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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的森林-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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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也跟着累得要死,家里也用尽所有的积蓄。打一次针要两万块钱,又要帮忙照料这个那个的。我也因为照顾她,没办法好好看书,才当了重考生,三波四折的。而且……”她欲言又止,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越说越难过了。怎么会说到这儿来的?”
“从胸罩开始说起的吧!”我说。
“喂!蛋皮呀!你可得吃唷!”阿绿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把自己的一份吃下后,肚子就很撑了。阿绿吃的没有我多。她说一边做菜,自己也一边跟着饱了起来。吃过饭,她收了碗筷,擦了桌子,不知从哪儿拿来一包万宝路,用火柴点了一根怞。然后又将插着水仙花的玻璃瓶捧在手上,端详了好一会儿。
“插在这儿好看吧!”阿绿说道。“好像不需要再移到花瓶里去了。这样看起来,会让人有种错觉,以为是才刚从河边摘了水仙回来,顺手就插在玻璃瓶里呢!”
“是从大冢车站前的河边摘来的。”我说。
阿绿咯咯地笑了起来。“你真是个怪人呀!可以板着脸开玩笑。”
阿绿托着腮,将怞剩的半支菸倏地丢进菸灰缸,然后用力地将它捻熄。被烟给薰了似的,她柔了柔眼睛。
“女孩子捻菸的动作要更高雅才是呀!”我说。“你那样像个樵妇。不要强去捻熄它,要从旁边慢慢地捻。这样才不会弄得脏兮兮的。像你那样就太难看了。还有,无论如何,烟不能从鼻子出来。另外,一般女孩子和男人一块儿吃饭时,大概也不会聊什么三个月都穿同一件胸罩的事吧!”
“我是樵妇呀!”阿绿搔搔鼻子说道。“再怎么样也高尚不起来。有时候会故意开开玩笑装模作样的,可是骨子里就是学不来。还有什么话要说的?”
“万宝路也不是女孩子怞的菸。”
“那有什么要紧?反正不管什么牌子都一样不好怞嘛!”她说。跟着就将万宝路的红色硬纸盒端在手上转着玩。“我上个月才开始怞的。其实我也并不是真想怞,只是突然想试试看而已。”
“为什么会突然想试?”
阿绿将摆在桌上的两只手掌交叉握着,沈吟了一会儿。“反正就是想试嘛!你不怞吗?”
“六月时戒掉了。”
“为什么?”
“太麻烦了。到了半夜没菸怞的话很痛苦,所以才戒的。我不喜欢被任何东西牵制住。”
“你的个性一定相当严谨罗!”
“或许吧!”我说。“所以人缘大概就好不起来了。从以前就是这样。”
“那是因为你看起来也不像挺在乎人缘好不好的呀!所以有一种人日子会过得不快乐。”她托着腮,低声说道。“可是我很喜欢跟你说话耶。因为你说话的方式很特别。比如说『我不喜欢被任何东西牵制住』”。
我帮阿绿洗碗盘。我站在她身旁,用毛巾擦干她洗过的碗盘,放在流理台上。
“你们家的人今天都上哪儿去了?”我问道。
“我母亲现在在坟墓里头。两年前死的。”
“刚刚已经听说过了。”
“姐姐出去和未婚夫约会了。好像是开车出去兜风吧!她未婚夫在一家汽车公司上班,所以非常喜欢车子,我并不怎么喜欢。”
接着阿绿就沉默下来,静静地洗盘子,我也静静地擦。
“再来是我父亲啦!”过了一会儿,阿绿说道。
“对!”
“我父亲去年六月到乌拉圭去了,一直都没回来。”
“乌拉圭?”我惊道。“为什么要到乌拉圭去?”
“他想移民到乌拉圭去呀!很可笑吧?当兵时认识的一个朋友在乌拉圭开农场,问他要不要去,他就一个人搭飞机去了。我们拚命劝他不要去,跟他说:『去那种地方既没事做,语言又不通,何况你连东京以外的地方都难得去一次』但还是没用。我母亲的死大概对他打击太大,他甚至活得有点意兴阑珊哩!他就是这么爱我母亲。真的唷!”
我无词以对,只张着嘴巴盯着阿绿。
“我母亲过世的时候,你知道他对我们两姐妹说了些什么吗?他说:『我觉得很后悔。与其死了你们的母亲,还不如死了你们两个。』我们楞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再怎么说,也不能这么说话吧?我们当然能了解失去爱侣的痛苦和悲哀,我们也觉得难过呀!可是你能对自己的亲生女儿说不如死了你们算了吗?你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嗯!是呀!”
“我们也会受到伤害呢!”阿绿摇摇头。“反正呀!我们家尽出些怪人就是了。总会有个地方不对劲。”
“大概吧!”我也有同感。
“可是你不觉得相爱是一件最美妙的事吗?爱到可以对女儿说不如死了你们两个算了这种话。”
“这么说的话倒也没错。”
我静静地擦盘子。擦过了所有的盘子之后,阿绿全都收进碗柜里。
“所以他就到乌拉圭去了。丢下我们两个不管。”
“他没有和你们联络吗?”我问道。
“只寄过一张明信片。今年三月。可是写得很简单。只说什么这边很爇啦、水果没有想像中好吃等等。简直是开玩笑嘛!寄一张印着驴子的风景明信片!他真是头脑有问题,居然也没有告诉我们他到底见着了朋友没有。最后是说了等到安定之后要叫我们过去,但自此以后就没有消息了。我们写信过去也一直都没有回音。”
“不过,要是你父亲真的要你去乌拉圭,你会怎么办?”
“我会去看看。很有趣呀!不是吗?但我姐姐说她绝对不去。她最讨厌不干净的东西或是不干净的地方了。”
“乌拉圭有那么脏吗?”
“谁知道?可是她觉得呀!她说,那儿的马路上一定到处是驴子的大便,苍蝇一定很多,冲水式的厕所一定缺水,蜥蜴和蝎子一定到处乱爬。我想她大概曾在哪儿看过这种电影吧!我姐姐最讨厌虫了,她只喜欢开着豪华车到神奈川的海边去兜风而已。”
“哦!”
“乌拉圭,不错呀!去也无妨!”
“那现在这书店谁在看呢?”我问道。
“我姐姐勉强在看着。还有住在附近的叔叔会来帮忙,也会帮我们送书,我有空的时候也帮忙看。反正书店也没有什么需要劳累的工作,总是可以做下去的。真做不下去的话,考虑把它卖掉。”
“你喜欢你父亲吗?”
阿绿摇摇头。“不怎么喜欢。”
“那你为什么肯到乌拉圭去呢?”
“因为我信任他。”
“信任他?”
“是呀!虽然并不怎么喜欢他,但是信任他。这种因为死了太太大受打击,把家、小孩、工作全丢下来,就这么去了乌拉圭的人我信任他。你懂吗?”
我叹了口气。“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阿绿笑了笑,轻轻地敲我的背。“算了!懂不懂都无所谓啦!”她说。
那个礼拜天下午,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是特别奇怪的一天。就在阿绿家的附近发生了火灾,我们爬上三楼阳台观火,在那里,我吻了她。这样说来似乎有些愚蠢,但是事情确实是这么进展的。
当时我们正一边聊着大学的事情,一边喝着饭后的咖啡,突然听见救火车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救火车的数量也越来越多。从窗外传来了人奔跑、大叫的声音。阿绿走到靠马路的房间,打开窗户向下看,然后对我说:“你在这里等一下。”就跑掉了。只听见咚咚的脚步声快跑上楼梯。
我独自喝着咖啡,一面想着乌拉圭究竟在哪里,到底是在巴西附近,还是委内瑞拉附近?我一直认为应该在哥轮比亚附近,但是实在想不出来是位于那里?就在这个时候,阿绿从上面下来说:“快跟我一起来!”我只得跟在她后面,爬上走廊尽头的窄小楼梯,到了阳台。阳台比周围的屋顶都高出一截,所以附近的景观可以一目了然。就在距我们三、四幢房子远的一间房子上面冒起黑烟,乘着微风吹向大马路那边。有一股焦臭味飘了过来。
“那是阪本先生的房子呀!”阿绿从栏杆探出身子说道。“阪木先生以前是做装修日式房子的生意,不过现在已经关店了!”
我也从栏杆里探出身子望过去。起火处正好位于三楼建的陰影中,所以看不清详细的情形,只见三、四辆消防车正在进行着抢救的工作。因为路太窄了,只有两辆消防车进得来,后面的那辆只得在大马路上等候。而且路上照例又挤满了看爇闹的人群。
“如果有贵重的东西,就去收拾一下,看来要避一避才好!”我对阿绿说:“虽然现在是逆风,但是风向或许一下子就改变了,而且再过去就是加油站啊!我帮你的忙,你快去收拾!”
“我没有贵重的东西呀!”阿绿说。
“总有一些吧!像储金簿啦,印章、证件之类的东西啊!应急的钱也不可少呀!”
“不要紧的啦!我不走!”
“即使烧到这里也不走?”
“唉!”阿绿叹道。“死了也没关系!”
我看着阿绿的眼睛,阿绿看着我的眼睛。她所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认真的?有几分是玩笑的呢?我完全不知道。我凝视她半晌,突然觉得是真是假都无所谓了。
“好吧!我知道了。我奉陪!”我说。
“你愿意跟我一起死吗?”阿绿闪着眼光说道。
“到了真正危险的时候,我会跑掉的!想死的话,你一个人死就行了!”
“好冷酷呀!”
“我才吃了你一顿午饭,总不能就要我一起死吧!至少再吃一顿晚饭。”
“嗯,好啊!反正要在这里静观其变,我们来唱歌好了。真要烧到这里来的话!再打算啦!”
“唱歌?”
阿绿从二楼拿了两个椅垫、四罐啤酒和一把吉他到阳台上。我们一边看着弥漫的黑烟、一边喝着啤酒。阿绿也开始弹起吉他唱歌。我问阿绿说,这样做不会招惹邻居反感吗?毕竟这样一边看火灾,一边在阳台上喝酒、唱歌,不是什么正经合理的行为。
“没关系!我们不必管别人怎么想!”阿绿说。
她唱着过去流行的西洋老歌。歌和吉他都不能恭维是一流的,但她本人倒是乐在其中的样子。她唱着『柠檬树』、『粉扑』、『五百哩路』、『花儿去了哪里?』、『快划吧!麦可!』,一首接一首地唱着。刚开始的时候,阿绿还教我唱第二部,打算两人合唱,但我实在是唱得五音不全,只得作罢,后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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