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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生缘-第1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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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亲身搀老爷,就回房内去安居。你等饭后烹茶进,那些个,酒宴樽垒倒不须。相国夫人吩咐下,真个是,一呼百唤应声齐。众人都出华堂去,郦丞相,立起身来把手携。

夫人呀,了不得也!

今日真真大祸殃,看来是,深宫一醉竟疏防。绫带散,袜虚装,靴内何无履一双?与你快些房内去,看一看,其中缘故此中详。明堂言讫先移步,梁素华,忙款金莲走进房。玉手轻轻垂了幔,扣金环,遮遮掩掩闭上窗。避着那,皎然明月来相照;更不消,闪烁红烛列满房。转入纱窗忙坐下,郦丞相,顿然背靠象牙床。夫人亲动尖尖手,脱下来,粉底朝靴袜一双。但见那,锦边绫袜一拉开,脚带纷纷散下来。拉尽白绫观仔细,只剩下,一双睡鞋实奇哉。明堂相国亲观见,只吓得,魄散魂飞骇更呆。好一似,冷水满头浇脊骨;好一似,寒冰千块抱胸怀。愁脉脉,桃花两颊全消晕;恨重重,柳叶双眉惨不开。痴呆呆,一体四肢如土木;渺茫茫,三魂七魄赴泉台。真个是,不生不死浑无二;真个是,如醉如痴乱了怀。叠着脚,锦袜乌靴都撇下;低着头,明眸秋水不能抬。恨一声,无言无语情逾急;叹口气,含怒含愁意转哀。顷刻间,撩乱千端无可理;顷刻问,缠萦万绪力难排。心神一动伤心血,樱口中,几点鲜血喷出来。急叫夫人擎烛照,梁小姐,又惊又乱又痴呆。只见那,白绫脚带散床前,上沾着,滴滴鲜红一口血。既失绣鞋惊已绝,又观红迹更茫然。上前抱住明堂体,小姐你,且把心神安一安。

啊唷,小姐呀,你是怎么样了?

呕吐非痰竟是红,你想必,心神伤动血来攻。快些闭目宁心思,抱定夫君不放松。收复精神安肺腑,再究那,红鞋去迹与来踪。素华急得芳心乱,泪珠儿,点滴都沾郦相胸。少年三公魂渺渺,要开言,一声咳嗽又吐红。

呀!夫人,我方寸己乱,毫无主张,你把地下的物件收过一边。

再把参汤取一卮,待我将,天君按定好支持。事情败露休提起,最要把,心血精神来安息。梁氏夫人愁更急,白罗巾子拭红脂。

啊唷,小姐,你怎生是好?参汤温热在此,快咽了下去。

一边执烛照明堂,一面相揽饮了汤。几口浓参吞下去,早觉得,精神清爽不心慌。保和盘坐牙床上,梁素华,就把纷纷脚带藏。然后过来陪着坐,碧纱窗,月光照影两荧煌。风流相国盘双足,合着眼,入定禅僧坐在床。心府冲融方才静,暗暗地,前思复想细评章。

啊,据我想来,这件事好不奇怪!

我醉清风阁内眠,记得是,相陪只有两宫官。难道他,偷将鞋子藏何处?难道他,脱我朝靴有意观?既已把,绣履双双都脱去;怎又将,白绫叠叠绕依然?真奇事,实怪端,袖里机关倒被参。

呀,正是!我早晨进朝的时节,

九重天子颇相怜,龙目频频带笑看。面上带些忧喜色,似乎是,几番欲语又无言。恰逢凌瑞宫官去,就道是,太后娘娘懿旨宣。

俟到那时,我也竭力坚辞,原本欲薰沐后再描大士。

倔强宫官不肯依,务必要,召临禁御急如飞。朝廷犹有相怜意,微微把,一语疏防点破余。是我愚痴无主见,辜负了,圣恩泄露此中机。

咳,万万不该随了内家进去。

走进宫中出外难,分明投入网罗间。三杯御酒如蒙汗,乃令我,醉死浑如赴九泉。

呀,正是!方才昭容等擎着画绢出帘,

我在帘前正欲辞,昭容传旨下丹墀。分明太后龙床坐,反说是,寝宫安居免拜辞。只此一端奇绝矣,莫非那,上宫太后有心思?

啊唷,是呀!闻得数日前,皇亲府尹氏太夫人一早进宫,

多应去与女相商,为着孩儿忠孝王。一面请,宽限暂停迎喜事,一面请,求恩容验郦明堂。中宫听了王妃话,必定求,太后娘娘做主张。天子甚明仁且孝,怎么敢,抗违慈命护明堂!故差凌瑞宫官出,假说是,画图观音像一张。借此酬劳三杯酒,就可以,脱靴验看大排场。故而皇上频流盼,没奈何,放我随宣入苑墙。怜恤初痊无限意,谆谆圣谕诚疏防。恨于一霎昏迷了,猜不到,太后宫中两夹帮。狂药三杯吞下去,只落得,一朝沉醉露行藏。

啊唷,我好恨呀!

女扮男妆出故园,三元及第即为宫。转升兵部为司马,遂入槐厅掌相权。父子同朝难认识,胞兄睹面怕相干。公公只当同僚论,夫婿是,敬奉思师似父严。文武门生千百个,谁人不,垂眉承睫敬相瞻。真个是,九重圣旨恩逾格;真个是,百群严趋礼绝攀。休说那,强虏外闻应破胆;就是这,平人常见尽开颜。漫言品望无伦比,圣天子,畏惮风威也想冠。一日误于三盏酒,好叫我,开门雌伏不能堪。

啊唷,罢了!罢了!业已如此,不必讲它。但是,

中宫既验将如何?轻轻放我出宫墙。怎么不,追求女扮男妆事?怎么不,究治从前已往详?由着朝廷抬我出,中宫竟,绝无阻挡在昭阳?

呀,这也奇了!

长华本是女将军,难道竟,如此心和与气平?知我是她亲弟妇,还肯教,朝廷抬辇出宫门?无此理,有深情,大抵昭阳尚未闻。

啊是了!是了!

决定先得报翠华,朝廷是,天恩特放我回家。故差那,权昌近侍随飞马。又着他,宿卫将军护宝车。如此小心和谨慎,敢是怕,芝田打劫我回家?

咳!这也辜负天恩了!

这般郑重却缘何?处处留情帮衬我。今日妇人形容露,微臣也,此身难报圣恩多。

啊唷!

女子闺装惟独见,怎经得,朝廷御览大荒唐?风流天子情偏重,又不知,袖里玄机怎主张?

咳!所以命我明晨不必上朝,静候九重谕下。

可知圣意有深机,祸福交关未可期。据我想来真不妙,朝廷的,私心定欲纳为妃。

咳!陛下啊,这事如何使得?

旧定姻缘不得谐,怎么肯,贪生畏死入宫来?九重圣泽徒怜悯,郦明堂,一点孤贞岂敢衰?

啊唷,如何是好?

今朝败坏已甚然,就有那,天大神通展手难。易服欺君虽有罪,毋庸议,怜才天子必恩宽。持贞殉节违王命,倒只怕,一息余生保不全。事且这般无用说,我惟有,静听圣旨若何言。

啊唷,好生可恨!这总是芝田不好!

你是英雄大丈夫,况且又,封王拜相贵如何。怕甚么,姣妻贤妾房中少;怕甚么,舞女歌姬座上无。想甚么,孟氏丞相原聘妇;现放着,刘家郡主美姣娥。及时行乐诚无碍,学那些,腐气儒生却为何?

咳!芝田呀!芝田呀!

虽然守义算多情,转觉得,迂腐愚痴太可憎。终日逼生和逼死,逼得我,今朝务欲现原身。

啊唷,真真可恨!我是你一个老师,怎么嫁得你来?

清如冰玉重如山,怎与汝,倚翠偎红一枕欢?大约前缘无此分,何可的,几番抵死与吾缠?

咳!况且我又非躲在闺中,未尝睹面的。

不时相晤与相知,这一副,眉目容颜也见之。有甚么,看不厌来观不足?似这等,千般钦慕万般思。无非是,虚怀受业为门下;无非是,大礼巍然重老师。除此亦无拘谨处,我也曾,相携笑语在当时。何须必欲成花烛,望甚么,燕婉私情我不知。若然他日偕伉俪,也教你,玉红春酒饮三卮。今朝如此椰揄我,日后亦,依样葫芦一报之!

咳!说是这等说,还不知朝来是生是死。

明堂相国好忧伤,闷坐无声转眼张。真个是,盖世聪明无计较;真个是,通盘打算非周详。就呼梁氏夫人睡,吩咐那,侍婢安眠免进房。是死是生明日定,今日是,不能向汝诉端详。素华小姐心惊虑,就伴着,郦相明堂亲东床。按下梁家丞相府,且说那,情痴守义小亲王。

第六十七回 元天子巧设机关

第六十七回元天子巧设机关陈寅恪评:又观第一七卷六七回中孟丽君违抗皇帝御旨,不肯代为脱袍;第一四卷第五四回中孟丽君在皇帝之前,面斥孟士元及韩氏,以致其父母招受责辱;第一五卷第五八回中皇甫少华(即孟丽君之夫。)向丽君跪拜诸例,(编者按:以下略)则知端生心中于吾国当日奉为金科玉律之君父夫三纲,皆欲藉此等描写以摧破之也。端生此等自由及自尊即独立之思想,在当日及其后百余年间,俱足惊世骇俗,自为一般人所非议。故续再生缘之梁德绳于第二十卷第八十回中,假皇甫敬之口斥孟丽君,谓其“习成骄傲凌夫子,目无姑舅乱胡行”,作笔生花之邱心如于其书第一卷第一回中,论孟丽君之失,谓其“竟将那,劬劳天性一时捐。阅当金殿辞朝际,辱父欺君太觉偏,”可为例证也。噫!中国当日智识界之女性,大别之,可分为三类。第一类为专议中馈酒食之家主婆。第二类为忙于往来酬酢之交际花。至第三类,则为端生心中之孟丽君,即其本身之写照,亦即杜少陵所谓“世人皆欲杀”者。前此二类滔滔皆是,而第三类恐止端生一人或极少数人而已。抱如是之理想,生若彼之时代,其遭逢困,声名湮没,又何足异哉!又何足异哉!至于神灵怪诞之说,地理历史之误,本为吾国小说通病,再生缘一书,亦不能免。然自通识者观之,此等瑕疵,或为文人狡狯之寓言,固不可泥执;或属学究考据之专业,更不必以此苛责闺中髫龄戏笔之小女子也。(《论再生缘》)

诗曰:冒雨微行意挂牵,机关用尽也徒然。心如铁石真难转,至死无他不二天。

话说东平忠孝王卧病在床,日服了郦丞相诊视药方,也渐渐觉得好些。

一临十五喜还忧,惟拟明堂入凤楼。催促着,武宪王来趋紫禁;差遣了,值班听差探情由。喜则喜,中宫胞姊能为力;忧则忧,丞相恩师非女流。只等得,无限憔悴形面貌;只等得,懒沾饮食下咽喉。只等得,七情明火深锁骨;只等得,万里相思望断眸。空列着,旨酒佳肴无甚味;徒对着,朱颜翠鬓转添愁。情恋恋,半眠半坐推孤枕;冷清清,含泪含嗔对药瓯。尹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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