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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友梅文选-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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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子千想等盛老先生话说到一个站口,问问画儿韩的消息。可这位老先生越说越精神,只好硬挤个话缝插进去说:“盛先生,刚才您提到画儿韩,您知道他现在落在哪儿了吗?”

“落在哪?他一直在我家呀!”

甘子千啊了一声,半天盯住盛世元没错眼神。天下哪会有这么便宜的事,一下就歪打正着(他忘了他先已扑空了八次)?又追问一句:“您说的是真格的?”

“嗨,你问问陶然亭这些拳友,谁不知道画儿韩跟我作伴?‘文化大革命’中茶馆黄了,画儿韩没地方混饭吃,急得在这湖边转磨,跟我说:‘四哥,这些年我一步一步地退,古玩行不让干了,我拉三轮:三轮不许拉了,我摆摊卖大碗茶;大碗茶不让卖了,我给茶馆烧锅炉:现在连茶馆都砸了,我还往哪儿退呢?从解放我就是临时工,七十多岁了,谁要我啊?’我劝他说:‘天下哪有过不去的河呢?你搬我家住去。从我老伴去世,儿子调到外地,我就剩下一个人。白天我在戏校挨批判,心里老伯家里叫人撬门抄家,你就给我看家得了。只要我这工资不取消,就有你的饭吃。’从打那时,他在我家一住就是十年。”

甘子千急不可耐地说:“既这么着,我跟您去看看他行不行?我有点事找他。”

“不行。”

“怎么?”

“脑血栓,前天进医院了。”

“哎……”甘子千两手摊开,连连叹气。

“您甭着急,眼下没有生命危险,就是不许探视。”

甘子千这才舒了口气,问道:“怎么突然得了脑血栓?”

“累的。去年他检查出脑血管硬化,医生叫他多休息,他反而忙起来了。他说他家祖传几代捣腾字画,对于识别古画很有点诀窍,他想趁着还能活动把它写下来,免得自他这儿失传。”

甘子千说:“早动手就好了。”

盛世元说:“前些年他张嘴就骂,说文物行的领导全是棒槌,不认他这块金镶玉。他宁可带到棺材去也不把本事交给他们。这两年啊,政府一步一步给我落实政策。收入多点了,我们俩的生活也改善点。他觉着党中央政策好,虽是冲我下的雨,也湿了他的田。目前搞四化,他这点本事对国家是有用处的,不该再藏着掖着了。这是为国为民的好事,我能拦着吗?我就给他买纸,买墨,好茶叶,大叶烟,可就忘了叫他注意身体。”

甘子千含着泪说:“您可真够意思。交朋友交到这个份上,可以拍胸脯了。”

“也还是党中央的新政策好,要是我被人家当成四旧扫进垃圾箱,还能顾他吗?”

甘子千心情沉重,默默无言地和盛世元并肩走了一段路,忽然问道:“他还能说话不能呢?”

“能是能,舌头有点发硬,拐弯费劲儿。”

“那就有救!”甘子千喜出望外。他想应当建议派人带录音机来录音;应当在人代会上提一个抢救老人们身上保存的绝技的提案;应当……

盛世元向甘子千告辞,说:“哪天医生一解禁,我就领您去。”

“是是。您看还有什么困难吗?”

“困难是有,怕你帮不上手。画儿韩当了半辈子临时工,没混上公费医疗,我落实政策补了点钱,这回他一住院全垫进去了。可这救急不救穷。这病不是三两天能好的,我的工资两人吃饭有富裕,供一个人住院可差远了。能不能找个地方给他出药钱呢?”

“行!”甘子千斩钉截铁地说:“包在我身上了!”

甘子千回去路上,比来的时候精神爽快了,心情舒展了。他计划把自己的存款移到画儿韩的名下。他几乎怀着感谢的心情想到盛世元最后这个要求。他觉着生活总算给了他一个机会,让他在向这个世界告别时,可以于心无愧了。

话说陶然亭

》》话说陶然亭

邓友梅文选话说陶然亭

“四人帮”把国民经济推到“崩溃边缘”的日子里,虽是百业萧条,却也有几处应运而兴,发达得邪乎的所在。比如说北京的公园。除去上了锁的北海,其余的都透着格外热闹。每天从开门到静园,人一直像稠粥似的。细看一下,游客随着时间更迭,也作有规律的变换。早晨开门到八点来钟,是锻炼身体的老人。喊嗓子练腰腿的演员和候补演员们;八点到午后,主流是背着大黑塑料包的各省外调、采购人员;太阳西斜,就换为成双成对的男女青年,远远看去像二路纵队的分列式游行。

老管参加“陶然亭早班”,是因为医生劝他加强体育锻炼。而他在那间小屋里,也确实憋得百病丛生,半宿半宿睡不着觉。

一开头,他只想找个清静地方练深呼吸,做广播操。练了几天,不行。人类还保留着老祖先的群居特性,离群独立在这里也难以生存。你走进树林刚要作深呼吸,来了几个二十上下的小伙子。左边一个喊:“谢谢妈!”右边一个唱:“几天来察敌情收获不小,”后边忽然冲你脑勺大叫一声:“我踩着地雷啦!”换个宽敞地方作广播操吧,又有几个武将围着你拧旋子、翻吊毛,最后把你当球网,打起羽毛球来。白色的球像只银镖似的总在你头上来回飞。

于是他想入伙。

折磨了几天,瞅准一个地方。远对云绘楼,近傍鹦鹉冢,松树林中有一张长椅,三个老头固定在那里锻炼。老年人不惹事生非,就参加这一伙吧。

他鼓起勇气走进树林,弯腰踢腿作广播操,老头们看看他,又各自去活动自己的。从此老管就每天到这儿来。日子多了他就分清了三人的面貌:一个收拾得整洁精神,总戴一副水晶茶镜,他心里管他叫“茶镜”;一个宽服大袖,留一撮胡须,他暗地叫他“胡子”;还有一个满头白发,穿一件洗褪色了的旧军装,他送个外号叫“将军”。

早春季节飘起雪花来。老管打着一把黄油布伞,照常来到了陶然亭,一下雪,练嗓的、耗腿的年轻人不来了,身体太弱的老年人也不来了,园子里格外的清静。老管舒畅地呼吸着清凉空气来到小松林,茶镜和将军却早已开始了练功:将军打着伞,茶镜在伞下骑马蹲裆式站着,在活动十个指头。大概老管的坚持的精神感动了他们,茶镜手虽未停,却冲他点点头。老管退休以来,除去买东西,和人说话都很少,今天竟有人向他点头打招呼,心里一阵热乎,连忙对茶镜把头深深点了两点,又向将军着实鞠了一躬。将军打着伞笑嘻嘻地向他也还了礼。正这时胡子穿一件肥大的风雨衣走来了,他一边走一边点头,嘴里说“早、早”,眼神平均地把他的问候分给每个人,也朝老管看了一眼。

练了一套拳后,胡子就说东边有个亭子,不如到那里去坐一会儿。这时老管也不见外,跟着一起往亭子走去。老管主动凑过去和茶镜攀谈。

“您老今年高寿?”

“还小呢,才七十一,您怕没有一个花甲吧!”

“刚六十一。”

“不像。”

“您贵姓?”

“这个,您就称呼我茶镜吧!”

老管心想是不是自己心里叫他茶镜,不小心叫出了声,叫他听见过?便疑疑惑惑地笑了笑。

胡子插嘴说:“我们都这么叫他。我们在一块遛早二三年了,谁也没打听过谁的姓名住址。”

“嗯、嗯。

“倒也没别的,就是图个放心。”茶镜笑着说:“省得说句什么话,过后说的人后悔,听的人也害怕。”

进了亭子,茶镜一放下伞就从兜里掏出个装胶卷的小铝盒和半个怀表壳。他从铝盒里倒出点棕色的粉末,放在表壳里伸到胡子眼前。

“您试试这个!”

胡子用拇指和食指蘸了蘸,然后就举在鼻孔处揉起来:“熏得不错,可惜没买到好鸭梨。”

“这话您说!跑遍东西南北城,都是这一份,看着挺水亮,可没味儿!大概是上化肥上的。您也闻一鼻子。”茶镜把表壳又伸到将军面前。

将军战战兢兢用一个指头蘸了点,把它抹在离鼻子老远的嘴唇上,然后说:“像好茶叶味。”

茶镜把表壳又伸到老管面前,这友好的举动不能谢绝,老管就一边说“谢谢”,一边用手指蘸了点抹到鼻孔里,立刻鼻子一辣就打起喷嚏来。

“这是提神的,”茶镜自己闻着说,“您是不是觉着清醒多了?”

“嗯,清醒——啊嚏——多了。”老管掏出手帕赶紧擦眼泪。

这一阵友好交流过去,将军就从兜里掏出本书来,问道:“再读一段?”

“当然,当然。”

“甭问。”茶镜说。

胡子接过去就大声念起来。念的是毛主席著作。

总共就念了一小节,将军按自己的体会发表了一通议论。胡子和茶镜听得连摇头带点头——说到毛主席的英明论述就点头,对照现在有些人的作法就摇头。老管感慨地说:“没想到你们老几位还天天坚持学毛主席著作,而且学得这么认真。”

将军说:“我借他的眼睛使,我的眼被伤害了,一看书就头痛。”胡子说:“我们借他的头脑用,刚才他讲的您听见了,不是比报纸上说得更叫人人耳吗?”茶镜说:“也没别的,就是听听毛主席到底怎么说的。要不别人总说是按毛主席指示办,可干的事越看越别扭,也弄不清到底是咱反动。还是有人玩花招!”

闲谈了一阵,胡子站起身说:“到点了。明天见。”

胡子和茶镜出东门,老管和将军出北门。分道之后将军对老管说:“你这个年纪练广播操不合适了,明天我教你太极拳吧,吴式的。”

老管笑道:“我这个锻炼有一搭无一搭,练什么都行,只要能消磨时间就好!”

将军说:“革命者只有积蓄力量的时间和使用力量的时间,哪有供消磨的时间呢?”

老管不再说什么,将军也不再问什么,两人在北门外分了手。回去的路上老管觉着心里有了暖气,腿上有了力气,快到家门口他才琢磨出点味儿来,似乎今天又回到了人的世界!

第二天起老管就跟着将军学太极拳。

老管已经有些年什么也不学、什么也不敢学了。所以学习这件事本身就使他很兴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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