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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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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共酌,谈吐间妙解音律。于曰:“卿声娇细,倘度一曲,必能消魂。”

女笑曰:“不敢度曲,恐销君魂耳。”于固请之。曰:“妾非吝惜,恐他人所闻。

君必欲之,请便献丑,但只微声示意可耳”遂以莲钩轻点床足,歌云:“树上乌

臼鸟,赚奴中夜散。不怨绣鞋湿,只恐郎无伴。”声细如蝇,裁可辨认。而静听

之,宛转滑烈,动耳摇心。

歌已,启门窥曰:“防窗外有人。”绕屋周视,乃入。生曰:“卿何疑惧之

深?笑曰:“谚云:‘偷生鬼子常畏人。’妾之谓矣。”既而就寝,惕然不喜,

曰:“生平之分,殆止此乎?”于急问之,女曰:“妾心动,妾禄尽矣。”于慰

之曰:“心动眼,盖是常也,何遽此云?”女稍释,复相绸缪。更漏既歇,披

衣下榻。方将启关,徘徊复返,曰:“不知何故,惿忄斯心怯。乞送我出门。”

于果起,送诸门外。女曰:“君伫望我,我逾垣去,君方归。”于曰:“诺。”

视女转过房廊,寂不复见。方欲归寝,闻女号救甚急。于奔往,四顾无迹,

声在檐间。举首细视,则一蛛大如弹,抟捉一物,哀鸣声嘶。于破网挑下,去其

缚缠,则一绿蜂,奄然将毙矣。捉归室中,置案头,停苏移时,始能行步。徐登

砚池,自以身投墨汁,出伏几上,走作“谢”字。频展双翼,已乃穿窗而去。自

此遂绝。

○黎氏

龙门谢中条者,佻达无行。三十余丧妻,遗二子一女,晨夕啼号,萦累甚苦。

谋聘继室,低昂未就。暂雇佣媪抚子女。一日,翔步山途,忽一妇人出其后。待

以窥觇,是好女子,年二十许。心悦之,戏曰:“娘子独行,不畏怖耶?”妇走

不对。又曰:“娘子纤步,山径殊难。”妇仍不顾,谢四望无人。近身侧,遽挲

其腕。曳入幽谷,将以强合。妇怒呼曰:“何处强人,横来相侵!”谢牵挽而行,

更不休止,妇步履跌蹶,困窘无计,乃曰:“燕婉之求,乃如此耶?缓我,当相

就耳。”谢从之。偕入静壑,野合既已,遂相欣爱。

妇问其里居姓氏,谢以实告。既亦问妇,妇言:“妾黎氏。不幸早寡,姑又

殒殒,块然一身,无所依倚,故常至母家耳。”谢曰:“我亦鳏也,能相从乎?”

妇问:“君有子女无也?”谢曰:“实不相欺,若论枕席之事,交好者亦颇不乏。

只是儿啼女哭,令人不耐。”妇踌躇曰:“此大难事,观君衣服袜履款样,亦只

平平,我自谓能办。但继母难作,恐不胜诮让也。”谢曰:“请毋疑阻。我自不

言,人何干与?”妇亦微纳。转而虑曰:“肌肤已沾,有何不从。但有悍伯,每

以我为奇货,恐不允谐,将复如何?”谢亦忧皇,谋与逃窜。妇曰:“我亦思之

烂熟。所虑家人一泄,两非所便。”谢云:“此即细事。家中惟一孤媪,立便遣

去。”妇喜,遂与同归。

先匿外舍,即入遣媪讫,扫榻迎妇,倍极欢好。妇便操作,兼为儿女补缀,

辛勤甚至。谢得妇,嬖爱异常,日惟闭门相对,更不通客。月余,适以公事出,

反关乃去。及归,则中门严闭,扣之不应。排闼而入,渺无人迹。方至寝室,一

巨狼冲门跃出,几惊绝。入视,子女皆无,鲜血殷地,惟三头存焉。返身追狼,

已不知所之矣。

异史氏曰:“士则无行,报亦惨矣。再娶者,皆引狼入室耳;况将于野合逃

窜中求贤妇哉!”

○荷花三娘子

湖州宗相若,士人也。秋日巡视田垄,见禾稼茂密处,振摇甚动。疑之,越

陌往觇,则有男女野合,一笑将返。即见男子腼然结带,草草径去。女子亦起。

细审之。雅甚娟好。心悦之,欲就绸缪,实惭鄙恶。乃略近拂拭曰:“桑中之游

乐乎?”女笑不语。宗近身启衣,肤腻如脂,于是扌妥莎上下几遍,女笑曰:

“腐秀才!要如何,便如何耳,狂探何为?”诘其姓氏。曰:“春风一度,即别

东西,何劳审究?岂将留名字作贞坊耶?”宗曰:“野田草露中,乃山村牧猪奴

所为,我不习惯。以卿丽质,即私约亦当自重,何至屑屑如此?”女闻言,极意

嘉纳。宗言:“荒斋不远,请过留连。”女曰:“我出已久,恐人所疑,夜分可

耳。”问宗门户物志甚悉,乃趋斜径,疾行而去。更初,果至宗斋。雨尤云,

备极亲爱。积有月日,密无知者。会有番僧卓锡村寺,见宗惊曰:“君身有邪气,

曾何所遇?”答曰:“无之。”过数日,悄然忽病,女每夕携佳果饵之,殷勤抚

问,如夫妻之好。然卧后必强宗与合。宗抱病,颇不耐之。心疑其非人,而亦无

术暂绝使去。因曰:“曩和尚谓我妖惑,今果病,其言验矣。明日屈之来,便求

符咒。”女惨然色变,宗益疑之。次日,遣人以情告僧。僧曰:“此狐也。其技

尚浅,易就束缚。”乃书符二道,付嘱曰:“归以净坛一事置榻前,即以一符贴

坛口。待狐窜入,急覆以盆,再以一符贴盆上。投釜汤烈火烹煮,少顷毙矣。”

家人归,并如僧教。夜深,女始至,探袖中金橘,方将就榻问讯。忽坛口飕飗一

声,女已吸入。家人暴起,覆口贴符,方欲就煮。宗见金橘散满地上,追念情好,

怆然感动,遽命释之。揭符去覆,女子自坛中出,狼狈颇殆,稽首曰:“大道将

成,一旦几为灰土!君仁人也,誓必相报。”遂去。

数日,宗益沉绵,若将陨坠。家人趋市,为购材木。途中遇一女子,问曰:

“汝是宗湘若纪纲否?”答云:“是。”女曰:“宗郎是我表兄,闻病沉笃,将

便省视,适有故不得去。灵药一裹,劳寄致之。”家人受归。宗念中表迄无姊妹,

知是狐报。服其药,果大瘳,旬日平复。心德之,祷诸虚空,愿一再覯。一夜,

闭户独酌,忽闻弹指敲窗。拔关出视,则狐女也。大悦,把手称谢,延止共饮。

女曰:“别来耿耿,思无以报高厚,今为君觅一良匹,聊足塞责否?”宗问:

“何人?”曰:“非君所知。明日辰刻,早越南湖,如见有采菱女,着冰縠帔者,

当急趋之。苟迷所往,即视堤边有短干莲花隐叶底,便采归,以蜡火爇其蒂,当

得美妇,兼致修龄。”宗谨受教。既而告别,宗固挽之。女曰:“自遭厄劫,顿

悟大道。奈何以衾裯之爱,取人仇怨?”厉声辞去。

宗如言,至南湖,见荷荡佳丽颇多,中一垂髫人,衣冰縠,绝代也。促舟劘

逼,忽迷所往。即拨荷丛,果有红莲一枝,干不盈尺,折之而归。入门置几上,

削蜡于旁,将以爇火。一回头,化为姝丽。宗惊喜伏拜。女曰:“痴生!我是妖

狐,将为君崇矣!”宗不听。女曰:“谁教子者?”答曰:“小生自能识卿,何

待教?”捉臂牵之,随手而下,化为怪石,高尺许,面面玲珑。乃携供案上,焚

香再拜而祝之。入夜,杜门塞窦,惟恐其亡。平旦视之,即又非石,纱帔一袭,

遥闻芗泽,展视领衿,犹存余腻。宗覆衾拥之而卧。暮起挑灯,既返,则垂髫人

在枕上。喜极,恐其复化,哀祝而后就之。女笑曰:“孽障哉!不知何人饶舌,

遂教风狂儿屑碎死!”乃不复拒。而款洽间,若不胜任,屡乞休止。宗不听,女

曰:“如此,我便化去!”宗惧而罢。

由是两情甚谐。而金帛常盈箱箧,亦不知所自来。女见人喏喏,似口不能道

辞,生亦讳言其异。怀孕十余月,计日当产。入室,嘱宗杜门禁款者,自乃以刀

割脐下,取子出,令宗裂帛束之,过宿而愈。又六七年,谓宗曰:“夙业偿满,

请告别也。”宗闻泣下,曰:“卿归我时,贫苦不自立,赖卿小阜,何忍遽离逖?

且卿又无邦族,他日儿不知母,亦一恨事。”女亦怅悒曰:“聚必有散,固是常

也。儿福相,君亦期颐,更何求?妾本何氏。倘蒙思眷,抱妾旧物而呼曰:‘荷

花三娘子!’当有见耳。”言已解脱,曰:“我去矣。”惊顾间,飞去已高于顶。

宗跃起,急曳之,捉得履。履脱及地,化为石燕,色红于丹朱,内外莹彻,若水

精然。拾而藏之。检视箱中,初来时所着冰縠帔尚在。每一忆念,抱呼“三娘子”,

则宛然女郎,欢容笑黛。并肖生平,但不语耳。

友人云:“‘花如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放翁佳句,可为此传写

照。”

○骂鸭

白家庄民某,盗邻鸭烹之。至夜,觉肤痒。天明视之,茸生鸭毛,触之则痛。

大惧,无术可医。夜梦一人告之曰:“汝病乃天罚。须得失者骂,毛乃可落。”

邻翁素雅量,每失物,未尝征于声色。民诡告翁曰:“鸭乃某甲所盗。彼深畏骂,

骂之亦可警将来。”翁笑曰:“谁有闲气骂恶人。”卒不骂。某益窘,因实告邻

翁。翁乃骂,其病良已。

异史氏曰:“甚矣,攘者之可惧也:一攘而鸭毛生!甚矣,骂者之宜戒也:

一骂而盗罪减!然为善有术,彼邻翁者,是以骂行其慈者也。”

○柳氏子

胶州柳西川,法内史之主计仆也。年四十余,生一子,溺爱甚至。纵任之,

惟恐拂。既长,荡侈逾检,翁囊积为空。无何,子病。翁故蓄善骡,子曰:“骡

肥可啖。杀啖我,我病可愈。”柳谋杀蹇劣者。子闻之,大怒骂,疾益甚。柳惧,

杀骡以进,子乃喜。然尝一脔,便弃去。病卒不减,寻死,柳悼叹欲绝。

后三四年,村人以香社登岱。至山半,见一人乘骡驶行而来,怪似柳子。比

至,果是。下骡遍揖,各道寒暄。村人共骇,亦不敢诘其死。但问:“在此何作?”

答云:“亦无甚事,东西奔驰而已。”便问逆旅主人姓名,众具告之。柳子拱手

曰:“适有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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