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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桌子,推着鸳鸯,叫:“快撕他的嘴!”
平儿依言放下钱,也笑了一回,方回来。至院门前,遇见贾琏,问他:
“太太在那里呢?老爷叫我请过去呢。”平儿忙笑道:“在老太太跟前站了这
半日,还没动呢。趁早儿丢开手罢。老太太生了半日气,这会子亏二奶奶凑
了半日的趣儿,才略好了些。”贾琏道:“我过去,只说讨老太太示下,十四
往赖大家去不去,好预备轿子。又请了太太,又凑了趣儿,岂不好呢。”平
儿笑道:“依我说,你竟别过去罢。合家子连太太宝玉都有了不是,这会子
你又填限去了。”贾琏道:“已经完了,难道还找补不成?况且与我又无干。
二则老爷亲自吩咐我请太太去,这会子我打发了人去,倘或知道了,正没好
气呢,指着这个拿我出气罢。”说着就走。平儿见他说的有理,也就跟了贾
琏过来。到了堂屋里,便把脚步放轻了,往里间探头,只见邢夫人站在那里。
凤姐儿眼尖,先瞧见了,便使眼色儿,不命他进来,又使眼色与邢夫人。邢
夫人不便就走,只得倒了一碗茶来,放在贾母跟前。贾母一回身,贾琏不防,
便没躲过。贾母便问:“外头是谁?倒象个小子一伸头的似的。”凤姐儿忙起
身说:“我也恍惚看见有一个人影儿。”一面说,一面起身出来。贾琏忙进去,
陪笑道:“打听老太太十四可出门?好预备轿子。”贾母道:“既这么样,怎
么不进来,又做神做鬼的?”贾琏陪笑道:“见老太太玩牌,不敢惊动,不
过叫媳妇出来问问。”贾母道:“就忙到这一时!等他家去,你问他多少问不
得?那一遭儿你这么小心来?这又不知是来做耳报神的,也不知是来做探子
的,鬼鬼祟祟,倒吓我一跳。什么好下流种子!你媳妇和我玩牌呢,还有半
日的空儿,你家去再和那赵二家的商量治你媳妇去罢!”说着众人都笑了。
鸳鸯笑道:“鲍二家的,老祖宗又拉上赵二家的去。”贾母也笑道:“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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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里记得什么 ‘抱’着‘背’着的。提起这些事来,不由我不生气。我进
了这门子做重孙媳妇起,到如今我也有个重孙子媳妇了,连头带尾五十四年,
凭着大惊大险、千奇百怪的事也经了些,从没经过这些事。还不离了我这里
呢!”
贾琏一声儿不敢说,忙退出来。平儿在窗外站着,悄悄的笑道:“我说
你不听,到底碰在网里了。”正说着,只见邢夫人也出来。贾琏道:“都是老
爷闹的,如今都搁在我和太太身上。”邢夫人道:“我把你这没孝心的种子!
人家还替老子死呢。白说了几句,你就抱怨天、抱怨地了。你还不好好的呢!
这几日生气,仔细他捶你。”贾琏道:“太太快过去罢,叫我来请了好半日了。”
说着,送他母亲出来过那边去。
邢夫人将方才的话只略说了几句,贾赦无法,又且含愧,自此便告了病,
且不敢见贾母,只打发邢夫人及贾琏每日过去请安。只得又各处遣人购求寻
觅,终久费了五百两银子买了一个十七岁女孩子来,名唤嫣红,收在屋里,
不在话下。
这里斗了半日牌,吃晚饭才罢。此一二日间无话。
转眼到了十四,黑早,赖大的媳妇又进来请。贾母高兴,便带了王夫人
薛姨妈及宝玉姐妹等至赖大花园中,坐了半日。那花园虽不及大观园,却也
十分齐整宽阔,泉石林木,楼台亭轩,也有好几处动人的。外面大厅上,薛
蟠、贾珍、贾琏、贾蓉并几个近族的都来了。那赖大家内,也请了几个现任
的官长并几个大家子弟作陪。因其中有个柳湘莲,薛蟠自上次会过一次,已
念念不忘。又打听他最喜串戏,且都串的是生旦风月戏文,不免错会了意,
误认他做了风月子弟,正要与他相交,恨没有个引进,这一天可巧遇见,乐
得无可不可。且贾珍等也慕他的名,酒盖住了脸,就求他串了两出戏。下来,
移席和他一处坐着,问长问短,说东说西。那柳湘莲原系世家子弟,读书不
成,父母早丧,素性爽侠,不拘细事,酷好耍枪舞剑,赌博吃酒,以至眠花
卧柳,吹笛弹筝,无所不为。因他年纪又轻,生得又美,不知他身分的人,
都误认作优伶一类。那赖大之子赖尚荣与他素昔交好,故今儿请来做陪。不
想酒后别人犹可,独薛蟠又犯了旧病。心中早已不快,得便意欲走开完事。
无奈赖尚荣又说:“方才宝二爷又嘱咐我:才一进门,虽见了,只是人多不
好说话,叫我嘱咐你散的时候别走,他还有话说呢。你既一定要去,等我叫
出他来,你两个见了再走,与我无干。”说着,便命小厮们:“到里头,找一
个老婆子,悄悄告诉,请出宝二爷来。”那小厮去了。
没一杯茶时候,果见宝玉出来了。赖尚荣向宝玉笑道:“好叔叔,把他
交给你,我张罗人去了。”说着已经去了。宝玉便拉了柳湘莲到厅侧书房坐
下,问他:“这几日可到秦钟的坟上去了?”湘莲道:“怎么不去?前儿我们
几个放鹰去,离他坟上还有二里,我想今年夏天雨水勤,恐怕他坟上站不住。
我背着众人走到那里去瞧了一瞧,略又动了一点子,回家来就便弄了几百钱,
第三日一早出去雇了两个人收拾好了。”宝玉说:“怪道呢。上月我们大观园
的池子里头结了莲蓬,我摘了十个,叫焙茗出去到坟上供他去。回来我也问
他:‘可被雨冲坏了没有?’他说:‘不但没冲,更比上回新了些。’我想着
必是这几个朋友新收拾了。我只恨我天天圈在家里,一点儿做不得主,行动
就有人知道,不是这个拦就是那个劝的,能说不能行。虽然有钱,又不由我
使。”柳湘莲道:“这个事也用不着你操心,外头有我,你只心里有了就是了。
眼前十月初一日,我已经打点下上坟的花销。你知道,我一贫如洗,家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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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的积聚的;纵有几个钱来,随手就光的。不如趁空儿留下这一分,省的到
了跟前扎煞手。”宝玉道:“我也正为这个,要打发焙茗找你。你又不大在家,
知道你天天萍踪浪迹,没个一定的去处。”柳湘莲道:“你也不用找我,这个
事也不过各尽其道。眼前我还要出门去走走,外头游逛三年五载再回来。”
宝玉听了,忙问:“这是为何?”柳湘莲冷笑道:“我的心事,等到跟前,你
自然知道。我如今要别过了。”宝玉道:“好容易会着,晚上同散,岂不好?”
湘莲道:“你那令姨表兄还是那样,再坐着未免有事,不如我回避了倒好。”
宝玉想一想,说道:“既是这么样,倒是回避他为是。只是你要果真远行,
必须先告诉我一声,千万别悄悄的去了。”说着,便滴下泪来。柳湘莲说道:
“自然要辞你去,你只别和别人说就是了。”说着就站起来要走;又道:“你
就进去罢,不必送我。”
一面说,一面出了书房。刚至大门前,早遇见薛蟠在那里乱叫:“谁放
了小柳儿走了?”柳湘莲听了,火星乱迸,恨不得一拳打死;复思酒后挥拳,
又碍着赖尚荣的脸面,只得忍了又忍。薛蟠忽见他走出来,如得了珍宝,忙
趔趄着,走上去一把拉住,笑道:“我的兄弟!你往那里去了?”湘莲道:“走
走就来。”薛蟠笑道:“你一去都没了兴头了,好歹坐一坐,就算疼我了!凭
你什么要紧的事,交给哥哥,只别忙。你有这个哥哥,你要做官发财都容易。”
湘莲见他如此不堪,心中又恨又恼,早生一计,拉他到避净处,笑道:“你
真心和我好,还是假心和我好呢?”薛蟠听见这话,喜得心痒难挠,乜斜着
眼,笑道:“好兄弟!你怎么问起我这样话来?我要是假心,立刻死在眼前。”
湘莲道:“既如此,这里不便。等坐一坐,我先走,你随后出来,跟到我下
处,咱们索性喝一夜酒。我那里还有两个绝好的孩子,从没出门的。你可连
一个跟的人也不用带,到了那里,伏侍人都是现成的。”薛蟠听如此说,喜
的酒醒了一半,说:“果然如此?”湘莲笑道:“如何!人拿真心待你,你倒
不信了。”薛蟠忙笑道:“我又不是呆子,怎么有个不信的呢?既如此,我又
不认得,你先去了,我在那里找你?”湘莲道:“我这下处在北门外头,你
可舍得家,城外住一夜去?”薛蟠道:“有了你,我还要家做什么!”湘莲道:
“既如此,我在北门外头桥上等你。咱们席上且吃酒去。你看我走了之后再
走,他们就不留神了。”薛蟠听了,连忙答应道是。
二人复又入席,饮了一回。那薛蟠难熬,只拿眼看湘莲,心内越想越乐,
左一壶,右一壶,并不用人让,自己就吃了又吃,不觉酒有八九分了。湘莲
就起身出来,瞅人不防出至门外,命小厮杏奴:“先家去罢,我到城外就来。”
说毕,已跨马直出北门,桥上等候薛蟠。一顿饭的工夫,只见薛蟠骑着一匹
马,远远的赶了来,张着嘴,瞪着眼,头似拨浪鼓一般,不住左右乱瞧。及
至从湘莲马前过去,只顾往远处瞧,不曾留心近处。湘莲又笑又恨,他便也
撒马随后跟来。薛蟠往前看时,渐渐人烟稀少,便又圈马回来,再不想一回
头见了湘莲,如获奇珍,忙笑道:“我说你是个再不失信的。”湘莲笑道:“快
往前走,仔细人看见跟了来,就不好了。”说着,先就撒马前去。薛蟠也就
紧紧跟来。
湘莲见前面人烟已稀,且有一带苇塘,便下马,将马拴在树上,向薛蟠
笑打:“你下来,咱们先设个誓。日后要变了心,告诉别人的,就应誓。”薛
蟠笑道:“这话有理。”连忙下马,也拴在树上,便跪下说道:“我要日久变
心,告诉人去的,天诛地灭。”一言未了,只听“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