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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夫傻妻-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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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发手
农历十二中旬的一天,天气阴沉而寒冷。义伟突然嚷肚子疼。婆婆掐指从义伟没有晾月经带的月份算起来,哟,怕是要生了。

于是龙奎去请接生娘子。其实本乡就有一个接生技术一流的女人,住得离龙奎家只有两里来路。这个乡的差不多所有新一代都是她接生的,堂客们都说她比正规医生还管用。堂客们还说,只要她一只脚踏进卧房来,疼都没那么疼了。贺十婆子说就去请本乡这个吧,靠得住。但龙奎是个实心人,他认为答应了人家就不能失言,还是坚持去一二十里远的外乡请那中年女人。

婆婆在家里照顾义伟。

婆婆是个“无事忙”,她做事时你看着她呼拉拉进来又呼拉拉出去,转个不停,嘴上还不停地念叨,其实毫无头绪,效率极低。“双抢”(抢收早稻抢种晚稻)时节,乡亲邻里之间经常换工,轮到大家来贺十家扮禾插秧时,为了准备一天的伙食,贺十婆子会凌晨四点钟起来,提着煤油灯盏进进出出团团转,折腾到天亮早餐却还没影儿。

此时她老人家又在急匆匆进来又出去,出去又进来,想起这个又忘了那个。

“唉,我把那些衣服放哪里啦?明明收好的,怎么寻不到了呢?”

三年前义伟一嫁过来,贺十婆子就去女儿丽玲家要了几件小外孙穿过的衣服和一床小包被来,准备着叫阿婆,直到现在才将要派上用场。老人家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其实家里总共就一个衣柜一个木箱,她却来来回回地折腾了老半天。翻到了底衣又不见棉袄,包裙也没找到。又跑到义伟的卧房里去,却见义伟的木箱上挂了一把锁。

“好你个古董,一个破木箱还上锁,你把我当贼股子防哩!”

义伟躺在床上没有争辩,她也不会争辩。其实她上锁倒不是防婆婆,而是防小叔子龙元,因为龙*是故意拿走她的东西气她。

义伟这时已经开始疼得厉害,在床上翻过来滚过去地呻吟。没有人守在床边,没有人握着她的手。公公和小叔子倒是在家,但他们显然不适合进入义伟的产房。只有龙章的女儿小红坐在卧房的门槛上。小红八岁,上小学二年级,放寒假了,不用去上学。她坐在那里,担心地看着床上的婶婶,希望她能快点把孩子生出来。

疼痛又加剧了,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义伟打滚,哭叫,呲牙咧嘴,双手乱抓,痛苦而无助。她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她不知道谁能来救她。情急之中,她突然想起了母亲。母亲去世一年多了,平日里义伟从来没有想念过这个疼了她二十多年的女人。她跟两三岁的孩子一样,对于不在眼前的事物很容易忘记。但此时,锥心的疼痛让她本能地想到了这个人——宠她、爱她、疼她的慈母。

她知道母亲死了,她还知道,要求助于死去的亲人就要敬神。于是在几分钟来一次的剧烈疼痛的间隙,义伟对着婆婆来去匆匆的背影喊:“敬妈妈,快敬妈妈!”她的意思是让婆婆敬神,祈求妈妈的在天之灵保佑她不要这么疼,不要死去。

婆婆又冲进冲出地忙了一阵才去堂屋敬神。家里没有肉,也没有杀好的鸡,什么也没有。婆婆拿出一副卦来,在堂屋中央面朝正墙的“天地国亲师位”跪下,喃喃低语道:“亲家母,您女儿要生了,求您在天之灵保佑她平平安安生个伢子。”

显然,这敬神的重心并不在义伟所希望的保佑她不疼上面,而是要保佑她生个男孩,好像到此时这肚子里胎儿的性别还可以依神的旨意而改变似的。

“酒肉明天补给您,求您打个保卦。”

婆婆说完,把卦往空中抛去。那两片竹卦经历了不少的年月,被摸打得溜光水滑,它们在空中划出两道优美的弧线后伴着清脆的响声落在地上,一个朝上一个朝下,圣卦。圣卦就是老人所希望的保卦。

天渐渐黑了下来,义伟已经独自在床上挣扎了四五个小时。破水了,婆婆还没走到床前来,义伟就这么躺在在湿漉漉的垫被上面。剧痛袭来时,她不自觉地蜷起身子吼一声,然后放松下来等着两分钟后的下一次剧痛。她脸色苍白,头发被泪水和汗水打湿了,有几绺凌乱地贴在前额和面颊上。她不停地哭喊着:“妈妈,我疼,妈妈呀!”

天黑以后下起了大雪。从贴着塑料薄膜的窗户望出去,外面一片灰白的天空。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五章,忠义出生
龙奎与接生娘子踩着积雪回来的时候,义伟已经筋疲力尽,她不再呼喊“妈妈”,只是每隔两分钟把身子蜷起来,发出痛苦的呻吟。接生娘子让龙奎在义伟的身子底下垫上了干稻草,再在稻草上铺了一件旧衣服,这样义伟才不再躺在冰凉的湿垫被上面了。

现在义伟仰面躺着,接生娘子在她的肚子上按压,让她用力。其实此时用不用力义伟自己根本控制不了。剧痛袭来时,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里面拽着她的肚子往下坠,全身所有的力气自然都往那里集中,完全不需要意识去控制。那力气大得让义伟咬破了自己的下唇,握拳的手在床沿颤抖。

现在龙奎接替了他母亲,在接生娘子的指挥下进进出出准备东西。婆婆忙了一个下午,却并没有几样东西到位。废布,火盆,澡盆,热水,剪刀,卫生纸……龙奎又重新去东找西找,把它们按接生娘子的指示放到该放的位置。

接生娘子的技术并没有她自己吹嘘的那么好。不像本乡那个,一进门就有条不紊,而且可以在第一时间用双手和听诊器判定胎儿的位置好不好,是不是倒胎。这接生娘子连听诊器也没有,只知道指挥着龙奎要这个要那个。义伟完全是靠自己在孤军奋战,身不由己拼命一搏。

还好,到半夜里,孩子终于生下来了。是个男孩。贺十婆子和龙奎都大喜过望。

接生娘子就着煤油灯,把贺十婆子用了十多年的那把生锈的剪刀烧了烧,剪断了婴儿的脐带,然后在木盆里把孩子洗了洗,用旧衣服包好。

床上的义伟沉沉睡去了。她生了个崽(方言,指儿子)!龙奎对她心存感激,但也只是心存感激而已,并没有多去看她一眼,当然更不兴去亲亲她或者握握她的手。那个年代别的乡下男人也不会这样做,何况龙奎面对的是一个痴傻的女人。

“啊呀,好大的个头啊。我接生几十年,还没看到过这么大的毛伢子!”接生娘子照例会把新生的婴儿夸奖一番。 

隔一会儿,她又说:“好福气啊,得了个大胖崽。我今年接生十几个,只有四个伢子,您这是第五个!”又转身对贺十婆子说:“您这是头孙吧?”

贺十婆子本来想说是,顿了顿还是说:“这是第二个孙子,上头还有一个孙女,大崽屋里的,他屋里有一男一女。”

“啊呀,您哪辈子修来的这么好福气,年轻轻的,都两个孙子了。”对女孩她忽略没计,不知道她有没有把同为女性的自己算到人的行列。 

“您是有见识的人,能不能麻烦您帮我给毛毛取个好名字?”龙奎对接生娘子说。

接生娘子略微想了想,说道:“天寒地冻的,你还大老远跑去请我,可见你这个人真是忠心忠义,这伢子就叫忠义吧。有了这忠心忠义,日后一定大富大贵,万事顺心!”

“太多谢您了。借您吉言,希望他以后能有个好前途。不讲别的,至少要比我强,对个好堂客,丰衣足食,我也就满意了。”

“哪里只会丰衣足食呀,这伢子,肯定大富大贵的命!雪地里降生的毛伢子,命都好着哩!只怕日后您要被崽接去城里享福啦!还有您,做阿婆的,当然也一路去。”

听了这话,做父亲的和做奶奶的都高兴得眉开眼笑。

当晚,贺十老头杀了鸡,贺十婆子炒菜,请接生娘子好好吃了一顿,临走还封了一个大大的5元红包。(那时去别人家吃生日酒、喜酒是送3元钱,5元钱的红包真的是很大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红踩着五寸厚的积雪跑过来了。昨天她在叔叔家等了一个下午没见婶婶把孩子生下来,所以今天早上一起来她就往叔叔家跑。推开门进来,阿婆高兴地把婶婶生的孩子抱给她看,并告诉她:“是个弟弟!”

借着窗外白雪反射的光线,小红好奇地看着这个小婴儿。她发现这孩子长得很特别,两只眼睛之间隔着很宽的距离。

第十六章,“三周”酒
荷花从龙奎家回去后没过多久,父亲又把她订给了邻村的一户人家里。独眼老头在那户人家狠狠地喝了几个月家酿的红薯酒之后,又把荷花要回去,然后在农奎同一个村又找了一户人家,把她嫁了。这一次是真嫁了,办了酒领了结婚证。

虽然已经是八十年代,但外出打工和经商之风刮进这小山村还要等到几年之后。目前农民们仍旧靠种几亩薄田过日子,乡亲邻里之间的贫富差别依然不大。一样是土砖房,一样地种田、打柴、喂猪、做饭。不过那家的小伙子外表比龙奎要好些,脑子似乎也略比龙奎活路。更重要的是,他家在村头,而龙奎家在村尾。住在村尾的龙奎要上街买点什么东西都要经过他家对面的河堤。村头靠近马路,地理位置上的优势在往后的年月中将逐渐显示出来。

荷花在结婚不久后生了一个女儿。现在龙奎生的是儿子,自然很是有些扬眉吐气。在丽玲的鼓动下,他决定热热闹闹地摆个“三周”酒。

所谓三周是指生下来第三天,孩子在这一天会头一次真正洗澡,母亲也会擦洗身子,所以选在这一天摆酒以示庆贺。但头胎一般是在第七天才洗,所以摆酒也在第七天,而名称同样叫“三周”酒。

龙奎向大舅子借了百多块钱,去采购摆三周酒所需的酒肉菜蔬。办酒将有礼钱收,到时收了礼钱再还给大舅子。

龙奎背了个背篓,大清早走在村里的小路上。路旁的水田里长出了寸来长的红花子,绿油油的细叶上覆着一层轻柔的白霜,新绿和奶白揉合在一起,非常中看。这些红花子开春犁田时翻到泥里去就是早稻的肥料。呼吸着略带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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