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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剑问天-第1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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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步虚干咳一声,二人似是方回过神来,凌若雨面上微红,只是吴飞鸿这无赖果不是一般的皮厚,竟笑道:“凌前辈可是身体欠安?晚辈这有驱寒良药,大家这么熟了,五折优惠,三百两。请前辈笑纳。”说时伸手去解背上包袱。



凌步虚啼笑皆非,苦笑道:“飞鸿费心了。我很好。”



吴飞鸿似是不信,道:“前辈。须知讳疾忌医,非智者所为。子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凌前辈,你现在可是立于危墙之下啊!来,来,来,千万不要客气。这是江湖上鼎鼎|奇|大名的少林金刚不|书|坏大还水,请前辈不要推辞。”说时拿出一个脏兮兮的瓶子来。凌若雨诧异道:“飞鸿,这不是那两个白痴送的什么水吗?你怎么拿这个给我父亲啊?”



“啊哈!这个,那个,晚辈一时情急,拿错了东西。”吴飞鸿被凌若雨揭破行藏,竟不脸红——天下第一皮厚之人岂是浪得虚名?他面露歉然,拍了拍头,道:“奶奶的,真是不好意思的啊!前辈,我给你换过。”



凌步虚忙道:“免了,免了。那个……对了,事情就这么说定了。飞鸿,江湖谁属,社稷存亡,天下兴衰,便在你肩上了。”吴飞鸿只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道:“辣块妈妈!越说越严重了,江湖、社稷、天下?操!都关老子鸟事啊?”口中却道:“晚辈理会得。”



凌步虚微笑颔首,道:“既是如此,老夫便放心了。”



凌若雨道:“爹,你这就要走了吗?”不愧是父女连心,闻弦歌而知雅意。凌步虚道:“是啊。洞庭之事,交于你二人,我甚是放心。”他眸中忽现温柔之意,“明天,又是如眉的忌日了。”



凌若雨轻哦一声,叹道:“一眨眼间,娘都去了十年了。”吴飞鸿心下又惊又喜又怒。惊讶地是凌夫人杜如眉竟已仙逝多年,喜的却是凌步虚竟肯对自己透露此事,显是已把自己当自己人。怒的却是当日凌若雨居然要自己远赴天山求取什么莫名其妙的玉鲸胆,弄得老子九死一生的,却只是白忙一场么?



凌若雨似是知他心下抱怨,道:“那玉鲸胆另有妙用,更何况此次天山之行,本是你所答应的条件,而且你不也是大有所获么?”



吴飞鸿尴尬道:“雨儿这是说哪里话来?赴汤蹈火尚且不辞,又岂在于区区关山万里,长途跋涉,千难万险,九死一生,险死还生,万死无生……”



凌若雨莞尔一笑,打断道:“够了,够了,听上去象是不在乎,实是抱怨得紧。这样吧,下次雨儿炒几个精美小菜,慰劳慰劳吴大侠,这总可以了吧?”



吴飞鸿一听,自是欢天喜地,笑出声来。凌步虚也是一笑。三人说笑一阵,气氛越加融洽。



末了,凌步虚道:“飞鸿。雨儿以后就要你照顾了,我这就去了。”语毕,他大有深意地看了二人一眼,飞身出窗,长笑而去。吴飞鸿大声道:“前辈尽管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雨儿。”凌若雨心头有是甜蜜又是羞涩,嗔道:“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吴飞鸿嬉皮笑脸道:“自然是雨儿照顾我了,老婆照顾老公……”下面的话却为凌若雨杏眼一横,没了下文。玉人假怒,却不可不理。吴飞鸿立时收拾起笑脸,正色看她,却不说话。凌若雨心绪繁杂,也不知说什么。一室之内,二人相视,三心四意,良久无语。吴飞鸿心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chai烈火,一点就着。哈哈!这事想着都他妈的刺激。得怎么寻个因头,点着才好。”此时凌步虚已去,他戒心尽消,举止之间,未免轻松许多,玉人在前,这心有所思,面上便忽地表现出来。



凌若雨看他神色古怪,知其未安好心,便道:“不许你胡想!”吴飞鸿干笑道:“胡想什么了?”凌若雨大羞,却嘴里不饶人:“不可想那些脏东西。”吴飞鸿诧异地看了她几眼,笑道:“雨儿,你很脏吗?”凌若雨大窘。



光阴流逝,二人说笑看来,谁也不知过了多久。



忽听窗外有弟子高声道:“华山派掌门独孤无羽到。”凌若雨白了某人一眼,道:“该来的人都到齐了。你先去找你师伯他们商量一下。黄昏时分,大会便要开始。”吴飞鸿这才想起来了许久,还没见过掌门师伯,便点了点头,道:“雨儿,一切小心。”凌若雨笑笑颔首,算是承了他的情。某人立即欢天喜地而又似依依不舍的走出门去。



舱外,暮色黄昏,落霞如火,漫江红透。



※※※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雪惊鸣轻吟佳句,仿若昔年李太白。谢长风闻此,皱了皱眉,叹道:“惊鸣,这一战,还是不可免么?”



雪惊鸣笑道:“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实在不象个杀手。这是件没办法的事,所有的人都劝过我,甚至我自己也多次说杀手便是要不择手段,但真要做时,才发现自己做不到。也许,我实在不适合做杀手。”却是顾左右而言他。



谢长风明白他的意思,微笑道:“不错。你是个君子,永远无法做个真正的杀手。只是你手下,倒有许多杰出的杀手。”



秦昭佳静静立于一旁,淡雅如仙。经历了生离死别,她更加的懂得藏敛锋芒。谢长风与人交往甚至交手,她总是伫立一身侧,面上只挂着淡淡的笑,一如谢长风当日。通常时刻,她懒于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只有谢长风知道,这个妻子一定会在自己危险的时刻挺身而出,便如自己肯为她舍命一样。他更相信,自己二人,一人若死,另一人当绝不会再苟活。所谓生死相随,如此而已。此刻,一如既望,站着,一语不发。



雪惊鸣叹了一声,道:“君子?哈哈!在天下人眼中,雪惊鸣不过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而已!”他说来平静,只是语音之中自有一种苍凉寂寥之意。



谢长风正色道:“在谢某眼中,雪兄乃是个真正的君子。”谢长风生平不打诳语,用吴飞鸿的话说就是“谢小子真比高僧还高僧”,此时淡淡说来,雪惊鸣听在耳中,自有一种说不出的真诚来。他仰天大笑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有谢长风如此说,雪某这一生再无所撼。”



秦昭佳此时竟也开口道:“在昭佳眼中,雪兄亦绝对是个君子。”



雪惊鸣笑得更是欢畅,道:“好,好,好,如此甚好。”他连说了四个“好”字,显是心下极是高兴。



谢长风叹道:“雪兄,你我相知相惜,这一战,当真是不可免吗?”



雪惊鸣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能与谢兄做得这一刻的朋友,虽不能把酒临风,畅谈天下事,雪某也已知足。”说时将手中长剑一撩,作了个请势。谢长风知若再不拔剑,便是瞧他不起,轻叹一声,将落霞拔出。秦昭佳温柔看他一眼,柔声道:“小心。”谢长风点了点头。她抬起头来,对雪惊鸣道:“雪兄,你也小心了。”语毕,退到一旁。雪惊鸣看她绝世容颜对自己嫣然一笑,心头竟莫名一颤,他忙点了点头,借势掩饰。



谢长风心知雪惊鸣一生所求,非是其他,唯武道天道而已,不然不足以解释其所行所为。此人武功之高,确也可谓登峰造极,自己若不全力应付实是胜负难料。他收拾情怀,将长剑平举,一股浩然之气立时充斥天地。雪惊鸣只觉一道杀气迎面扑来,沛然不可当,他知若是为这道杀气锁定自己,不比已输,忙将手中长剑一竖,似是要割断这股杀气。



一斩而断,但这道杀气竟是如跗骨入髓,即断即续,连绵不绝。雪惊鸣长剑未动,却早发出剑气,尽断杀气。只是那杀气初时尚溪流潺潺,但片刻之后却如江翻海沸,无处不在。越是斩断,越是牵绊,他身周更如在有浪涛翻卷。他再也无法忍受,蓦地身形一拔,人剑合一,化着一道长虹,扑向谢长风。



下一刻,谢长风方才所在之处,人去楼空,了无痕迹。背后风响,雪惊鸣回剑疾刺,无处着力,他回过身来,依旧空空荡荡。他长叹一声,将长剑如鞘,又转过身来,却见谢长风面上挂着淡淡的笑,伫立原地,仿若他从未动过。只是,落霞早已归鞘。



雪惊鸣知自己已败,只是面上竟露出笑容来。寒光一闪,血光一片。谢长风再出剑时,却已晚了,他轻叹道:“惊鸣,这又何必?”



雪惊鸣看了看腹上那把小刀,笑道:“必杀之局,非是你死,便是我亡。今日既见绝世神功,又交了长风这个朋友,虽死已亦无撼。”



“所谓杀手,如此而已。”很多年后,陆游重订《铁马冰河录》提到雪惊鸣时,如此评价。江湖喧嚣,可百年之内,能够真正称为杀手者,仅三人而已。其中之一便是雪惊鸣。



谢长风大笑三声,复大哭三声,人走如龙,落霞舞出一片光华。他纵身上桥,长剑飞舞,一时间乱云飞渡,惊涛卷起,天地风起潮涌。云涛相接处,谢长风仰天长啸。秦昭佳痴痴看他,一如昔日洞庭初会。雪惊鸣面如金纸,眸中却露出喜悦来。



顿饭时光,一啸方毕。谢长风剑势转缓,忽唱起一首歌来,歌曰:



十年问剑怜孤影,



一梦浮生放楚歌。



扬眉试剑天下日,



但拈吴钩济穷疴。



白衣如雪影如是,



冲霄微鸣忆燕轲。



我舞长宵思君眠,



君自弃我如赵客。



长恨古剑无今魂,



断影茕茕笑摩诃。



古今事,夜雨荷。



弹剑一歌问苍天,



我生我灭缘为何?



歌至后来,竟是语带哭腔。谢长风剑走龙蛇,霞光射来,浮桥之上,若有电光吞吐。秦昭佳回首望去,身后雪惊鸣双目微闭,早悄然而逝,只是那张年轻的脸上,笑意楚楚。她伸出手来,轻轻擦去雪惊鸣眼角的泪痕,却一任自己的眼泪,骄傲的流淌。



※※※



绍兴二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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