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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圣经-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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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伯伯,你还记不记得?他非常宣口欢你,不会出卖你的。他没有孩子,还说过要收你做他的乾儿子,你妈当时没答应。”

家中有张旧照片,要还没烧掉的话,这他记得,这位方伯伯秃顶,胖胖的圆脸,活像一尊弥陀怫,可穿西装,打的领带。骑坐在这穿西装的活佛腿上的那小孩子,一身毛线衣,手捏著一支派克金笔,不撒手,後来这笔就给他了,是他小时候一件货真价实的宝贝。

他在家只过了一天,便继续南下,又是一天”夜的火车。等他找到当地的人民银行询问,接待他的是个青年,造反派群众组织的,又问到管人事的干部,才知道方某人二十年前就调到市郊的一个储蓄所去了,大概也属於以前的留用人员不受信任的缘故。

他租了一辆白口行车,找到了这储蓄所。他们说这人已经退休了,告诉了他家的地址。在一楝二层的简易楼房里,过道尽头,他问到系个围裙在公用水池洗菜的一个老大婆,老太婆先愣了一下,然後反问:

“找他做甚麽?”

“出差路过,就便来看望这老人家,”他说。

老大婆支支吾吾,在系的围裙上直擦手,说他不在。

老人低头不知找寻甚麽,然後手端起茶杯,颤颤的。他说不需要老人证明,只是请他说一说情况:我父亲是不是托你转手卖过一支手枪?

他强调的是卖,没说是老人买的。老人放下茶杯,手也不再抖了,於是说:

“有这事,好几十年前啦,还是抗战时期逃难嘛,那年头,兵荒马乱,防土匪呀,我们在银行里做事多年,有点积蓄,钞票贬值呀,都换成了金银细软,走到哪里带到哪里,有根枪以防万一。”

他说,这他父亲都说过,也不认为这有甚麽,问题是那枪的下落至今一直成了悬案,他父亲私藏枪支的嫌疑也转到他的档案里了,他说得尽量平实。

“都是想不到的事呀!”老人叹了口气,

“你爸爸的单位也来人调查过,想不到给你也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还不至於,但是一个潜在的麻烦,为了应付有一天发作,好事先、心里有数。”

他再一次说明不是来调查,摆出一副微笑,让老人放心。

“这伧是我买的,”老人终於说了。

他还是说:

“可我父亲说是托你转手卖的一

“那卖给谁了?”老人问。

“我父亲没说,”他说。

“不,这恰是我买的,”老人说。

“他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我後来把它扔到河里去了。”

“他知道吗?”

“这他哪里知道?”

他也就没有甚么可说的了。

“可你爸为甚么要说呢?也是他多事!”老人责怪道。

“他要是知道这枪扔到河里去了……”他替他父亲解释道。

“问题是他这人也大老实了!”

“他也可能怕这枪还在,怕万一查出来,追问来源——”

他想为他父亲开脱,可他父亲毕竟交代了,也连累到这老人,要责难的还是他父亲。

“想不到,想不到呀……”老人一再感叹二谁又想得到这三十多年前的事,你还没生下来呢,从你父亲的档案又到了你的档案里—.一

在河床底连渣子都铺完了的这支不存在的枪,没准也还留在这退休的老人的档案里呢,他想,没说出来,转开话题:

“方伯伯,你没有孩子一.

“没有。”老人又叹了口气,没接下去说。

老人已经忘了当年想要收他当乾儿子的事,幸好,否则老人的心惰也得同他父亲那样更为沉重。

“要是再来调查的话——”老人说。

“不,不用了,”他打断老人的话。他已经改变了来访的初衷,没有理由再责怪他们,这老人或是他父亲。

“我已经活到头了,你听我把话说完,”老人坚持道。

“这东西不是已经不存在了吗?不是锈都锈完了吗?”他凝望老人。

老人张嘴哈哈大笑起来,露出稀疏的牙,一滴泪水从那下垂的眼皮下流了出来。

老人同他老伴张罗,一定要留他吃饭,他坚持谢绝了,说还得回城里退掉租的山口行车,赶晚上的火车。

这位方伯伯送他出了楼,到了大路口,一再挥手,叫他问他爸好,连连说:

“保重!保重呀!”他骑上车,等回头看不见老人的时候,突然明口过来:这番查证多此一举,有个鸟用?

26

你总算能对他作这番回顾,这个注定败落的家族的不肖子弟,不算赤贫也并非富有,界乎无产者与资产者之间,生在旧世界而长在新社会,对革命因而还有点迷信,从半信半疑到造反。而造反之无出路又令他厌倦,发现不过是政治炒作的玩物,便不肯再当走卒或是祭品。可又逃脱不了,只好带上个面具,混同其中,苟且偷生。

他就这样弄成了一个两面派,不得不套上个面具,出门便带上,像雨天打伞一样。回到屋里,关上房门,无人看见,方才摘下,好透透气。要不这面具戴久了,一在脸上,同原先的皮肉和颜面神经长在一起,那时再摘,可就揭不下来了。顺便说一下,这种病例还比比皆是。

他的真实面貌只是在他日後终於能摘除面具之时,但要摘下这面具也是很不容易的,那久久贴住面具的脸皮和颜面神经已变得僵硬,得费很大气力才能嘻笑或做个鬼脸。

他生来大概就是个造反派,只是没有明确的目的,没有宗旨,没有主义,不过出於自卫的本能,後来才明白那造反也落在人的指挥棒下,已经晚了。

他从此没了理想,也不指望人家费脑筋替他去想,既酬谢不了,又怕再上当。他也不再空想,也就不用花言巧语骗人骗己。现今,对人对事都已不再存任何幻想。

他不要同志,无需和谁同谋,去达到一个既定的目标,也就不必谋取权力,那都过於辛苦,那种无止尽的争斗大劳神又大资、心,要能躲开这样的大家庭和组合的集团,真是万幸。

他不砸烂旧世界,可也不是个反动派,哪个要革命的尽管革去,只是别革得他无法活命。总之,他当不了斗士,宁可在革命与反动之外谋个立锥之地,远远旁观。

他其实没有敌人,是党硬要把他弄成个敌人,他也没辄。党不允许他选择,偏要把他纳入规范,不就范可不就成了党的敌人,而党又领导人民,需要拿他这样的作为靶子来发扬志气,振奋精神,鼓动民众,以示奋慨,他便弄成了人民公敌。可他并不同人民有甚麽过不去,要的只是过自己的小日子,不靠对别人打靶谋生。

他就是这样一个单干户,而且一直就想这麽干,如今他总算没有同事,没有上级,也没有下属,没有领导,没有老板,他领导并雇用他自己,做甚麽便也都、心甘情愿。

他也就不那麽愤世嫉俗,照样食人间烟火,还特爱好祖国的烹调,这也是从小养成的胃口,他母亲就做的一手好菜。他当然也吃西餐—法国大菜自然不用说,义大利的通心粉据说是马可波罗从大唐帝国带去的,可撤的调料却是中国没有的乾奶酪。日本生鱼火锅一上冲鼻子的芥末,还有俄国的鱼子酱,特别是黑色的,也都蛮好吃。再如朝鲜的烤肉和酸辣泡菜,如果又能就上印度薄饼的话,想必会是”绝,他只是吃不了淡而无味的肯特鸡,胃口有点挑剔,也因为他童年毕竟沾过点好日子的边。

他还好色,少年时就偷看过他母亲还年轻美好的裸体,在他母亲洗澡的时候。从此,由衷喜爱漂亮女人,而他没女人的时候,便自己下笔,写得还相当色情。这方面,他毫不正人君子,甚至羡慕唐璜和喀萨诺瓦,可没那艳福,只好把性幻想写入书中。

这就是你给他写的鉴定,以代替在中国没准还保存而他、永远也看不到的那份人事档案。

27

望著裂开的纸糊的顶棚,夜里耗子在上面跑来跑去,彻夜打架,弄得裂缝越来越大,棉被都落上一条条黑绒绒的灰尘。他从来还没这样无聊过,无所事事,不必早起按时去上班!也不再忙於造反。不读书也不留文字,可读的书也统统装进了木箱和纸盒子里。他必须保持清醒,免得再回到白日梦里。可隔壁那退休工人屋里早起收音机就开得山响,唱的是革命样板戏一红灯记一,令他烦躁不安。即使手淫,还要蒙上被子,闭上眼睛努力回味林赤裸炽热的身体,也还是抵制不了义正辞严声调高昂的唱词,只弄得非常沮丧。

他想借把梯子把顶棚的裂缝糊起来,可这蓬松下陷的纸壳弄不好全塌下来,多少年的积尘还不把满屋子搞得乌烟瘴气,就更没法收拾,糊顶棚也是门手艺。他把老谭床上堆的杂物挪到墙角,把褥子铺到那床上去,自己的那床乾脆拆掉,老谭肯定是回不来了。

想逍遥也无处可去,唯一可做的事是上街买群众组织出的小报,还有各种各样的揭发材料,回到屋里做完饭,再边吃边看。他从首长们接见各群众组织的讲话中琢磨出不同的口径和弦外之音,一个个慷慨陈词,却又像走马灯样不停更换,昨天还在解说毛的最新指示,没准明天或是後天,那暗藏的杀机便落到自己头上,成为反党的罪犯。他当初造反的热情也冷却了,心中的疑问不断上升,可又不敢确认。

他还得时不时去机关大楼里照一下面,在他们造反派的总部坐一会,这时候好些组织分裂後又联合组成了总部。人来人往的,他抽几根烟,聊一会天,无非露个面,听听消息,乘人不察觉便溜了。这大楼里没完没了的斗争与重新组合与新的斗争,他也没兴趣了。

最热闹消息最多的地方总在长安街上,每次上机关大楼都绕道一趟。中南海赭红的高墙外,搭满了帐篷和席棚,巨大的红布横幅

“首都无产阶级革命派揪斗批判刘少奇火线联络站”,加上各大学造反派的红旗招展,数百个大喇叭夜以继日通宵达旦高唱战歌,以最高领袖红太阳的名义声讨国家主席,连这场面也不再令他激动。

“刘少奇的女儿揭发她老子的最新材料!看哪,看哪!用革命经费打成金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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