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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乡巨变-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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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会淹没你,跟你的一切,你的志向,事业,精力,甚至于生命。不过,要是你控制得宜,把它放在一定的恰当
的地方,把它围在牢牢的合适的圈子里,好象洞庭湖里的滔天的水浪一样,我们用土堤把它围起来,就会不至于
泛滥,就会从它的身上,得到灌溉的好处,得到天长地远的,年年岁岁的丰收。’‘秀梅姐姐,你说得真好,灌
溉,丰收。告诉我,从哪一个身上,得到这些呢?’盛淑君一心一意,只是想着一个她所怀恋的具体的人。。从
爱情身上……邓秀梅回答。
‘你是说,从你所爱的人的心上吗?。。是的。’。要是他不理你呢?‘。你也不理他。’邓秀梅斩钉截铁
地干脆地回说:。好吧,夭快要亮了,我们睡觉吧。你听,不是鸡叫了?‘鸡真的叫了,但在山村的冬夜,就是
鸡叫了= 遍,离天亮也还有好远。盛淑君闻见了邓秀梅的微细的、均匀的鼾声。
她一个人还睁着眼睛,在胡思乱想:‘不理他吗?这太严重了。
我做不到。可是,他要是坚决不理我,又怎么办呢?‘颠来倒去,她想不出法子,瞌睡也就上来了。她的两
条黑浸浸的&民的粗辫子分离在两处,一条鬈曲地躺在枕头边,一条随便地拖44在被窝上。两个年轻的女子,体
质都好,身上叉盖了两铺被子,睡了一阵,都热醒了,盛淑君把她两条壮实的、微黑的手臂搁在被窝外,一直到
天光,一直到后山里的鸟雀啼噪着,青色的晨辉爬上了纸窗的时候。
四面糊夭粉粉亮,值日的财粮委员李永和赶到多政府,推门不开,就从祠堂耳门口进入邻舍家,再走那里一
张月洞门,绕进乡政府,把大门打开。隔不好久,陆陆续续,来了好多的农民。
李永和伏在厢房南窗下的一张方桌上,手不停挥,在给人们开写各种各样的条子。厢房里外,挤满了人,有
要卖猪的,有要买糠的,有要打油的,有要错钱的,都吵吵阉阉,争着要条子。
陈大春在享堂里听见大家吵成一片,跨进房间,粗声喝道‘吵什么?人家邓同志还在睡觉呢……
‘张飞三爷,你这一叫,倒把人家惊醒了。’李永和笑遭。。不要紧的,我们起来了。‘是后房里的邓秀梅
的声音。
邓秀梅和盛淑君都起床了。听见陈大春说话,盛淑君的睑泛红晕。她扣好衣服,对着李主席桌上的那面镜子,
用梳子拢了拢额上的短发,就打开房门,走了出来。一眼看见大春站在房门的对面,她一溜烟跑了,两条大辫子
在她背后不停地摆动。邓秀梅穿好衣服,叠起被窝,用手略微抚平了头发,对镜夹上了夹子,就提个脸盆,出来
舀水。端起一盆水,回到房闯d6时,陈大春也跟进来了。她弯腰弓身,一边冼脸,一边眼团支书谈论村里青年的
思想。才一壶烟久,李主席来了。他要带领邓秀梅往亭面糊家去。
‘我不送你了。’大春说完就走了。。那是盛家里,‘李主席帮邓秀梅背着行李,走了一里多点路,指指前
边一个屋场说:’这原先是地主的座屋。‘邓秀梅远远望去,看见一座竹术稀疏的翡青的小山下,有个坐北朝南,
六缝五间的瓦舍,左右两翼,有整齐的横屋,还有几间作为杂屋的偏梢于①。石灰垛子墙,跌在金灿灿的朝阳里,
显得格外地耀眼。屋后小山里,只有疏疏落落的一些楠竹、枫树和松树,但满山遍地都长着过冬也不凋黄的杂草、
茅柴和灌木丛子。屋顶上,衬着青空,横瓢两股煞白的炊烟。走近禾场,邓秀梅看见,这所屋宇的大门的两边,
还有硝张耳门子,右边耳门的门楣上,题着’竹苞‘,左边r 丁上是。松茂。二字。
看见有人来,禾场上的一群鸡婆吓跑了,只有三只毛色花自的洋鸭,象老太爷一样,慢慢腾腾地,一摇一摆
地走开,一路发出嘶哑的噪叫。一只雪白的约克夏纯种架子猪正在用它的粗短的鼻子用劲犁起坪里的泥土,找到
一块瓦片子,当作点心,吃进嘴里,嚼得崩咚崩咚响。
进了门头子,里边是个小小的地坪。当阳的地方,竖着两对砍了丫枝的竹尾做成的晒衣架子,架上横搁几根
晒衣的竹篙。麻石铺成的阶矶,整齐而平坦。阶矶的两端,通到两边的横屋,是两张一模一样的月洞门,左门楣
上题着‘履中’,右门楣上写着‘蹈和’,都是毛笔书写的端端正正的楷书。
0 偏# :搭在正E 两曹的单盖∞蜊屋。
4 ,邓秀梅正在留神察看这一切的时候,一位微驼的中年农民从屋里迎出,笑着打招呼,这就是面糊,都是
熟人,不用介绍。他们坐在阶矶上的板凳上,抽烟,谈讲。盛家的孩子和邻家的孩子都围起拢来,看城里人,李
主席赶了一回,他们散开一阵,又拢来了。一位中年妇女一手提一沙罐子温茶,一手拿几个粗碗,放到谈话的人
们跟前的一张朱漆墩椅上。邓秀梅想,这一定是面糊婆婆,便悄悄地看了几眼,只见她腰身直直的,穿一件有补
钉的老蓝布罩褂,神态很庄重。放下茶罐和茶碗,她不声不响,退到横屋门边的太阳里,坐在竹椅上,戴起老花
镜,补一件衣服,间或,她抬起头来,眼睛从眼镜上望去,赶一声鸡。
主客的谈话,由收成扯到了冬耕,由冬耕谈到互助组,又提起了面糊进城去卖竹子的事情,邓秀梅段有责备
他,嘲笑他,只是顺便地问起竹子的价格。
‘卖不起价呵,晓得这样,不该去的。三根竹子抵不得一个零工子的钱。’‘体在街上投喝酒吧?’李主席
笑着插嘴问。
‘还喝酒呢!酒都贵死人,哪个喝得起?’李主席笑遭‘酒价高些,意思是要你步喝一点。邓同忐要到你家
做客了,你欢迎吧?’‘欢迎,欢迎,哪有不欢迎的道理?’亭面糊还没有完全听清李主席的话,就先一连说了
三个热烈的‘欢迎’,然后才问:‘你是说她要住在我们这里吧?邢好极了。只要不嫌弃,看得起我们。我把我
们文伢于住的那间正屋,腾给你住。我们48到横堂屋里去坐吧,这里当风。’面糊替邓秀梅提起被包,引导他们
进了横堂屋。这里摆着扮捅、挡折、箩筐、锄头和耙头,还有一张四方矮桌子,几条高凳,一些竹椅和藤椅,楼
护国上挂了一柬焦黄的豆壳子,还有四月豆和旱烟叶子的种子。他们坐下来,又继续谈话。
这位亭面糊的出身和心性,我们已经略加介绍了。在他的可爱的生性里,还有几点,值得提提。他一碰到知
心识意的朋友,就能混得好半天。他的知心朋友又容易找到。不论男和女,老和少,熟人或生人,只要哪一十愿
意用心地,或是装做用心地倾听他的有点罗蠓的谈吐,他就会推心置腹,披肝沥胆。他的话匣子一开了头,往往
耽误了正事。好久以前有一回,他们还是单家独户,住在上边茅屋子里的时候,灶屋里的缸里没有水,灶上的瓮
坛快要烧干了。婆婆要他赶紧去挑一担水来应急。他挑起水柄,走出去了,足足有一餐饭久,还没有回来。婆婆
站在阶矾上一望,看见他离井边不远,放下水桶,蹲在小路上,正在跟一个人谈讲。她只得自己跑出去提水,回
来时,只听见啪塌一声,瓮坛烧炸了。
现在,因为谈讲,他把腾房间的事,丢到九霄云外了。邓秀梅看了看表,过了七点,快要开会了,她望李主
席一眼。李月辉会意,随即问遭:‘老亭哥,房间怎样丁?’‘还投有收拾,’亭面糊说,接着就扬声叫骂,‘
文伢子,快把正房间收拾出来,你这个鬼崽子,在那里搞什么鬼?没得用的家伙。’i —磊再;酝瓦ii面im女。
g9亭面糊在外边,对什么人都有讲有笑,容易亲近,在家里却是另一个样子。他继承了老辈的家规,对崽女
总是习惯地使用命令的口气,小不顺眼,还要发躁气,恶声恶气地骂人,也骂鸡和猪和牛。他的二崽,名叫学文,
已经十五岁,住初中了,有时也要挨他几句冲。对于小儿女:满姐和菊满,他骂得更多,也更厉害。‘你来筑饭
不筑,你这个鬼崽子?’他总是用‘筑饭’代替‘吃饭’,采骂贪玩的菊满,‘连不死得快来洗脚呀,没得用的
家伙?’‘我抽你一巡捕竹丫子,’‘要吃楠竹丫枝炒肉啵?舭我一烟壶脑壳挖死你,扑捶烂你的肉。’等等,
好厉害呵,要是真的这样照办了,他的崽女,他所喂的鸡和猪,和他用的牛,早都去见阎王了。可是他们还健在,
而且,哪一个也都不怕他。凭经验,他们都晓得,他只一把嘴巴子,实际上是不会动手认真打人的。
儿女们的不怕他,还有个理由,那就是他的恶骂,他的发脾气,都不在点上,该骂的,他没有开口;不该骂
的,他倒放肆吵起来。比方说,天才断黑,孩子们还没有洗脚,这又何必动气呢?但他也要猛喝一两句。他的这
些不在点上的凶狠的重话,不但投有增长自己的威风,反面使得他在孩子们的心上和眼里,失去了斤两。他的婆
婆和他正相反。这位勤劳能干的妇女说话都小声小气,肚里有主意,脸上从不显出厉害的样子。
她爱精致,爱素净,总是把房间里,灶门口,菜土里,都收拾得熨熨贴贴。她烧菜煮饭,浆衣洗裳,种菜泼
菜,一天到黑,手脚不停。因为心里有主张,人很精明,家里的事,自然而然,都决定于她,而不决定于面糊。
对于孩子们,她注意家教,但是她从不乱骂。他们都很畏惧她。有时候,他们也不听她话,不去做她6 口吩咐做
的事,她温温婉婉劝一阵,还不听,就把脸一放,问道:‘你真不去吗?’听了她的这一句,孩子们往往再不说
二话,乖乖地依着她的盼咐去做了。左右邻舍说‘盛家翁妈有煞气。’初中学生盛学文,对他能干的妈妈很是孝
顺。这个十五岁的后生子的气质有些接近他妈妈,一点也不象耶耶。他说话小声小气,做事灵灵干千,心眼儿多,
人叉勤谨,通通都是他妈妈的脱胎。他在学校里的功课好;一下了课,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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