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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士而止百万之师,以一贤而制千里之难。臣伏以裴度勋高中夏,声播外夷,廷
凑、克融皆惮其用,吐蕃、回鹘悉服其名。今若置之岩廊,委其参决,西夷北虏,
未测中华;河北山东,必禀庙算。况幽、镇未静,尤资重臣。管仲曰:“人离而
听之则愚,合而听之则圣。”理乱之本,非有他术,顺人则理,违人则乱。伏承
陛下当食叹息,恨无萧、曹。今有一裴度尚不留驱使,此冯生所以感悟汉文,云
虽有廉颇、李牧不能用也。
夫御宰相,当委之信之,亲之礼之。如于事不效,于国无劳,则置之散僚,
黜之远郡。如此,则在位者不敢不励,将进者不敢苟求。陛下存终始之分,但不
永弃,则君臣之厚也。今进皆负四海责望,退不失六部尚书,不肖者无因而劝。
臣与李逢吉素无雠嫌,臣尝被裴度因事贬黜。今之所陈,上答圣明,下达君议,
披肝感激,伏地涕流。伏望鉴臣爱君,矜臣体国,则天下幸甚。
昭愍愕然省悟,见度奏状不带平章事,谓处厚曰:“度曾为宰相,何无平章
事?”处厚因奏:“为逢吉所挤,度自仆射出镇兴元,遂于旧使衔中减落。”帝
曰:“何至是也。”翌日下制,复兼同平章事。
然逢吉之党,巧为毁沮,恐度复用。有陈留人武昭者,性果敢而辩舌。度之
讨淮西也,昭求进于军门,乃令入蔡州说吴元济。元济临之以兵,昭气色自若,
善待而还。度以为可用,署之军职,随度镇太原,奏授石州刺史。罢郡,除袁王
府长史。昭既在散位,心微悒郁,而有怨逢吉之言。而奸邪之党,使卫尉卿刘遵
古从人安再荣告事,言武昭欲谋害李逢吉。狱具,而武昭死,盖欲讦度旧事以污
之也。然士君子公论,皆佑度而罪逢吉。天子渐明其端,每中使过兴元,必传密
旨抚谕,且有征还之约。
宝历元年十一月,度疏请入觐京师。明年正月,度至,帝礼遇隆厚,数日,
宣制复知政事。而逢吉党有左拾遗张权舆者,尤出死力。度自兴元请入朝也,权
舆上疏曰:“度名应图谶,宅据冈原,不召自来,其心可见。”先是奸党忌度,
作谣辞云:“非衣小儿坦其腹,天上有口被驱逐。”“天口”言度尝平吴元济也。
又帝城东西,横亘六岗,合《易象乾》卦之数。度平乐里第,偶当第五岗,故权
舆取为语辞。昭愍虽少年,深明其诬谤,奖度之意不衰,奸邪无能措言。
时昭愍欲行幸洛阳,宰相李逢吉及两省谏官,累疏论列,帝正色曰:“朕去
意已定。其从官宫人,悉令自备糗粮,不劳百姓供馈。”逢吉顿首言曰:“东都
千里而近,宫阙具存,以时巡游,固亦常典。但以法驾一动,事须备仪,千乘万
骑,不可减省。纵不费用绝广,亦须丰俭得宜,岂可自备糗粮,顿失大体?今干
戈未甚戢,边鄙未甚宁,恐人心动摇,伏乞稍回宸虑。”帝不听,令度支员外郎
卢贞往东都已来,检计行宫及洛阳大内。朝廷方怀忧恐,会度自兴元来,因延英
奏事,帝语及巡幸。度曰:“国家营创两都,盖备巡幸。然自艰难已来,此事遂
绝。东都宫阙及六军营垒、百司廨署,悉多荒废。陛下必欲行幸,亦须稍稍修葺。
一年半岁后,方可议行。”帝曰:“群臣意不及此,但云不合去。若如卿奏,不
行亦得止后期。”旋又朱克融、史宪诚各请以丁匠五千,助修东都,帝遂停东幸。
幽州朱克融执留赐春衣使杨文端,奏称衣段疏薄;又奏今岁三军春衣不足,
拟于度支请给一季春衣,约三十万端匹;又请助丁匠五千修东都。上忧其不逊,
问宰臣曰:“克融所奏,如何处分?我欲遣一重臣往宣慰,便索春衣使,可乎?”
度对曰:“克融家本凶族,无故又行凌悖,必将灭亡,陛下不足为虑。譬如一豺
虎,于山林间自吼自跃,但不以为事,则自无能为。此贼只敢于巢穴中无礼,动
即不得。今亦不须遣使宣慰,亦不要索所留敕使,但更缓旬日已来,与一诏云:
‘闻中官到彼稍失去就,待到,我当有处分。所赐卿春衣,有司制造不谨,我甚
要知之,已令科处。’所请丁匠五千人及兵马赴东都,固是虚语。臣料贼中,必
出不得,今欲直挫其奸意,即报云:‘卿所请丁匠修宫阙,可速遣来,已敕魏博
等道,令所在排比供拟。’料得此诏,必章惶失计。若未能如此,犹示含容,则
报云:‘东都宫阙,所要修葺,事在有司,不假卿遣丁匠远来。又所言三军春衣,
自是本道常事。比来朝廷或有事赐与,皆缘征发,须是优恩,若寻常则无此例。
我固不惜三二十万端疋,只是事体不可独与范阳。卿宜知悉。’只如此处分即得,
陛下更不要介意。”上从之,遂进诏章,至皆如度所料。不旬日,幽州杀克融并
其二子。
时帝童年骄纵,倦接群臣。度从容奏曰:“比者,陛下每月约六七度坐朝。
天下人心,无不知陛下躬亲庶政,乃至河北贼臣远闻,亦皆耸听。自两月已来,
入阁开延英稍稀,或恐大段公事须禀睿谋者,有所拥滞。伏冀陛下乘凉数坐,以
广延问。伏以颐养圣躬,在于顺适时候。若饮食有节,寝兴有常,四体唯和,万
寿可保。道书云:‘春夏早起,取鸡鸣时;秋冬晏起,取日出时。’盖在阳则欲
及阴凉,在阴则欲及温暖。今陛下忧勤庶政,亲览万机,每御延英,召臣等奏对,
方属盛夏,宜在清晨。如至巳午之间,即当炎赫之际,虽日昃忘食,不惮其劳,
仰瞻扆旒,亦似烦热。臣等已曾陈论,切望听纳。”自后,视事稍频。
未几,兼领度支。属盗起禁闱,宫车晏驾,度与中贵人密谋,诛刘克明等,
迎江王立为天子。以功加门下侍郎、集贤殿大学士、太清宫使,余如故。以赞导
之勋,进阶特进。
时沧景节度使李全略死,其子同捷窃弄兵柄,以求继袭。度请行诛伐,逾年
而同捷诛。因拜疏上陈调兵食非宰相事,请归诸有司。诏从之。赐实封三百户。
度年高多病,上疏恳辞机务,恩礼弥厚。文宗遣御医诊视,日令中使抚问。
四年六月,诏曰:
昔汉以孔光降置几之诏,晋以郑冲申奉册之命。虽优隆耆德,显重元臣,而
议政不及于咨询,用礼止在于安逸。朕勤求至理,所宝唯贤,顾諟旧劳,敢不
加敬。由是委宰制于大政,释参决于繁务。时因听断,诚望弼谐,迁秩上公,式
是殊宠。特进、守司徒、兼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集贤殿大学士、上
柱国、晋国公、食邑三千户、食实封三百户裴度,禀河岳之英灵,受乾坤之间气;
珪璋特达,城府洞开。外茂九功,内苞一德。器为社稷之镇,才实邦国之桢。故
能祗事累朝,宣融景化。
在宪宗时,扫涤区宇,尔则有出车殄寇之勋;在穆宗时,混同文轨,尔则有
参戎入辅之绩;在敬宗时,阜康兆庶,尔则有活国庇人之勤。迨弼朕躬,总齐方
夏,尔则有吊伐底宁之力。皆不遗庙算,布在简编,功利及人,不可悉数。而朝
论益重,我心实知。方用皋陶之谟,适值留侯之疾,沥恳牢让,备列奏章,塞诏
上言,动形颜色。果闻勿药之喜,更俟调鼎之功,而体力未和,音容尚阻。不有
优崇之命,孰彰宠待之恩?宜其协赞机衡,弘敷教典;论道而仪刑卿士,宣德而
镇抚华夷。啬养精神,保绥福履,为国元老,毗予一人。可司徒、平章军国重事,
待疾损日,每三日、五日一度入中书。散官勋封实封如故。仍备礼册命。
度表辞曰:“伏以公台崇礼,典册盛仪,庸臣当之,实谓忝越。况累承宠命,
亦为便蕃,前后三度,已行此礼。令臣犹参枢近,窃惧无以弼谐,重此劳烦,有
靦面目。伏乞天恩且课臣效官,责臣实事,册命之仪,特赐停罢。则素餐高位,
空负耻于中心;弁冕轻车,免讥诮于众口。”优诏从之。九月,加守司徒、兼侍
中、襄州刺史,充山南东道节度观察、临汉监牧等使。
度素称坚正,事上不回,故累为奸邪所排,几至颠沛。及晚节,稍浮沉以避
祸。初,度支盐铁使王播,广事进奉以希宠,度亦掇拾羡余以效播,士君子少之。
复引韦厚叔、南卓为补阙拾遗,俾弥缝结纳,为目安之计。而后进宰相李宗闵、
牛僧孺等不悦其所为,故因度谢病罢相位,复出为襄阳节度。
初,元和十四年,于襄阳置临汉监牧。废百姓田四百顷,其牧马三千二百余
匹。度以牧马数少,虚废民田,奏罢之,除其使名。八年三月,以本官判东都尚
书省事,充东都留守。九年十月,进位中书令。十一月,诛李训、王涯、贾餗、
舒元舆等四宰相,其亲属门人从坐者数十百人;下狱讯劾,欲加流窜。度上疏理
之,全活者数十家。
自是,中官用事,衣冠道丧。度以年及悬舆,王纲版荡,不复以出处为意。
东都立第于集贤里,筑山穿池,竹木丛萃,有风亭水榭,梯桥架阁,岛屿回环,
极都城之胜概。又于午桥创别墅,花木万株;中起凉台暑馆,名曰“绿野堂”。
引甘水贯其中,酾引脉分,映带左右。度视事之隙,与诗人白居易、刘禹锡酣宴
终日,高歌放言,以诗酒琴书自乐,当时名士,皆从之游。每有人士自都还京,
文宗必先问之曰:“卿见裴度否?”
上以其足疾,不便朝谒,而年未甚衰,开成二年五月,复以本官兼太原尹、
北都留守、河东节度使。诏出,度累表固辞老疾,不愿更典兵权。优诏不允。文
宗遣吏部郎中卢弘往东都宣旨曰:“卿虽多病,年未甚老,为朕卧镇北门可也。”
促令上路,度不获已,之任。三年冬,病甚,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