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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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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大家梦女披发抱子而告曰:“必勿许负心郎;若许,我必杀之!”大家贪

南富,卒许之。既亲迎,奁妆丰盛,新人亦娟好,然喜悲,终日未尝睹欢容,枕

席之间,时复有涕洟。问之,亦不言。过数日,妇翁至,入门便泪,南未遑问故,

相将入室。见女而骇曰:“适于后园,见吾女缢死桃树上,今房中谁也?”女闻

言,色暴变,仆然而死。视之,则窦女。急至后园,新妇果自经死。骇极,往报

窦。窦发女冢,棺启尸亡。前忿未蠲,倍益惨怒,复讼于官。官因其情幻,拟罪

未决。南又厚饵窦,哀令休结;官亦受其赇嘱,乃罢。而南家自此稍替。又以异

迹传播,数年无敢字者。

南不得已,远于百里外聘曹进士女。未及成礼,会民间讹传,朝廷将选良家

女充掖庭,以故有女者,悉送归夫家去。一日,有妪导一舆至,自称曹家送女者。

扶女入室,谓南曰:“选嫔之事已急,仓卒不能如礼,且送小娘子来。”问:

“何无客?”曰:“薄有奁妆,相从在后耳。”妪草草径去。南视女亦风致,遂

与谐笑。女俯颈引带,神情酷类窦女。心中作恶,第未敢言。女登榻,引被幛首

而眠,亦谓新人常态,弗为意。日敛昏,曹人不至,始疑。捋被问女,而女亦奄

然冰绝。惊怪莫知其故,驰伻告曹,曹竟无送女之事。相传为异。时有姚孝廉女

新葬,隔宿为盗所发,破材失尸。闻其异,诣南所征之,果其女。启衾一视,四

体裸然。姚怒,质状于官,官因南屡行无理,恶之,坐发冢见尸,论死。

异史氏曰:“始乱之而终成之,非德也,况誓于初而绝于后乎?挞于室,听

之;哭于门,仍听之:抑何其忍!而所以报之者,亦比李十郎惨矣!”

○梁彦

徐州梁彦,患鼽嚏,久而不已。一日,方卧,觉鼻奇痒,遽起大嚏。有物突

出落地,状类屋上瓦狗,约指顶大。又嚏,又一枚落。四嚏凡落四枚。蠢然而动,

相聚互嗅。俄而强者啮弱者以食,食一枚,则身顿长。瞬息吞并,止存其一,大

于鼫鼠矣。伸舌周匝,自舐其吻。梁大愕,踏之,物缘袜而上,渐至股际。

捉衣而撼摆之,粘据不可下。顷入衿底,爬搔腰胁。大惧,急解衣掷地。扪之,

物已贴伏腰间。推之不动,掐之则痛,竟成赘疣,口眼已合,如伏鼠然。

○龙肉

姜太史玉璇言:“龙堆之下,掘地数尺,有龙肉充牣其中,任人割取,但

勿言‘龙’字。或言‘此龙肉也’,则霹雳震作,击人而死。”太史曾食其肉,

实不谬也。

卷六

○潞令

宋国英,东平人,以教习授潞城令。贪暴不仁,催科尤酷,毙杖下者,狼藉

于庭。余乡徐白山适过之,见其横,讽曰:“为民父母,威焰固至此乎?”宋洋

洋作得意之词曰:“喏!不敢!官虽小,莅任百日,诛五十八人矣。”后半年,

方据案视事,忽瞪目而起,手足挠乱,似与人撑拒状,自言曰“我罪当死!我罪

当死!”扶入署中,逾时寻卒。呜呼!幸阴曹兼摄阳政,不然,颠越货多,则

“卓异”声起矣,流毒安穷哉!

异史氏曰:“潞子故区,其人魂魄毅,故其为鬼雄。今有一官握篆于上,必

有一二鄙流,风承而痔舐之。其方盛也,则竭攫未尽之膏脂,为之具锦屏;其将

败也,则驱诛未尽之肢体,为之乞保留。官无贪廉,每莅一任,必有此两事。赫

赫者一日未去,则蚩蚩者不敢不从。积习相传,沿为成规,其亦取笑于潞城之鬼

也已!”

○马介甫

杨万石,大名诸生也,生平有“季常之惧”。妻尹氏,奇悍,少迕之,辄以

鞭挞从事。杨父年六十余而鳏,尹以齿奴隶数。杨与弟万钟常窃饵翁,不敢令妇

知。然衣败絮,恐贻讪笑,不令见客。万石四十无子,纳妾王,旦夕不敢通一语。

兄弟候试郡中,见一少年,容服都雅。与语,悦之,询其姓字,自云:“介甫,

马姓。”由此交日密,焚香为昆季之盟。既别,约半载,马忽携僮仆过杨。值杨

翁在门外曝阳扪虱,疑为佣仆,通姓氏使达主人,翁披絮去。或告曰:“此即其

翁也。”马方惊讶,杨兄弟岸帻出迎。登堂一揖,便请朝父,万石辞以偶恙。促

坐笑语,不觉向夕,万石屡言具食,而终不见至。兄弟迭互出入,始有瘦奴持壶

酒来,俄顷饮尽。坐伺良久,万石频起催呼,额颊间热汗蒸腾。俄瘦奴以馔具出,

脱粟失饪,殊不甘旨。食已,万石草草硬去。万钟袱被来伴客寝,马责之曰:

“曩以伯仲高义,遂同盟好。今老父实不温饱,行道者羞之!”万钟泫然曰:

“在心之情,卒难申致。家门不吉,蹇遭悍嫂,尊长细弱,横被催残。非沥血之

好,此丑不敢扬也。”马骇叹移时,曰:“我初欲早旦而行,今得此异闻,不可

不一目见之。请假闲舍,就便自炊。”万钟从其教,即除室为马安顿。夜深窃馈

蔬稻,惟恐妇知。马会其意,力却之,且请杨翁与同食寝。自诣城肆,市布帛,

为易袍裤,父子兄弟皆感泣。万钟有子喜儿,方七岁,夜从翁眠。马抚之曰:

“此儿福寿,过于其父,但少年孤苦耳。”妇闻老翁安饱,大怒,辄骂,谓马强

预人家事。初恶声尚在闺闼,渐近马居,以示瑟歌之意。杨兄弟汗体徘徊,不能

制止;而马若弗闻也者。妾王,体妊五月,妇始知之,褫衣惨掠。已,乃唤万石

跪受巾帼,操鞭逐出。值马在外,惭懅不前,又追逼之,始出。妇亦随出,叉

手顿足,观者填溢。马指妇叱曰:“去,去!”妇即反奔,若被鬼逐,裤履俱脱,

足缠萦绕于道上,徒跣而归,面色灰死。少定,婢进袜履,着已,噭啕大哭。

家无敢问者。马曳万石为解巾帼,万石耸身定息,如恐脱落,马强脱之,而坐立

不宁,犹惧以私脱加罪。探妇哭已,乃敢入,趑趄而前。妇殊不发一语,遽起,

入房自寝。万石意始舒,与弟窃奇焉。家人皆以为异,相聚偶语。妇微有闻,益

羞怒,遍挞奴婢。呼妾,妾创剧不能起。妇以为伪,就榻扌旁之,崩注堕胎。万

石于无人处,对马哀啼,马慰解之。呼僮具牢馔,更筹再唱,不放万石去。

妇在闺房,恨夫不归,方大恚忿,闻撬扉声,急呼婢,则室门已辟。有巨人

入,影蔽一室,狰狞如鬼;俄又有数人入,各执利刃。妇骇绝欲号,巨人以刀刺

颈曰:“号便杀却!”妇急以金帛赎命。巨人曰:“我冥曹使者,不要钱,但取

悍妇心耳!妇益惧,自投败颡。巨人乃以利刃画妇心而数之曰:“如某事,谓可

杀否?”即以画。凡一切凶悍之事,责数殆尽,刀画肤革,不啻数十。末乃曰:

“妾生子,亦尔宗绪,何忍打堕?此事必不可宥!”乃令数人反接其手,剖视悍

妇心肠。妇叩头乞命,但言知悔。俄闻中门启闭,曰:“杨万石来矣。既已悔过,

姑留余生。”纷然尽散。

无何,万石入,见妇赤身绷系,心头刀痕,纵横不可数。解而问之,得其故,

大骇,窃疑马。明日,向马述之,马亦骇。由是妇威渐敛,经数月不敢出一恶语。

马大喜,告万石曰:“实告君,幸勿宣泄,前以小术惧之。既得好合,请暂别也。”

遂去。妇每日暮,挽留万石作侣,欢笑而承迎之。万石生平不解此乐,遽遭之,

觉坐立皆无所可。妇一夜忆巨人状,瑟缩摇战。万石思媚妇意,微露其假。妇遽

起,苦致穷诘。万石自觉失言,而不能悔,遂实告之。妇勃然大骂,万石惧,长

跽床下。妇不顾,哀至漏三下,妇曰:“欲得我恕,须以刀画汝心头如干数,此

恨始消。”乃起捉厨刀。万石大惧而奔,妇逐之。犬吠鸡腾,家人尽起。万钟不

知何故,但以身左右翼兄。妇乃诟詈,忽见翁来,睹袍服,倍益烈怒,即就翁身

条条割裂,批颊而摘翁髭。万钟见之怒,以石击妇,中颅,颠蹶而毙。万钟曰:

“我死而父兄得生,何憾!”遂投井中,救之已死。移时妇复苏,闻万钟死,怒

亦遂解。

既殡,弟妇恋儿,矢不嫁。妇唾骂不与食,醮去之。遗孤儿,朝夕受鞭楚,

俟家人食讫,始啖以冷块。积半岁,儿尫羸,仅存气息。一日,马忽至,万石嘱

家人,勿以告妇。马见翁褴缕如故,大骇;又闻万钟殒谢,顿足悲哀。儿闻马至,

便来依恋,前呼马叔。马不能识,审顾始辩,惊曰:“儿何憔悴至此!”翁乃嗫

嚅具道情事,马忿然谓万石曰:“我曩道兄非人,果不谬。两人止此一线,杀之,

将奈何?”万石不言,惟伏首帖耳而泣。坐语数刻,妇己知之,不敢自出逐客,

但呼万石入,批使绝马。含涕而出,批痕俨然。马怒之曰:“兄不能威,独不能

断‘出’耶?殴父杀弟,安然忍之,何以为人!”万石欠伸,似有动容。马又激

之曰:“如渠不去,理须杀;即便杀却,勿惧。仆有二三知交,都居要地,必合

极力,保无亏也。”万石喏,负气疾行,奔而入。适与妇遇,叱问:“何为?”

万石皇遽失色,以手据地曰:“马生教余出妇。”妇益恚,顾寻刀杖,万石惧而

却步。马唾之曰:“兄真不可教也已!”遂开箧,出刀圭药,合水授万石饮。曰:

“此丈夫再造散。所以不轻用者,以能病人故耳。今不得已,暂试之。”饮下,

少顷,万石觉忿气填胸,如烈焰冲烧,刻不容忍,直抵闺闼,叫喊雷动。妇未及

诘,万石以足腾起,妇颠去数尺有咫。即复握石成拳,擂击无算。妇体几无完肤,

嘲犹詈。万石于腰中出佩刀。妇骂曰:“出刀子,敢杀我耶?”万石不语,

割股上肉,大如掌,掷地下。方欲再割,妇哀鸣乞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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