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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第二条围脖了,她说:旱不了的,能旱到哪儿去,樱镇是风水宝地,地灵人杰么。竹子说:千万不要说樱镇的好风水了,我来樱镇时,好多人总夸樱镇是县上的后花园,是秦岭里的小**,我心里还沾沾自喜,谁知几次去县上开会,樱镇的代表永远在最后一排坐,我就感受了被外面歧视,就像一个家庭歧视弄不成事的孩子一样。所以长时间里听别人说樱镇空气好、水质好、风光好,就感觉像对穷家说你干净一样,像对不漂亮的人说你身体好一样。因为穷,咱樱镇上访的多,再这么旱一年两年,你再看上访的多吧!侯干事说:多了咱下乡么,下乡还领三百元哩。竹子说:上访的再要多,社会就乱了,社会一乱你还下什么乡?!镇长说:扯远啦,这不扯乱啦?会说话了就说,不会说话了就少说!院子里就安静下来,只有白毛狗打了个喷嚏。马副镇长又喊竹子:续茶呀,续茶呀!把他的,这没吃啥油水重的东西么咋这渴的!竹子提了壶,壶里没了水,就到伙房去。又烧了滚水出来,院子里人都散了,白毛狗在啃根骨头。
第108节 讲故事
买了些药去送给毛林,路上竹子给带灯说了个故事。故事是一个人追一只土拨鼠,土拨鼠上到树上又掉下来,惊跑了树下一只兔子,那人就去追兔子。
带灯给竹子却说了个真实事。她丈夫开始学画时,学画老虎,画出来像个狗,把狗再画着画着画成了猪,猪还不大像,干脆就全涂了墨画成夜。这夜如瞎子一样黑,没月亮也没星星。
第109节 会议室安装视频
过了三天,镇街上的樱桃还在卖着,南北二山已经有人挑着担子开始卖杏了,白仁宝买回了一脸盆杏,招呼县上来的工人。
工人在镇政府会议室里安装视频。
县上去年已经在城关和平川道的乡镇里安装了视频,而樱镇迟迟没有,突然间来了人给会议室里安装,大家都跑去看。马副镇长吃了三个杏,还把杏核砸着吃了仁,说:县上终于重视咱偏远乡镇了,以后晚上就不寂寞了,想看啥都能看啥。镇长说:这是便于传达县上指示和查岗用的。马副镇长说:是传达指示和查岗的?以前县上领导到乡镇来,都是骑自行车的,因为路途远,必须得住几天,至少也过一夜。后来有了小卧车,当天来当天回。现在安装了这玩意儿,这就是说连小卧车都用不着来了?!侯干事就说:咱们县委书记上任两年了我还没见过活的哩。马副镇长说:啥?!侯干事说:啊,活人,活生生的人没见过。马副镇长说:你见书记干啥?你只认镇长,给镇长负责!侯干事说:我给你负责,你给镇长负责。
果然当天的下午,县防灾指挥部就召开了视频会议。防灾指挥部是新成立的,县长兼着主任。会议之前,镇长讲了视频的作用,并要求一旦接到县上有关部门要召开视频会议通知,需要参加的人员必须到场,按规定至少三人,包含一名副职以上的乡镇领导。还讲了视频不同于看电视,参加会议的人能看到县上做指示的领导,县上做指示的领导也同时能看到参加会议的人。县西的双柳镇曾经发生过因视频时办公室两个干部在沙发上亲嘴事件,镇书记和镇长双双被处分。镇长这么一说,大家倒紧张了。马副镇长说:这是监控了么!咱都带上笔和本子,认真听,认真做记录,不要交头接耳,不要打瞌睡,不要窝倦在椅子上。带灯说:也别手在怀里乱挠!带灯在说戏谑话,但大家倒没人发笑,马副镇长还说:虱子再咬,都不准捉!
防灾指挥部通报旱灾状况:面积非常大,波及了全省十二个县,现南部的三台县、双流县麦子全部干枯,西北边的合洛县发生大火,烧毁了一千三百多亩山林,西边的大矿区一带,因开矿遗弃的废洞多,干旱后水位极度下降,河水断流,水库没水,田地无法灌溉,连人畜吃水都相当困难。而本县旱情目前相比于别的县还能好些,但天气预报近期仍没有下雨的迹象,需要及早查泉井、涝池、河道、水库蓄水情况,以防再继续干旱下去人畜用水断绝。另外,各乡镇要有山林防火员,建立观察站,筹备好人力物力,一旦发生火灾及时扑灭。并要求能灌溉的加紧灌溉,如无法灌溉的只要能下种,春苞谷尽快下种。
会议开了两个小时,为了防止离开会场上厕所,谁也没有喝茶水,会议刚一完,翟干事邢干事就跑到水池的水龙头下喝了一气,说:真是抗旱哩,喉咙都冒烟了。
第110节 给元天亮的信
闻着柏树和药草的气味,沿那贴在山腰五里多直直的山道,风送来阳光,合起我能晕晕乎乎踩着思恋你的旋律往前走。我是来检查旱情的,却总想你回来了我要带你到这里走走,只要不怕牛虻,不怕蛇,肯把野花野草编成了圈儿戴在头上,如果你累了,我背你走。这条直路到大药树下分叉处就落下去沟脑洼地,两边的桔梗差不多长到我的腿弯。往年雨水好,桔梗就能长到我的肩头,开花像张开的五指,浅紫的菱瓣显得简朴而大气,那苍桑的山蔓从根到梢挂满小灯笼花,像是走了几千里夜路到我眼前,一簇簇血参的老叶,花成小脚形,甜甜的味儿,有着矜持和神秘。还有,一年才发一个头的黄芪成把成把地生长,花繁星点点有些琐碎和唠叨。这些山中珍品,我曾让十指挖出血,对药的尊重是缘于我对重病不医早已过世的父亲的回忆和忏悔,所以我跟陈大夫学中医,想用山中的奇苦之草来疗救那些山里人的苦痛。现在,天旱得这些药草都萎靡不振地侧卧了。我看见了苦李子树,也听到了有人在唱那关于苦李子树的歌。我在你的书上最初读到这首歌词,我以为是你杜撰的,没想到这么深的大山里竟真的有人在唱,唱声在崖壁上撞来撞去,最后在沟谷里幽然消失。可我并没有激动,看着苦李子树又听到了苦李子树歌我就像被艰难摇上井的辘轳,咯噔咯噔绞出心头的悲伤。山里人实在太苦了,甚至那些纠缠不清的令你烦透了的上访者,可当你听着他们哭诉的事情是那些小利小益,为着微不足道而铤而走险,再看看他们粗糙的双手和脚上的草鞋,你的骨髓里都是哀伤和无奈。
今天把你以朋友、老师、亲爱的人的感觉说说话,我觉得女人在处世也是以心灵的满足踏实为最终目的。我曾以去镇政府工作轻闲霸道而得意过,以丈夫有一技之长能挣钱而得意过,更以我认识了你如同天门中开我进入了另一个辉煌的世界,觉得我在世上完成了自己的宿命。然而命运还想把我再转些年所以我还要想想我能干些啥?看你的书,你对文学和社会的关怀关爱让我心慌眼花,我是个啥人,不耐心读书,不定睛社会,无怪乎养殖业少见养鸟,我是个鸟吧,虽然有自然的羽毛有细致的丝肉但没有多大用处,活该在这山野怪石上跳跃自生自灭。
啊,我瞧见了就在小路边长着了三根麦子,所有的麦子还没有扬花吐蕊,这三根麦子却早早成熟了,结着穗子。三根麦子长在了小路边,一定是山民去播种麦子时将三颗种子遗漏在这里,使它们有了辛苦成长成熟而无人收获归仓的窘迫。
你是知道的,农民的一生最大的事情就是盖房子,男人们盖了房子就要娶妻生子,标志着成家立业的成就和光荣。而女人们一生则完全像是整个盖房筑家的过程,一直是过程,一直在建造,建造了房子做什么呢?等人。
第111节 南胜沟村旱得没水吃
南胜沟村其实并不在镇街南边,偏西南,顺一条沟一直到沟脑。 南胜沟村原来人家居住就分散,每户门前或者屋后也都有泉的,但泉水细弱,仅够做饭、洗衣、喂牛养猪。天旱得久了,泉就干了,吃水得挑了桶翻过山梁到背面沟底去担。山梁的背面就是东岔沟村。南胜沟村不同于东岔沟村,东岔沟村女人多,因为男人大多患了矽肺病,需要在家伺候,而南胜沟村的女人少,一打问,没有一个不是为情所累的,有的是姑娘,有的是已经有了孩子,都出外打工去了。带灯说:唉,背上贴了邮票走四方。
和村长交谈,村长说倒还有一处水源,就在西边的峡谷里,峡谷太深太陡,人是没办法汲用的。带灯说:能不能用抽水机?村长说:能是能,哪儿有抽水机?带灯说:村委会有多少钱?村长说:有屁哩,前年退耕还林款我没有发,就是想留下来以备村里有了紧急事,十八户联名上访告我,你知道这钱就全发了。带灯当然知道那次上访,说:是你想留下给村里的?!村长支吾了一阵不吭声了。带灯提议让各家各户集资买一台抽水机,可和村长跑了十二户,都不愿意出钱,不是说人穷得都快要炒屁吃呀,哪儿有钱,就是说买抽水机能抽上水吗,抽过这旱天了,这抽水机又咋处置呀?带灯说:那也是村里的一份财产么。他们说:村委会里还有啥财产?!那十二页新做水磨坊的核桃木板呢?那拉电时剩下的电线、梯子和灯泡呢?说要修东涧子的路,存了上百袋水泥,水泥又在哪?连村里那一套闹社火的锣鼓,鼓破了还在,锣都卖了铜!村长说:你说这些干啥?他们说:集资了好过私人呀?!没水喝了也好,都渴着,这也是公平!这一家不肯出钱,自然影响到另一家,也不肯出钱,气得带灯发脾气,但发了脾气还是收不来钱。
从东边梁畔上的那十几户人家下来,带灯就渴得要命,她不忍心去谁家讨水喝,路边的几棵樱桃树还红着,村长说:这是我家的树。抱着树摇,摇下一层樱桃,两人捡着吃。斜旁里有一处房子,一半苫着瓦,一半却盖着石板,住着三口人。一个是老汉子,一个是老婆子,还有一个是傻子,傻子是老汉子的亲弟弟,一生未娶,跟着哥嫂过活,到背面沟底去担水了。老婆子在门口看了半天带灯,问:是城里人吗?带灯说:你不认得我了?我是镇政府的。老婆子说:哦,政府的,在我家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