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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曹彬-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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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听赦宥。

写完天色已经微明,因为孟昶曾当面叮嘱,既已愿订城下之盟,则降表宜早早送出,免得百姓受苦;所以李昊对草稿不暇仔细推敲,加冠束带,准备进宫。

出门一朝,只见对面照墙下有人围聚着在看什么,望见李昊出府,匆匆散去;现出照墙上贴着一长条纸,大书六字:“世修降表李家”。仆从也是刚刚发见,遮掩不及,尽落入李昊眼中。

这就像在他当胸硬揍了一拳,李昊陡觉血气翻腾,喉头似有腥味,嘴一张,呕出一口血来。

“唉!”他闭上眼睛,挤出两滴眼泪,然后有气无力地说道:“把这个送进宫去!”

降表送进宫,当天就以薛涛遗制的蜀笺,恭楷抄缮,盖上国玺。送到王全斌军营中。

王全斌的大军,这时已进驻龙城,离成都只有一百多里路。降表一到,全军欢呼;但王全斌却不敢大意,派人接待来使以外,立即召集高级将领到大帐议事。

传观了降表,个个喜形于色,也个个在心中盘算,如何取得首先进成都的第一功?但先要考虑的是投降的诚意。

“我总有些不大相信,”王全斌微皱着眉说:“孟昶父子四十年休养生息,不应该垮得如此之快!成都城内,到底情况如何?不要中了他的伏!”

“是的。”副都部署崔彦进别有用心,故意附和着王全斌说:“须防降表有诈!为今之计,仍须临以精兵,我愿带所部人马作前驱。”

“不,不!”都监王仁赡也是别有用心的:“副帅不宜轻出,还是让我去。”

王全斌对崔、王两人的操守性情是知道的,一个好聚财货,一个放不过子女玉帛;这样抢着要去,其心不问可知,只是不便明言,所以对他们的自告奋勇,且不置可否。

“各位对此还有什么看法?尽管请说。”他看着大家问。

“照我看,孟昶确是势穷力竭,不得不降;孟昶父子只是中四十年休养生息,不是生聚教训,士无斗志,民耽逸乐,不会有诈降设伏之事。”马军都监康延泽很有把握地说。

“我跟延泽的看法相同。”马军都指挥使史延德提出他问道奇袭青缰店、搜索王昭远的经验说:“孟昶所重用的只是一个王昭远,而此人之窝囊异乎寻常。降表中所谓‘鼙鼓绕临而自溃’确为蜀军的写照。我不相信孟昶还有背城借一的勇气,以及诈降设伏的魄力。”

“这话说得不错。”王全斌深深点头:“孟昶所重用的只是一个王昭远,王昭远既垮,孟昶还能倚恃什么人设此奇计?不过,兵法‘多算胜’,我们不能不把各方面都顾到。现在,事情已经明白了,既然孟昶已经‘保全府库,巡遏军城’,成都的秩序不必担心,亦不必先遣大军作前站,我想请延泽为我走一趟!”

这个人选,没人提出异议,此不仅因为出于主帅的命令,而且也因为康延泽最宜担任这样的任务——李处耘平湖湘,先派康延泽去安抚高继冲;结果完全掌握了对方的情况,使得大军能够顺利进驻,为平湖湘的首功。就是康延泽自己,也觉得当仁不让,所以起身答道:“延泽遵令!请指示任务。”

“任务不外两点:第一、安抚孟昶;第二、了解成都城内的情况,跟平湖湘那一次一样。”

“是!”康延泽想了一下说:“事不宜迟,我即日带一百弟兄出发。明天回来覆命。”

“须防万一有诈。”崔彦进接口说道:“似乎应另有接应的部队。”

“也好!”王全斌下令:“请张先锋带马、步军各一千,在成都以北接应;非得康都监的通知,不得进入成都。”

“是!”先锋都指挥使张凝起身接令。

“你们两位先请吧,各自部署,立刻就走。”

于是康、张二人退出大帐,约定了联络的信号,点齐人马,先后出发。康延泽由孟昶的使者伊审征陪同,率领一百轻装健儿,星夜疾驰,当天傍晚,就到了成都,在李昊饯别王昭远的武担山下驻札。

“康将军,何不此刻就进城?”

“不!”康延泽答复伊审征,“蜀主虽降,我须以礼谒见旧暮进谒非礼,等到明天上午的好!”

“是,是!上国礼仪,不胜钦佩!”伊审征躬身答道:“既如此,明日黎明,我来奉迎。”

“好,明日一早,敬候大驾。”

等伊审征离去,康延泽立即召集部下讲话,他说这一百弟兄,代表大宋正规的部队,而且也是与蜀中百姓第一次正式接触;第一个印象最要紧,务必振作精神,恪守军纪,要让百姓们衷心敬爱。这不但为了宣扬天威,也是为了自己取得百姓的支持,才能获得安全与方便。

于是在武担山下划定一隅之地札营,虽只有一百人,依然旗号鲜明,警戒严密。当地老百姓先存着一个“敌军”的观念,只好奇地在远处张望;看看宋军的行事,与他们平日所见的军队,’大不相同,敌视的观念减轻,好奇的兴趣加浓,渐渐便有人走了过来。

康延泽早就派了了解蜀中风土人情,能言善道,一姓张、一姓李的两名供奉官等在那里,看见百姓接近营区,先就含笑日迎,接着便搭上了话,以采买军需杂物为名,张供奉官结识了一个活泼的少年;李供奉官则央求一个看上去很忠厚的中年人,相偕入镇——只带银子不带刀,深入民间去做联络的工作。

到得上灯时,张、李两供奉官先后回营来见康延泽,报告此行所得的了解。在琐琐碎碎的谈话中,康延泽得到两个很清楚的印象;第一是蜀主孟昶的投降,决非使诈,因为太子元结的出师,实在是一场笑话,孟昶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军事;否则不会派王昭远这样的妄人、元(吉吉)这样的纨绔挂帅御敌。由此可见,即令有人献策,诈骗宋军入成都,关城聚歼,孟昶亦无力来执行这样的计划。

其次,他发觉蜀中百姓对孟昶极其爱戴,所以虽是亡国之主,仍旧不可轻视;倘或对孟昶有所不利或者不礼貌,必定激起民间的反感,甚至造成动乱。同样地,要驾驭蜀中百姓,最简单的办法莫如利用孟昶,通过孟昶来发布命令,民间自然贴服。

于是康延泽决定:宁愿委屈自己,以使臣的礼节谒见孟昶。

第二天一早,孟昶派了刚刚逃回成都的李廷珪,随带十口羊、十头猪、两百瓶御窖酒,一面犒劳宋军,一面来迎接康延泽进宫。

相见之下,李廷珪满面羞渐,自称“败军之将”,一直低着头说话;康延泽见此光景,越不敢稍露骄色,拉着他的手,如老友重逢般,殷殷问候,表现了异常友好的态度。

这样,李廷珪才渐渐显得从容了,等家暄告一段落,他谈入正题:“康将军,敝国君臣,渴望瞻仰丰采,就请进城吧!”

“我也久仰成都锦绣平原,能有今日之游,平生之快。”康延泽答道:“自然,先要谒见官家。”

这里的“官家”,当然是李廷珪的“官家”;听得这样的称呼,他大感欣慰——他一直担心的是:怕康延泽以征服者自居,与蜀主相见,礼节言词,过于高亢,令人难堪。在初见面时,看到康延泽接待的态度,已稍觉放心,此刻再有此表示,竟可说是大出意外了。

“康将军!若蒙留得亡国之主一分体面,蜀中黎庶,同感大德。”说着,他跪了下去。

“何必行此大礼!”康延泽避在一边,双手扶起李廷玻,安慰他说:“李公尽请放心!蜀主仁厚,天下皆知,我自然也要敬重。”

于是康延泽选了八名随从,一起进城;临行之前,为防万一,密密嘱咐统带那一百健儿的军头,日中一定回营,如果蜀主留宴,也必派人通知,以随身所佩一块玉块为信物;倘无消息,立即派一匹快马,去通知准备接应的先锋都指挥使张凝。

安排好了应变的处置,康延泽才由李廷珪陪着,策马进城;但见市容壮丽、人物潇洒,依然熙熙攘攘地各安生计,看不出什么兵临城下、人心惶惶的景像,使得康延泽在惊异之外,有着更多的快慰,因为皇帝所希望的就是在这样的局面之下,把西蜀纳入版图。

这时宫中已有一拨、一拨地近卫官员迎了出来;就是没有礼官,因为从未订过这种仪礼。最后到了宫门口,只见一位王者衣冠的中年人,当先伫立;李廷珪首先下马,康延泽也与从人都勒住了马头。

“康将军!”李廷珪站在马前说:“彭王迎候!”

康延泽知道,这是孟昶的弟弟彭王仁裕;见他已缓步走了过来,便也下了马往前走。

等李廷珪为双方引见,康延泽以军礼致敬,喊一声:“殿下。”

“康将军!”彭王本然答道:“敝国国主,请在便殿相见。”

“是!”康延泽从容回顾,向李廷珪说道:“我的从人就在宫门待命好了。”

“请放心!我会派人照料。”

于是康延泽向随从交代了一句,只身进入蜀宫;千门万户,一时也辨不清方向,最让康延泽注目的是,宫殿檐下,都悬着花灯。强敌压境,国都将破,犹有元宵张灯的闲情逸致,这样的国王,不作降王何待?

也不知走了多少路,来到一处花木扶疏的便殿;踏上丹墀,朝里望去,看见宝座空着,西面主位站着一排人,最上首的一位,四十多岁,身材发福;脸上的气色极坏,加以蹰躇的神情,望之不似人君,但必是蜀王孟昶无疑。

“康将军请!”李廷珪大声肃客,同时也表示通报。

于是那一排人中,末尾的那个迎了出来;看他须眉皆白,已经七十开外,康延泽猜想他大概是李昊。

果然不错,是奉召力疾来陪侍的李昊,他拱手一揖,自己报了名;康延泽念他年长,还以长揖,喊他一声:“李学士。”

“康将军!”李昊问道:“今日不知以何种礼节,谒见敝国国主?请明示。”

康延泽觉得他这一问,似乎无礼;但想到“各为其主”这句话,也就心平气和了,略想一想朗然答道:“蜀主归顺,不失王封,康某尊以藩王之礼。”

李昊深为满意,又是一揖,含笑扬手,肃客入殿!

“大宋使臣、内染院使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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