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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狂麻将城-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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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世界都在转。无法分辨东南西北。我觉得自己不行了,要呛水,要沉,要……我想大声呼喊,自尊心又不允许。即使喊了,谁又会“自投漩涡”呢?除非傻瓜。

我就是一个标准的傻瓜。早就有人警告过我,社会是复杂的,到处有陷阱,到处有漩涡,到处有地雷,你刚踏上社会,要处处小心,步步谨慎,时时提防……我总是把它当耳边风。

直到此刻,我才疑心自己是不是上了别人的当?是不是有人故意把我朝漩涡里引,往陷阱里推?现在,这些人就在漩涡附近,就在陷阱的边缘上,离我最近。但这却是一段永恒的距离——我现在知道了。

2于老师坐在最里面的那张办公桌上,左手握拳,来回磨蹭着自己的下巴,右手拿支笔在纸上写着什么(大概又在写他的数学稿件),一副不慌不忙、胸有城府的样子。那张清癯的脸,配上一副啤酒瓶底儿似的近视眼镜,一圈圈的“波纹”,让人感到深不可测。

可以说,我是一直跟他跑的。我觉得是对的事情,我就敢做,我不怕充当“敢死队”。什么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呢?假如一个人连自己想说的都不敢说,只是为别人的脸色和意图而活着,那还活个什么劲?——瞧,这就是刚出校门的我的真实思想。因为学校和书本上都是这样教我们的,是吧。

坐在于老师对面的是严老师。这位中年妇女倒有几分男子汉的爽快劲儿。她一边改作业,一边辟辟啪啪地摔着笔,摔着本儿。她在发泄什么呢?“你们闹意见,我们陪着受罪。”干干净净地把自己排除在外。

怎么能说“你们”呢?事情闹到这步田地,难道不包括你一份么?要知道,假如为了自己,我才不这么干呢!这里面又没有我的什么利益。我可是为你们充当的“敢死队”啊!……

还有一个叶老师,永远埋头闷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他有备不完的课,改不完的作业,剩下的时间,还要自己动手制作几件教学用具。他曾给我留下老实、勤恳、任劳任怨的好印象。凭良心说,像他这样敬业的人并不多见。这也许是他的习惯。一个人顺着自己的习惯是件快事。不过,最近,我对他的印象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我差不多要认为,他是个间谍式的人物,一只危险的定时炸弹。他那张黑黝黝的长条脸一下子由老实、墩厚变成了奸诈、阴沉。

那个总务小陈,找个借口躲出去了。看来,谁都怕惹一身腥气。

此刻,大家都不出声。办公室内静得有些异常。不时能听到严老师摔本儿的声音。

我,像动物园铁栅栏里的狼,在办公室剩余的一块空间里来回走着。插在裤兜里的两手汗涔涔的。我永远不会掩饰自己的内心。当我意识到自己失态,强迫自己在座位上坐下来时,眼前偏偏又晃动着那个蓝色的影子。天意让我和他面对面坐来着。

现在我知道了,在一个单位工作,最忌讳的莫过于和领导闹矛盾,尤其是你的顶头上司。唉,一个小百姓就心理上来说,又何尝愿意和领导闹“矛盾”呢?十个有十个是被逼的吧?

现在,这种厄运也光荣地降临到我头上来了。而且像孙猴子头上的紧箍咒,脱也脱不掉。

——你为什么不批病假?

——你真有病假有病自止(己)明白。

——医生的诊断证明不算数吗?

——那也要具此(体)情况具此分析。

——你这种做法毫无道理。

——不批就四(是)不批。现在请你去上课。

——我身体吃不消,上不了。

——你不上课,那就按厂自(纪)厂规办,算旷工。

——随你的便。不过你也别想一手遮天。

——你想干什么?

——下午我们一起去见厂领导!

……

等我清醒过来,已经晚了。

游不出来了。这旋涡,致命的旋涡……

3我开始后悔了。当初干嘛要到这个教育科来?

当时好多人劝我,说在设备科轻松,自由,又有技术,还能捞到出差的机会回家跑跑。可我像吃了迷魂药似的,执迷不悟。也许,我这个人有点好人为师吧?也许是头脑里那几个文学细胞在作怪?他们都说,这个厂的职工学校比不得那种正规学校,学员们上课抽烟、打扑克、吃瓜籽儿、扔粉笔头儿,干什么的都有。他们还举了个例子:课堂上,甲学员将乙学员的鞋子扔到黑板前面去了,乙学员便大声报告:报告老师,我的鞋子不见了!……

但怪得很,这些耸人听闻的例子反而激发了我的好奇心和好胜心。我想去试试自己的能力。无论在中学里,还是在大学里,每当我听到糟糕的老师那枯燥无味的讲课时,我就暗暗咬牙:假如换了我,才不会像这样子吊讲台呢!

也许是我太狂了,太傲了,命中注定要栽跟头、吃苦头?

现在我知道了,人家警告我的那些话,句句是真理啊!我脑壳里哪怕多少灌那么点儿社会经验也好,那就可以少走多少弯路啊?

4这天,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神秘。

于老师、严老师、小陈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地在谈论什么。见进去,更压低了声音。

大家相处一个多月了,可我总是不合群。唉,本性难移啊。

——哎,跟他的女将怎么说啦?离没离掉?小陈的声音。

女将是小城的方言,老婆的意思。这我能听懂。

——唉,闹什么鬼呀!严老师一拍桌子:姑娘都上初中了,还离什么鬼呀?!

——这个人有点意思,于老师不紧不慢地说,原来叫仇向农,农民的农;文化。大革命的时候改了,改成仇向东,毛泽东的东;三个字连起来,正好是句反动话,为这个,差点儿送了命。后来才改成仇向龙……

——农村的……大队书记……女知青……

声音越来越小。

他们说的仇向龙,就是我们教育科新调来的科长。这我也听懂了。

以前的教育科,就于、叶、严三个人。于老师是“临时负责人”。现在应形势发展需要,又调进我这个语文教员,陈总务,再派上一个科长。规模整整扩大了一倍。

——哟,这里面挺热门的嘛?……门口传来一声悦耳的男中音。

大家一齐掉过头去。

门口走进一个中年男人,长宽高,都很适中。白净脸,没有胡须,戴一副近视眼镜,透出一副精明劲儿。最显眼的,是他的一身蓝中山装,鲜蓝的,弄得镜片后面的眼光也蓝幽幽的。

还是于老师反应快:“呵呵,说到曹操,曹操就到。仇科长,我们正要去欢迎你啊,呵呵。”

严老师竟拍着巴掌迎了上去:“我们天天盼你,今天总算把你盼来了!火车无头不行啊!”

“真话还是假话哟?”被称为仇科长的男人冷笑着说了一句,走到自己的位上坐了下来。

大家都有稍稍有些不安。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再过止(几)天要搞脱产学习了,你们都刺刀(知道)了吧?”

终于,男中音再次响了起来。

“已经做了些准备,就等科长来检查了。”于老师说。

“说话这么客此(气)干什么?原来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大家如释重负。各归各位。

5没多久,我们就发现了新来的科长的习惯,他喜欢双手捧个茶杯,仰在椅子上,边晒太阳,边聊天。

——如今的怪四(事)多呢。前一阵子闹什么耳朵认此(字),现在又说哪个提(地)方癞蛤蟆上街流行,几百万尺(只),由大蛤蟆领导,还呼口号,哈哈哈……

——这件事报纸上登了,我还看到的。严老师搭腔说。

——你看到?看到它呼口号?男中音问。

——呼口号倒没讲,但报纸上确实有……严老师解释。

——瞎说,肯定是哪里的小报纸搞自由化,骗你的钱。

——不是小报纸,我记得,好像是一张大报纸……

——瞎说瞎说,大报纸敢登这种荒寥(谬)的东四(西)?你找来我看看?!

——仇科长啊,我找来怎么说?严老师笑着站起来,又转向于老师:于老师啊,上次我们还在这里争论这件事的吗?

——要么我们看错了啊?于老师似笑非笑地说,也许是报纸上否定这件事,拿它当反面教材,也不一定……

——哪说的呀?那天……哦,对对对,哈哈……严老师不知为何笑了起来。

——我说一件四,才真叫迟怪呢!仇科长又挑起新话题:我老家农村里,到庙里请八仙姑娘算命,真迟呢!一摊子香灰,平平的,你问一句话,那灰上就自动显刺(字),十个有十个喊准。

——科长你还相信啊?还是严老师搭的腔。

——人空一开始听了都不相信。不少人迟着叉(车)子,追去试验。有一个男人,怀疑他女将肚子大得不正常,就跑去问八仙姑娘:我女将怀男怀女?香灰上显刺:夹男。

——什么?严老师没听清楚。

——夹,夹子的夹。仇科长解释说。

严老师还是表示听不懂。

——我听得蛮清楚嘛,于老师说:杂质的杂嘛。

——喔——!大家恍然大悟。

——结果呢?小陈问。

——结果生下来,这个男人不认账,说他算过了最多八个月。

(一阵哄笑。)

——前一阵子,结婚年龄一放松,好多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都结了婚。男中音继续播音说:不到三个月,一个个小将军挺了出来,哈哈。现在的小青年哪!

这次没有人搭腔。

6——马骜!哦,不不,应该叫马先生,马先生,哈哈……设备科的王工说话总是这个味儿:听说你们那里说了个处理品?

——处理品?什么意思?我问。

——那就不清楚喽,你去问他好了。嗯?哈哈……他怪笑起来。

——问哪个?仇科长?你是不是说他在五车间搞臭了呆不下去才塞到我们教育科来的?

——别看他脸上坑坑洼洼,还就是有女人愿意……哈哈……

话一到他嘴里就生动了几倍。其实,仇虽然算不得美男子,但也不至于“坑坑洼洼”吧?何况他还有悦耳的男中音呢!

——我劝你别踩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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