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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宗岱文集-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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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陶渊明这种写法,我疑心是得力于屈原的。试细读《渔父辞》及〃清晨闻叩门〃,便知道两者除了文体而外,段落,口吻及神气都极相仿佛:蜕化底痕迹历历可辨。  

哲学诗最难成功。五六年前我曾经写过:〃艺术底生命是节奏,正如脉搏是宇宙底生命一样。哲学诗底成功少而抒情诗底造就多者,正因为大多数哲学诗人不能像抒情诗人之捉住情绪底脉搏一般捉住智慧底节奏……这后者是比较隐潜,因而比较难能的〃(见《诗与真》一集《保罗梵乐希先生》)。因为智慧底节奏不容易捉住,一不留神便流为干燥无味的教训诗(Didactic)了。所以成功的哲学诗人不独在中国难得,即在西洋也极少见。  

陶渊明也许是中国唯一十全成功的哲学诗人。我们试翻阅他底全集,众口传诵的  

结庐在人境,  

而无车马喧……  

孟夏草木长,  

绕屋树扶疏。  

众鸟欣有托,  

吾亦爱吾庐……  

等诗意深醇,元气浑成之作;或刻画遒劲,像金刚石斫就的浮雕一般不可磨灭的警句:  

形迹凭化往。  

灵府长独闲。  

贞刚自有质:  

玉石乃非坚,  

不容怀疑地肯定了心灵底自由,确立了精神底不朽……固不必说了。即骤看来极枯燥,极迂腐,教训气味极重的如  

人生归有道,  

衣食固其端……  

先师有遗训:  

忧道不忧贫,  

等,一到他底诗里,便立刻变为有色有声,不露一些儿痕迹。苏东坡称他〃大匠运斤〃,真可谓千古知言。  

陈子昂底《登幽州台歌》: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字面酷像屈原《远游》里的  

唯天地之无穷兮,  

哀人生之长勤!  

往者吾不及知兮,  

来者吾不闻!  

陈子昂读过《远游》是不成问题的,说他有意抄袭屈原恐怕也一样不成问题。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或者陈子昂登幽州台的时候,屈原这几句诗忽然潜意识地变相涌上他心头;或者干脆只是他那霎时胸中油然兴起的感触,与《远游》毫无关系。因为永恒的宇宙与柔脆的我对立,这种感觉是极普遍极自然的,尤其是当我们登高远眺的时候。试看陶渊明在《饮酒》里也有  

宇宙一何悠!  

人生少至百……  

之叹,而且字面亦无大出入,便可知了。  

无论如何,两者底诉动力,它们在我们心灵里所引起的观感,是完全两样的:一则嵌于长诗之中,激越回荡,一唱三叹;一则巍然兀立,有如短兵相接,单刀直人。各造其极,要不能互相掩没也。  

我第一次深觉《登幽州台歌》底伟大,也是在登临的时候,虽然自幼便把它背熟了。那是在法国夏尔特勒城(Chartre)底著名峨狄式的古寺塔巅。当时的情景,我已经在别处提及。  

我现在却想起另一首我癖爱的小诗:哥德底〃一切的峰顶……〃。这诗底情调和造诣都可以说和前者无独有偶,虽然诗人彻悟的感喟被裹在一层更大的寂静中……因为我们已经由黄昏转到深夜了。  

也许由于它底以〃u〃音为基调的雍穆沉着的音乐罢,这首诗从我粗解德文便对于我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魔力。可是究竟不过当作一首美妙小歌,如英之雪莱,法之魏尔仑许多小歌一样爱好罢了。直到五年前的夏天,我在南瑞士底阿尔帕山一个五千余尺的高峰避暑,才深切地感到这首诗底最深微最隽永的震荡与回响。  

我那时住在一个意大利式的旧堡。堡顶照例有一个四面洞辟的阁,原是空着的,居停因为我常常夜里不辞艰苦地攀上去,便索性辟作我底卧室。于是每至夜深人静,我便灭了烛,自己俨然是脚下的群松与众峰底主人翁似的,在走廊上凭栏独立:或细认头上灿烂的星斗,或谛听谷底的松风,瀑布,与天上流云底合奏。每当冥想出神,风声水声与流云声皆恍如隔世的时候,这雍穆沉着的歌声便带着一缕光明的凄意在我心头起伏回荡了。  

可见阅历与经验,对于创造和理解一样重要。因为我们平日尽可以凭理智作美的欣赏,而文字以外的微妙,却往往非当境不能彻底领会,犹之法郎士对于但丁底  

Nel mozzo del cammin di nostra vita.....  

方吾生之中途……  

虽然反复讽诵了不止百遍,第一次深受感动,却是在他自己到了中年的时候。  

严沧浪曾说:〃大抵禅道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不独作诗如此,读诗亦如此。  

王静安论词,拈出曼殊底  

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  

望尽天涯路  

欧阳修底  

衣带渐宽都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和辛稼轩底  

众里寻他千百度。  

回头蓦见  

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  

来形容〃古今来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境界〃,不独不觉得牵强,并且非常贴切。  

这是因为一切伟大的作品必定有一种超越原作底意旨和境界的弹性与暗示力;也因为心灵活动底程序,无论表现于那方面,都是一致的。掘到深处,就是说,穷源归根的时候,自然可以找着一种〃基本的态度〃,从那里无论情感与理智,科学与艺术,事业与思想,一样可以融会贯通。王摩诘底  

玩奇不觉远,  

因以缘源穷。  

遥爱云木秀,  

初疑路不同。  

安知请流转,  

偶与前山通!  

便纡回尽致地描画出这探寻与顿悟的程序来。  

我在《象征主义》一文中,曾经说过〃一切最上乘的诗都可以,并且应该,在我们里面唤起波特莱尔所谓  

歌唱心灵与官能底热狂  

的两重感应,即是:形骸俱释的陶醉,和一念常惺的彻悟。〃  

我底意思是:一切伟大的诗都是直接诉诸我们底整体,灵与肉,心灵与官能的。它不独要使我们得到美感的悦乐,并且要指引我们去参悟宇宙和人生底奥义。而所谓参悟,又不独间接解释给我们底理智而已,并且要直接诉诸我们底感觉和想象,使我们全人格都受它感化与陶熔。譬如食果。我们只感到甘芳与鲜美,但同时也得到了营养与滋补。  

这便是我上面说的把情绪和观念化炼到与音乐和色彩不可分辨的程度。  

陶渊明底  

平畴交远风,  

良苗亦怀新,  

表面只是写景,苏东坡却看出〃见道之言〃,便是这个道理。其实岂独这两句?陶渊明集中这种融和冲淡,天然入妙的诗差不多俯拾即是。  

又岂独陶渊明?拿这标准来绳一切大诗人底代表作,无论他是荷马,屈原,李白,杜甫,但丁,莎士比亚,腊辛,哥德或嚣俄,亦莫不若合规矩。  

王摩诘底诗更可以具体地帮助我们明了这意思。  

谁都知道他底诗中有画;同时谁也都感到,只要稍为用心细读,这不着一禅字的诗往往引我们深入一种微妙隽永的禅境。这是因为他底诗正和他底画(或宋,元诸大家底画)一样,呈现在纸上的虽只是山林,邱壑和泉石,而画师底品格,胸襟,匠心和手腕却笼罩着全景,弥漫于笔墨卷轴间。  

反之,寒山拾得底诗,满纸禅语,虽间有警辟之句,而痕迹宛然:自己远未熔炼得到家,怎么能够深切动人?王安石以下底谶语似的制作更不足道了。  

一九三四年九月至十二月  

(据一九三六年初版《诗与真二集》商务印书馆》
 


 梁宗岱译里尔克

 严重的时刻 

谁此刻在世界上某处哭, 

无端端在世界上哭, 

在哭着我。 

谁此刻在世界上某处笑, 

无端端在世界上笑, 

在笑着我。 

谁此刻在世界上某处走, 

无端端在世界上走, 

向我走来。 

谁此刻在世界上某处死, 

无端端在世界上死, 

眼望着我。 

这村里 

这村里站着最后一座房子, 

荒凉得象世界的最后一家。 

这条路,这小村庄容纳不下, 

慢慢地没入那无尽的夜里。 

小村庄不过是两片荒漠间 

一个十字路口,冷落而悸惴, 

一条傍着屋宇前去的通衢。 

那些离开它的,飘流得远远, 

说不定许多就在路上死去。 

军旗手的爱与死之歌 

(陈注:原题DIE WEISE VON LIEBE UND TOD DES CORS CHRISTOPH RILKE,目前通译为《旗手克里斯托弗·里尔克的爱与死之歌》) 

骑着,骑着,骑着,在日里,在夜里,在日里。 

骑着,骑着,骑着。 

勇气已变得这么消沉,愿望又这么大。再没有山了,几乎一棵树都没有。什么都不敢站起来。许多燥渴的陌生茅舍在污浊的泉边伛偻着。举目不见一座楼阁,永远是一样的景色。我们的眼睛是多余的了,只在夜间有时仿佛认出路来。或许我们每夜重走我们在异域的太阳下艰苦跋涉的一段路里?那是可能的,太阳是沉重的,象我们家乡的盛夏一样。但我们已经在夏天辞别了。女人们的衣裙在绿野上已经闪耀了许多时。我们又骑了这许多日子。那么总该是秋天了罢。至少在那边,那里许多愁苦的女人认识我们的。 

那来自朗格脑的在鞍上坐稳了说:“侯爵先生……” 

 他的邻人,那精微的小法国人,最初说了又笑了三天。现在他什么都不知道了。他象一个想睡的小孩一样。尘土铺满了他雪白的衣领,他并没有注意到。他在那丝绒的鞍上渐渐地萎谢了。 

但那来自朗格脑的微笑说:“你眼睛很奇特,侯爵先生。你一定象你母亲……” 

 于是那小法国人又畅茂起来,弹去领上的尘土,仿佛簇新一样。 

有人谈起他的母亲。大概是个德国人罢。他高声慢慢地选择他的字句。象一个扎花的少女凝思着试了一朵又一朵,却不知道整个儿成什么样子 :——他这样配合着他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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