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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犁散文集-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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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童团员吃了我的梨膏糖呵,

拿起红缨枪去站岗,

捉住汉奸往村里送呵,

他要逃跑就给他一枪呵。

接着是“得得呛”,又接着是向身边的一只山羊一鞭打去,那头倒霉的羊便咩的一声跑开了。

大家住在一起,住在一个院里,什么也谈,过去的事,现在的事,以至未来的事。吃饭的时候,小孩子们总是拿着块红薯,走进同志们的房子:“你们吃吧!”

同志们也就接过来,再给他些干饭;站在院里观望的妈妈也就笑了。

“这孩子几岁了?”

“七岁了呢。”

“认识字吧?”

“哪里去识字呢!”

接着,边区又在提倡着冬学运动,鲜姜台也就为这件事忙起来。自卫队的班长,妇救会的班长,儿童团的班长,都忙起来了。

怎么都是班长呢?有的读者要问啦!那因为这是个小村庄,是一个“编村”,所以都叫班。

打扫了一间房子,找了一块黑板,——那是临时把一块箱盖涂上烟子的。又找了几支粉笔。订了个功课表:识字,讲报,唱歌。

全村的人都参加了学习。

分成了两个班:自卫队——青抗先一班,这算第一班;妇女——儿童团一班,这算第二班。

每天吃过午饭,要是轮到第二班上课了,那位长脚板的班长,便挨户去告诉了:

“大青他妈,吃了饭上学去呵!”

“等我刷了碗吧!”

“不要去晚了。”

当机关的“先生”同志走到屋里,人们就都坐在那里了。

小孩子闹得很厉害,总是咧着嘴笑。有一回一个小孩子小声说:

“三槐,你奶奶那么老了,还来干什么呢?”

这叫那老太太听见了,便大声喊起来,第一句是:“你们小王八羔子!”第二句是:“人老心不老!”

还是“先生”调停了事。

第二班的“先生”,原先是女同志来担任,可是有一回,一个女同志病了,叫一个男“先生”去代课,一进门,女人们便叫起来:

“呵!不行!我们不叫他上!”

有的便立起来掉过脸去,有的便要走出去,差一点没散了台,还是儿童团的班长说话了:

“有什么关系呢?你们这些顽固!”

虽然还是报复了几声“王八羔子”,可也终于听下去了。

这一回,弄得这个男“先生”也不好意思,他整整两点钟,把身子退到墙角去,说话小心翼翼的。

等到下课的时候,小孩子都是兴头很高的,互相问:

“你学会了几个字?”

“五个。”

可有一天,有两个女人这样谈论着:

“念什么书呢,快过年了,孩子们还没新鞋。”

“念老鼠!我心里总惦记着孩子会睡醒!”

“坐在板凳上,不舒服,不如坐在家里的炕上!”

“明天,我们带鞋底子去吧,偷着纳两针。”

第二天,果然“先生”看见有一个女人,坐在角落里偷偷地做活计。先生指了出来,大家哄堂大笑,那女人红了脸。

其实,这都是头几天的事。后来这些女人们都变样了。一轮到她们上学,她们总是提前把饭做好,赶紧吃完,刷了锅,把孩子一把送到丈夫手里说:

“你看着他,我去上学了!”

并且有的着了急,她们想:“什么时候,才能自己看报呵!”

对不起鲜姜台的自卫队、青抗先同志们,这里很少提到他们。可是,在这里,我向你们报告吧:他们进步是顶快的,因为他们都觉到了这两点:

第一,要不是这个年头,我们能念书?别做梦了!活了半辈子,谁认得一个大字呢!

第二,只有这年头,念书、认字,才重要,查个路条,看个公事,看个报,不认字,不只是别扭,有时还会误事呢!

觉到了这两点,他们用不着人督促,学习便很努力了。

末了,我向读者报告一个“场面”作为结尾吧。

晚上,房子里并没有点灯,只有火盆里的火,闪着光亮。

鲜姜台的妇女班长,和她的丈夫、儿子们坐在炕上,围着火盆。她丈夫是自卫队,大儿子是青抗先,小孩子还小,正躺在妈妈怀里吃奶。

这个女班长开腔了:

“你们第一班,今天上的什么课?”

“讲报说是日本又换了……”当自卫队的父亲记不起来了。

妻子想笑话他,然而儿子接下去:

“换一个内阁!”

“当爹的还不如儿子,不害羞!”当妻的终于笑了。

当丈夫的有些不服气,紧接着:

“你说日本又想换什么花样?”

这个问题,不但叫当妻的一怔,就是和爹在一班的孩子也怔了。他虽然和爹是一班,应该站在一条战线上,可是他不同意他爹拿这个难题来故意难别人,他说:

“什么时候讲过这个呢?这个不是说明天才讲吗?”

当爹的便没话说了,可是当妻子的并没有示弱,她说:

“不用看还没讲,可是,我知道这个。不管日本换什么花样,只要我们有那三个坚持,他换什么花样,也不要紧,我们总能打胜它!”

接着,她又转向丈夫,笑着问:

“又得问住你:你说三个坚持,是坚持些什么?”

这回丈夫只说出了一个,那是“坚持抗战”。

儿子又添了一个,是“坚持团结”。

最后,还是丈夫的妻、儿子的娘、这位女班长告诉了他们这全的:“坚持抗战,坚持团结,坚持进步。”

当盆里的火要熄下去,而外面又飘起雪来的时候,儿子提议父、母、子三个人合唱了一个新学会的歌,便铺上炕睡觉了。

躺在妈妈怀里的小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撒了一大泡尿,已经湿透妈妈的棉裤。

1940年1月19日于阜平鲜姜台——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卷二 风云小记 投宿

春天,天晚了,我来到一个村庄,到一个熟人家去住宿。

走进院里,看见北窗前那棵梨树,和东北墙角石台上几只瓦花盆里的迎春、番石榴、月季花的叶子越发新鲜了。

我正在院里张望,主人出来招呼我,还是那个宽脸庞黑胡须,满脸红光充满希望的老人。我向他说明来意,并且说:

“我还是住那间南房吧!”

“不要住它了,”老人笑着说,“那里已经堆放了家具和柴草,这一次,让你住间好房吧!”

他从腰间掏出了钥匙,开了西房的门。这间房我也熟悉,门框上的红对联“白玉种蓝田百年和好”,还看得清楚。

我问:

“媳妇呢,住娘家去了?”

“不,去学习了,我那孩子去年升了连长,家来一次,接了她出去。孩子们愿意向上,我是不好阻挡的。”老人大声地骄傲地说。

我向他恭喜。他照料着我安置好东西,问过我晚饭吃过没有。我告诉他:一切用不着费心;他就告辞出去了。

我点着那留在桌子上的半截红蜡烛,屋子里更是耀眼。墙上的粉纸白的发光,两只红油箱叠放在一起,箱上装饰着年轻夫妇的热烈爱情的白蛇盗灵芝草的故事,墙上挂着麒麟送子的中堂和撒金的对联,红漆门橱上是高大的立镜,镜上遮着垂缨络的蓝花布巾。

我躺在炕上吸着烟,让奔跑一整天的身体恢复精力。想到原是冬天的夜晚,两个爱慕的娇憨的少年人走进屋里来;第二年秋季,侵略者来了,少年的丈夫推开身边的一个走了,没有回顾。

二年前,我住在这里,也曾见过那个少妇。是年岁小的缘故还是生的矮小一些,但身体发育的很匀称,微微黑色的脸,低垂着眼睛。除去做饭或是洗衣服,她不常出来,对我尤其生疏,从跟前走过,脚步紧迈着,斜转着脸,用右手抚摸着那长长的柔软的头发。

那时候,虽是丈夫去打仗了,我看她对针线还是有兴趣的,有时候女孩子们来找她出去,她常常拿出一两件绣花的样子给她们看。

然而她现在出去了,扔下那些绣花布……她的生活该是怎样地变化着呢?

1941年——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卷二 风云小记 王福绿

——人物速记

因为她的丈夫叫邢福红,我们便叫她王福绿了。

我住在她家的对过一间小房里,同在一个北山坡上。一天,阴着天,我坐在房子里抽着恶劣的烟草,这个已经成了一个小媳妇,足有三个月了,然而年纪还不过十五六岁,在各方面还是表现着孩子气的女人,呆呆地站在一棵嫩小的桃树下面了。

这女人直望着远方。我跟了这女人的动作回忆起关于她的家庭、生活上的一些传说来。离这里二十里地,有一个镇子,爹爹和哥哥做着打铁的活计。

这孩子便是在火红的炉灶旁边,看着火烧红的铁块,听着叮当的锤打,看着火星的飞迸,长大起来。在三岁上,便死去了母亲,这孩子不知道悲哀,而爹爹是知道的。爹爹每天早晨,用熟练的手给她穿上裤子,系上带子,便放她在风箱盖上,叫拉风箱的哥哥逗她玩,叫她听风箱呼打呼打的声响笑……爹爹最怕她哭。

去年,遭了敌人的烧杀,爹爹和哥哥,便也不能安静住在那个镇上了。他们背着、担着家具,从这里走到那里,做着零碎活,冬天,爹爹便下决心,给她找了个婆家。

爹爹,夜里敲打着铁铲,卖了去,给她换了一条洋布格花棉裤,因为买的不够长,下面又接了一截裤筒……

自从她嫁娶了以后,爹爹来看过她两次。

第二次,是前几天来的,爹爹拿了一把鹤嘴锄,送给了婆家,算是陪送女儿罢。当这被烟熏黑了脸,衣服上带着许多火烧的小洞的老人走了以后,她的丈夫邢福红跑到我这里来了,我问他:

“你丈人来了呢,叫人家吃的什么?”

“吃的不错呀,萝卜条菜。”

“人家给你们拿来了个鹤嘴锄呢……”

“谁稀罕他那个,麻烦的很,你,你知道吗,他想要我们的粮食呢!”

我不明白这个,他一五一十地说起来,他丈人给他们送来鹤嘴锄,可是还肩上背了个“背褡”,这“背褡”据邢福红的母亲推测:“一定是想换些粮食走的!”

“你们给了他粮食吗?”

“谁给他,我们还没的吃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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