇住娘家去了,晚上张鸿远叫建忠进屋来,点出三十六块钱交给儿子,并将全家粮食按人头平均,分给建忠两份,就算分家了。

  张鸿远本想数骂儿子几句,可一转念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骂儿子有什么用呢?窝囊就窝囊吧,总算是成了个家啦,让小两口凑合着过吧,一切自有各人的福分管着呢。

  张鸿远在这一点上不马虎。

  儿子的路,老子不能代替走。自己的命运只有靠自己扑腾。

  张鸿远也无法教导建忠。建忠是个智能不高的人,张鸿远早就对这个儿子失望了。建忠初生之时,张鸿远曾一度有过欣喜,但建忠三岁生日时不会自行站立走路,七岁时还不会叫一声爹爹。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建忠十二岁才入学,上了一年学,没识几个字,整日里不是吃老师训斥,就是受同学打骂,真把个张鸿远气得七窍生烟,一肚子烧火。上二年级时,建忠退学了。

  张鸿远,望子成龙心切。他自小读过五经四书有过别人没有的梦想,然而,张鸿远没有实现他宏伟的志向,事业、成功毫无建树,不过在人口方面却收获不小,四子二女,也算是个人丁兴旺之兆呵。张鸿远于是将自己未实现的抱负寄托在儿子的身上,要自己的子女中灿烂地飞出一只一鸣惊人的凤鸟或鸿鹄,以慰他超越常人的非凡之襟怀。

  然而,建忠太让他失望了,现在已不能企望这个儿子为他增光添彩了,只要建忠能顾念小家庭生儿育女,张鸿远也就放心了。

  只可叹,张鸿远一片爱子心,竟平白遭受一场从天而降的恶气,好不恼人!

  搅茅棒大闹张鸿远家的消息传遍了全村。

  村里人有一种多少年延续着的习惯:喜欢讨论别人家的丑闻和不幸的事情。

  人们用别人家的不幸来安慰自己家的不幸,用别人家的丑闻来掩饰自己家的丑行,这是一种合情合理的无可非议的乡俗习惯,人们用这种自我安慰的办法,来获得心中渴求的平衡和安逸。

  中午张鸿福家吃饺子,因为是猴三过生日,猴三喜欢吃饺子,秦花妮特意为他包了豆腐鸡蛋馅饺子。

  生日在乡下人一年中是理直气壮的一饱口福的唯一机遇。

  一张枣红漆炕桌已磨成了红褐相间的一副面孔。桌上摆着三碟小菜:土豆丝、黄豆和小葱拌豆腐。猴三堂堂正正坐在了炕中间主席位置,右手坐着秦花妮的长子和三女秀艳,左手坐着四女秀红,秀红旁边还留着一个空位。

  作为一家之主的张洪福,也就是门颅先生则坐在最次的位置——猴三对面、地下的一条破旧的长凳上,如果用一个谜语和一个谜底的关系来形容这个坐法儿,那就是:门颅家坐席_____喧宾夺主。

  红土崖村的人,常常将那种软弱无能的受人愚弄的男人比作门颅,人们好说一句话:“活像那个门颅。”然而,任何一个男人只要听到人说他这句话都会奋起反抗,决不隐忍默受。

  门颅本人对座位问题并不在意。

  门颅的父亲在世的时候,每逢坐席他就坐在地下的凳子上,只保持一个贵在参与的姿态——只要让他坐席就非常荣幸了。

  门颅到别人家坐席,由于本性谦让顺和,所以也总是习惯性地坐在最次的位置。成家有了子女、而且子女已长大后,由于门颅身子粗笨不会盘腿、再加上也有汗脚臭等毛病,所以在家做一家之主的席位一直是恭手让给了老婆。

  猴三来到他家,以门颅与秦花妮侄儿的身份坐在一家之主的席位上,门颅对此似乎熟视无睹,他对自己的位置已自然习惯了。

  自然是宇宙最高法则。习惯成自然了,还有什么可非议的呢?

  人们不该说门颅,是人们没脑筋理解不了门颅呢?还是门颅本人智商太高,别人思维跟不上他?

  先别管门颅怎么回事,此时秦花妮已煮好了饺子,秀艳将一盆饺子端进来了。

  “哥,吃扁食。我妈说你的。”



  猴三毫不犹豫夹一个往肚里吞一个,仿佛一盆饺子都被周围的几双眼睛吸干似的。

  工夫不大,秀艳又端进一盆玉茭面饼,秦花妮端进一锅面片汤来。

  孩子们一哄而上,抓起面饼就吃,他们吃得飞快,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压住肚子里那一股一股馋气,仿佛只有如此口里的舌头才不至于一不小心掉进肚里当作解馋的肉吞掉。

  秦花妮给在坐的每个人都盛了一碗汤后,上了炕,坐在了猴三左边的空位上,接着打了四闺女秀红一掌,秀红正在猴三怀里撒娇,猴三正夹着一个饺子喂这位比他小近四十岁的妹妹。

  “滚开,别在你哥身上团卧,惯得你个X。”

  秦花妮拉着脸骂女儿,可是眼睛直乜斜闷颅。她见闷颅面前的酒杯里没倒酒,对女儿子丑娃说:“给你爹倒杯酒,你妈X,恁大的人了没个眼色,属驴的?”

  丑娃绷着个脸,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姿态,给父亲倒了一杯酒。

  闷颅正大嚼玉米面饼,平静的脸上马上闪出了感激的神色,憨憨的面孔涌出了几许惶恐不安的神情,一向缺乏表情的眼睛多了几分柔情,泪水儿似乎在他那狭窄的眼眶中直飞旋,这所有的表情汇成了一句话,闷颅说:“我不不喝,猴三留着喝吧。”

  猴三眨巴着眼瞅了几眼闷颅,不高兴地说:“让你喝,你就喝。这人,真是的!哼,不识好歹。”

  猴三的言外之意似乎是说:闷颅有点不识抬举,狗肉上不得席面儿。

  闷颅看了看秦花妮那双小巧锐利的三角眼,抖着手,端起酒杯,送到嘴边,自言自语说了声喝。酒,一点儿声儿都没有就流入肚里,没有呷声,也没有哈声,辣辣白干热在了肚里,不一定热到心里,闷颅悄悄地舔干嘴角上的残酒,继续吃面饼。

  过了一会儿,秦花妮脸上紧绷绷的肌肉有些缓和了。猴三夹了两个饺子趁孩子们不注意,放进了秦花妮的碗里,秦花妮斜眼乜着猴三,将两个饺子又拨回盆子里。

  占有欲和统治极强的女人从不接受别人的爱怜,而只满足于别人在她面前恭顺和颤栗。

  猴三没话找话说:“哎,你听到了吧,张鸿远家闹起事来了,建忠媳妇、巧珍的老子、那个沟东村的搅茅棒给搅和起来了,都动了刀子,把二阴阳张鸿远给吓跑了,听说躲在他妹妹家的防空洞里,整整一天没敢露面。”

  “哼,他就该是个缩头王八。”秦花妮露出了似笑非笑,十分得意的神情。

  猴三从秦花妮的脸上捕捉到了拍马屁的机会。他必须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去讨好这个女人。秦花妮有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变幻无常的脾性,让人在无所适从中感到一种威严和不可冒犯,不论是讨好她,还是嫌弃她,如果机会没有把握好,常常会招致适得其反的结果。

  “这场戏,你排得太好了。”猴三说。

  “我?跟我有什么关系?”秦花妮细柳眉一扬,得意地说。

  “前几天巧珍来咱家,不是你一个劲地劝她快回家?巧珍,小毛妮妮懂什么?还不全让你说晕了,你不给她出主意,她哪知道把她爹请过来,整治二阴阳?这下可让二阴阳够受了。”猴三继续不动神色地拍。

  秦花妮说:“我可是为了巧珍好。她刚过门儿,我这当婶婶的提醒几句也不框外。刘瑞芬当婆婆,还没到那个份呢,她刘瑞芬能当婆婆,我就该当张家的祖宗了。”

  这时一直埋头吃饭地闷颅突然说道:“我家的祖宗已经死了。”

  秦花妮瞪着闷颅“呸!”吐了一口骂道:“我是你的活祖宗。属驴的,凿不住你那张嘴,不够数!”

  “驴!”猴三也不失时机地骂道。

  闷颅咧咧嘴,笑了笑,他似乎认为自己的一句话引起了秦花妮的关注和不满没什么不当之处,反而觉得很惬意似的。

  被人注意总比被人漠视要好吧。

  也许,这是闷颅现在能得到秦花妮最亲切、最让他深感荣幸和满足的最高的爱的待遇吧。

  此时的秦花妮一言不发,一脸煞气,一个劲地往嘴里拔饭,一口气吃完碗里的残汤面片,一放碗,一搁筷,目光正视前方,仿佛完成了一项举世瞩目的伟大工程,一付庄严深沉令人生畏之态。

  在坐的人以为秦花妮在生他们的气,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了,其实,秦花妮在与俩人较劲儿。这俩人是谁?正是张鸿远和刘瑞芬。

  秦花妮的脑海中只要出现张鸿远那悠然自得、清高文雅的影子,只要出现刘瑞芬那丰润妩、笑容满面的影子,火就不打一处来。不来秦花妮对张鸿远和刘瑞芬是很尊敬的,但是,相处的时间长了,秦花妮对张鸿远那种无所不知、无所不会的能耐劲产生了反感。有两次,他们在一起因为件小事发生了矛盾,张鸿远以总管的身份训斥了秦花妮,秦花妮便当面咽下了恶气,但着恶气竟成了今天的仇恨,要有机会,秦花妮便牢牢抓住机会向张鸿远进攻。

  她要让这个男人痛苦和颤栗。秦花妮别无选择,她是一家之主,不但要给自己争回面子,还要为男人和家庭撑起门面,这是多少年来的现实逼迫她必须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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