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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友梅文选-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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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嫚住在东屋。光溜溜的席,光溜溜的地,什么摆设都没有,可收拾得干净明快。忆严一则心里不宁静,二则在地窖里睡了一觉,这时再也睡不着,和二嫚两人就谈起闲话来。她把自己的出身经历讲了一遍,二嫚越听越难过,拉着忆严的手说:“我以为就是我命苦了,原来世上还有比我苦的。”忆严说:“旧社会,咱们女人的命运有几个不苦的!”二嫚说:“你们这革命的就是好,当兵、打仗,男人咋的你咋的,谁的气也受不着。”忆严说:“这得感谢共产党,没共产党领导,咱们能闹出个什么名堂来!共产党闹革命,不光解放受苦受罪的工人、庄稼人,也解放咱们女人。”

“我明白,俺那人活着的时候,跟我说过哩。”二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忆严问二嫚:“以后你打算怎么过呢?”

二嫚叹口气说:“我也不知道。反正俺公公不会撵我,过一天算一天吧!”

忆严问:“那个脚夫不会再来找麻烦吗?人贩子能就这么完了吗?”

二嫚说:“谁来我跟谁撕落,我不怕!上回是我吃没提防的亏,以后我提防得紧些,他们到不了我跟前。”

忆严说:“他们是谁?他们是整个的;日社会呢!你一个二嫚,十个二嫚也斗不过人家。要真正翻身作主,得像你那男人一样,跟着共产党闹革命!”

二嫚笑着说:“我能有你那文武双全的本事呀?”

忆严说:“我这还不是在革命部队里锻炼出来的!没参加革命前,我可没你那两下子。那天我看见你连喊带骂、猛追人贩子的劲头,心里就想,这个女人可真敢斗争,你要参军哪,锻炼两年要比我有出息得多。”

二嫚低头沉默了许久,眼圈红着说:“我不能走,这一家就剩下老公公一个人了。不看活的看死的,不能图我自己痛快,把老人扔下。我忍着吧,多咱伺候他人士为安了,我找你们去。”

忆严问二嫚:“你还想再找个人不呢?”

“自己能糊上口,要那行子干什么?”二嫚忽然一笑说:“你们这当女兵的,整天跟男兵一块在枪林弹雨里滚,大概谁也没闲心想这些事吧?”

忆严笑笑说:“很少想,很少!可也不是一点儿没有!”

二嫚把嘴凑近亿严耳朵问:“咋的?你有了对心的了?”

忆严觉得一时说走了嘴,脸红起来,低声说:“还年轻呢,哪能就有……”

“连想想的空儿也没有?我不信。”

“想的空儿是有啊……”

“想什么呢?总得想个人儿吧?”

“嘻嘻!”

“什么人儿?”

“什么人?”忆严红着脸说:“还不也是个当兵的!”说完伏在二嫚肩上笑起来。

天黑以后,忆严上路,二嫚把她送出四五里地。一阵风急,看看又要变天,忆严催二嫚回去。二嫚恋恋不舍地说:“队伍再开过来时,来看我吧。”

二嫚慢慢地往回走,心中升起一股空荡的哀愁。好多年她没和人这么无拘无束地说笑过了。从童年到青年,她唯一说笑玩耍的伴儿就是兄弟兼丈夫的那个人。那个人没了,她也永远失去了生活中的明亮欢快。既没有说笑的对象,也没有说笑的心情了。这地方还没解放,寡妇家是不许见笑脸,也不许出笑声的。她把全部的青春活力都消耗在劳动中,从疲劳里享受一点对生活的满足。这个女兵来了一天,不知怎地,一下子就把她拉进正常人的生活气氛中来了,而且让她看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充满阳光,充满活力,人与人之间以最坦率、赤诚、无私、互为骨肉的关系结成群体。忆严在眼前时,这一切都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忆严一去,又都随着她走了,那一切又变得遥远而虚幻了。

她回到村里,夜已深了,经过自己家后窗,发现亮着灯光。这么晚点着灯,从来没有过,也许公公不放心,在等她吧。紧走几步拐进巷口,突然从她院里传来了嗷嗷的驴叫。她不由得一惊,站住了脚,她一生骑了两次驴,两次都给她带来了可怕的厄运。一种不祥的预感,逼使她转回身又走出巷口,贴身站到自家后窗下倾听里边的动静。

“东屋、北屋你都瞧了,那儿也藏不住人。”是公公气哼哼的声音,“你们还赖在我这儿干什么?”

“有人看见进你家了!”是那个脚夫的声音,“你手里没有婚书了,再藏她就是拐带人口。不交出二嫚,咱们上县衙门说话去!”

“爱上哪儿告上哪儿告!”公公说:“我候着你,现在你给我滚蛋!”

“都别赌气,都别赌气。”人贩子拉着长声说:“人有人在,事有事在,叫我看还是早点把人交出来好,好来好散,何必惊动官府呢?”

二嫚像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浑身连气带恨地哆嗦个不停。她不敢再停留,急忙往北,躲到一个荒废的猪圈里去。

整整又过了半个时辰,才听到她家门响。随后两个人小声议论着走出巷子,往村外走了。

二嫚仍不敢去叫自家的门,她绕到西墙外,手扒墙头翻进院里。脚一落地,堂屋里公公就怒冲冲地问了声:“谁?”

二嫚悄悄说:“别喊,是我!”

老人几步抢了出来,抓住二嫚的手说:“孩子,刚才……”

“我知道了。”

“那你还不快走!”

“我放心不下您老。”

“糊涂东西,这个世道咱们谁能顾住谁?快走,追那个女兵去。”

“我走了,他们不找你麻烦?”

“你不走麻烦更大。天黑了,我送你一程子,别动门拴了,还翻墙出去。”

老人先翻过墙头,从外边接过二嫚,出了巷口,一直往西。这时天又落下豆粒大的雨点来了。



俞洁进到苎麻田之后,很绕了几个圈子才找到水坑,她拉住棵小桑树,胆战心惊地涮了脚,再往回走,就转了向。大雾天,又没太阳,又看不见标志。正在着急,她听见小高和什么人喊叫,等她找到和瓜地挨边的田埂,往外一看,吓得她倒吸了口凉气——两个匪军正押着小高往大道上走呢!她以为窝棚里的一切全被敌人发现了,赶紧转身向着瓜地相反的方向,尽快地逃。她忘了胃疼,忘了脚烂,不辨方向,不选道路,一个劲地跑下去。她跑得心跳呕吐,两条腿抖得要跌倒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条羊肠小道。雾散了,几天没见的太阳,照在挂着水珠的庄稼上,一片金晃晃的绿色。四周有鸟叫,有虫鸣、可就是没有人声。俞洁一想到这次真正是剩下自己一个人时,泪水又流到了腮上。可这次没有闲工夫哭,下一步的去向,还要自己决定呢!

昨天夜里,在她发作胃病,忆严和小高架着她前进的时候,她曾经起了个念头,想要悄悄离开这两个人。她觉得自己这个身体,恐怕是熬不到追上部队了,自己行动不了,也拖得她们两个人速度减慢,失去追上部队的机会。为什么不放她们轻装前进呢?

到了瓜棚,她睡醒一觉,听到忆严要去替她找牲口,她又捡起了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而且由于敌情的紧迫,她想得更认真。三个几乎是赤手空拳的女兵,再没有麻利健壮的脚腿,能应付突然遭遇的敌军吗?如果没有自己,忆严和小高大概能闯过去;有了自己,怕成功的希望很小了。

自己离开她们之后怎么办呢?她粗略一想,在农村环境里,和忆严、小高她们那股如鱼得水的自如劲儿比起来,自己是个淡水鱼掉进大海里,一无所能;但到了城市地方,自己就有足够的经验应付了。她身上还有从上海来时带着的几块银元、一个戒指,这点东西足够她从这附近坐火车到商丘的。她参军前曾随着剧团在那里演出过,认识当地几个教员和学生,都是思想进步的青年,她可以找他们先住下来,养养病,弄清情况。从商丘往北,一天之内就可以到达部队要去的鲁西地带。比这么徒步追赶有把握得多。万一商丘落不下脚怎么办?还可以去开封,开封一个剧团里有熟人,可以搭班演戏。别的路都绝了,最后还可以打电报给当资本家的父亲,把属于她的存款寄来。有了那笔钱。在当地养病也好,暂回上海也好,都不成问题,养好病再设法回来。只要能让忆严和小高脱身而走,自己就免除了良心上的一项负担。

想是想得头头是道,可她终究没有勇气迈出第一步。几天来相依为命的战斗生活,使她不能骤然拔脚。而且有一个理论问题她还弄不清,这么做的背后,是不是正隐藏着懦弱、动摇的私心。

突如其来的阴错阳差,一下子把她推到独立行动的境遇上来了。那些头头是道的想法,一到真要行动时就露出了破绽:就她这身怪里怪气的打扮,满口的上海普通话,能不为敌人所注目吗?孤身一人,狼狈不堪地奔到商丘,有谁能热情接待她呢?几天来战事频繁,火车不通又怎么办……能够和忆严、小高一起行动是多简单、多幸福!要么追上部队,享受胜利的欢快;要么光荣牺牲,落个光明磊落结局!有什么可烦恼呢?

现在再回到那个路上去是不可能了。她一个人追赶部队,即使不碰上敌人,也会拖死在半路上。只有走迂回道路。

她顺着那条小路,往西南方向慢慢走下去。

将近晌午,路上行人多起来。虽然人们不时向她投过奇异的目光,却谁也没打听她什么。她心稍放宽了点。远处望见村子了,从村口出来的人朝各个方向散去,有的手里提着油炸棵子,有的腋下夹着成匹的粗布,也有牵牛的,挑担的,看得出是才散了集。

俞洁用手拢拢头发,拉了拉衣襟,尽量作出从容的姿态,走进了村子。

这一带的集市,都是平明开市,半晌午收摊。俞洁进到村里,集已经散了。牲口市还有几个经纪人袖口对着袖口用手指讨价还价,粮食市有人蹲在地下一颗颗拣落地的麦粒,剩下的全是些零散闲人。只有当街一个大车店,门口挂个破笊篱当幌子,里边人声喧嚷,锅勺相撞,还透着些热闹劲。俞清迈步走进店堂,想找个地方坐下,却被突然静下去的气氛和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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