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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人-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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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觉,可是马达发出的隆隆声越来越响,时而是第一档速度的声音。时而又静了下来。很显然,那是德国人,而且他们正沿着这条路行驶。阿列克谢立刻心里凉了半截。

恐惧给了阿列克谢很多力量,他忘掉了疲倦和双脚的疼痛,从路上拐了个弯,沿着没人走过的地方费劲地走进了浓密的小枞树林,又迅速进入密林,伏在雪上。当然,从路上很难发现他。但是,中午的太阳已高悬在齿形篱笆似的枞树顶上;在这种太阳照耀下他可以把路上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响声逼近了。阿列克谢想起来了,在这荒无人烟的雪地上,他的孤零零的脚印一定很明显。但是,要离开已晚了,前面一辆汽车的马达声已经很近了。阿列克谢蜷缩在雪里。起初在小树林中间驰过了一辆扁平的装甲车,它的样子像斧头似的,涂着石灰。它的轮子嘎吱嘎吱地响着,一路颠簸着向阿列克谢的足迹拐进森林的地方逼近。阿列克谢屏住呼吸。装甲车并没有停下来。装甲车后面跟着的是一辆敞篷的越野小汽车,有个戴着高顶军帽的军官和司机并排坐着,这人把鼻子藏在灰色的皮领里,后面的高凳子上,摇摇晃晃地坐着几个身穿成绿色大衣、头戴钢盔的自动枪手。隔一段距离,又有一辆汽车驶过来,不过是大的越野车。它喷着气,履带哗哗作响,上面大约有十五个德国人一排排地坐着。

阿列克谢把身子紧紧地往雪上贴。汽车是如此地近,甚至有股热烘烘的烧湖了的汽油臭味喷到了他的脸上。他后脑上的头发动了一下,肌肉收缩成了一个个绷紧了的团块。然而汽车全驶过去了,气味也散发尽了,马达的声响远得几乎辨不出是从哪儿传来的。

等到所有一切都平静了的时候,阿列克谢费劲地走上大路,那路上清楚地印着履带留下的梯形痕迹,他就沿着这些痕迹继续赶路。他依照等距离的路程向前移动、休息,在走完一天的一半路程时吃东西。不过他现在走起来像野兽似的,很谨慎。惊恐不安的听觉捕捉着每种细微的声音,眼睛东张西望着,好像他知道旁边什么地方有只巨大危险的野兽在窥伺着、躲藏着。

他这位习惯了在空中作战的飞行员,初次在地面上碰到了一些活着的、没有遭受伤害的敌人。现在他沿着他们的足迹慢慢地往前走,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微笑。他们呆在这里既不愉快、也不舒服,被他们占领了的土地并不好客!甚至在这连续三天来阿列克谢没看到一点活人迹象的原始森林里,他们的军官也不得不如此戒备森严地驶过。

“没关系,没关系,一切都会好的!”阿列克谢自我鼓励着,仍旧一步、一步地往前移动着。他的脚越来越痛,他本人也明显地虚弱下去。对这些他尽量不去注意。嘴里无论是不断咀嚼小块嫩枞树皮,还是微微有点苦的白桦树嫩芽,或者是嚼烂得可以拉得很长的又软又粘的菩提树嫩皮,都已经欺骗不了胃了。

到黄昏时他勉强走了五段路。夜间他在一株倒在地上的一大段半朽烂的白桦树干上,放了一些针叶和枯枝,燃起一大堆篝火。这段树干也在慢慢燃烧,火不旺却热乎乎的。这时他就在雪地上伸开四肢睡起觉来,并本能地翻着身,时而是身体的这一侧,时而又是那一侧,使全身都感到温暖和生气勃勃。他不时地醒来,向快要熄灭了的火堆上添加一些枯树枝。火焰无精打采,还发出嘶嘶的声音。

半夜里暴风雪大作。头顶上的松树开始摇晃起来,惊恐地喧嚣着,呻吟着,哗哗地响着。强有力的雪纷纷地扫过路面,沙沙作响的黑暗在火焰上面跳起舞来。那火焰发出呼呼声,冒着火星。但是暴风雪没有惊醒阿列克谢,因为受温暖的篝火保护,他睡得很甜、很沉。

火能防御野兽。在这样的黑夜里可以用不着担心德国人,他们不敢出现在暴风雪的密林里。疲倦的身躯在烟雾的温暖中憩息着,不过即使在这个时候,已经习惯于像野兽那样谨慎的耳朵仍能察觉每种声音。黎明前暴风雪停止了,白茫茫的浓雾在黑暗中笼罩着寂静的大地。这时阿列克谢却感到:透过松树梢上的声响,透过落雪的沙沙声,可以听到远处的战斗声、爆炸声、机关枪的连射声和步枪的射击声。

“难道是前线了吗?这么快吗?”

第07节

晨风扫尽浓雾,在阳光下针状的霜闪烁着,夜里被镀上银白色的森林,似乎很高兴它的这种突然变化。鸟儿感到春天正在走近,便开始啼叫起来,歌唱着,叽叽喳喳地叫着。这时候,无论阿列克谢怎样凝神细听,他也听不见战斗的声响,既听不出枪声,甚至也听不出大炮的轰轰声。

雪从树木上落下来就像散发出一缕缕白烟,在阳光下强烈地闪烁着。一滴滴厚重的春水,轻轻响着落在某处的雪上。春天!在这个早晨她如此断然坚决地初次宣告自己的来临。

罐头里只剩下少得可怜的残食——几块布满香喷喷的油脂的肉,阿列克谢决定早上就把它吃掉,因为他觉得要不这样就站不起来了。他细心地用手指在罐头里刮了刮,手在它那锋利的边缘刮破了好几处,可是他好像还觉得没把油脂弄干净。他往空罐头里盛满了雪,扒开将要熄灭的篝火的灰色余烬,把这罐头放在微微发光的炭上,然后心满意足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完了这略带一点肉味的热水。他决定用这空罐头来煮茶,于是就把它放进衣袋里。喝热茶!这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发现,阿列克谢重新上路时精神振作了些。

但是,等待着他的是一件极度失望的事:夜里的暴风雪把道路完全埋没了,暴风雪用一座座歪斜着尖顶的雪堆阻截了大路,闪烁着的淡蓝色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的双脚陷在还没有结冻的软绵绵的雪里,拔出来要花很大的力气。手杖也陷进去了,真是无能为力了。

快到中午了,树阴变成了黑色,阳光透过树梢打量着林中之路。到这时阿列克谢总共才走了近一千五百步路,却累得筋疲力尽,以至于每往下走一步他都必须具有足够的意志力。他累得摇摇晃晃,仿佛土地要从双脚底滑走。他时常跌倒,有时在雪堆上静静地躺一会儿,把前额紧贴在咯吱作响的雪地上,然后站起来再向前移动几步。他真想睡觉,真想躺下去瞌睡一会儿,什么也不想,不动弹任何一块肌肉。一切顺其自然吧!他发愣着,身子东倒西歪,常常停下来,后来他咬痛嘴唇,使自己清醒起来,费劲地把脚拔出来再走几步。

最后他觉得再也不可能有一点力气使他移动一步了,而且感到若是现在就坐下来他就再也站不起来了。他满是忧愁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路旁边有一棵枝叶繁茂的小松树,他用最后的力气走到小树跟前倒在它身上,把下巴搁在树梢的枝杈里。压在坏脚上的重量减轻了一些,人也觉得轻松多了。他躺在带弹性的树枝上,享受着安宁。他想躺得更舒服些,就把下巴紧靠在松树的枝桠上,把脚一只一只地往回拽。它们由于不负载身体的重量,就很容易从雪堆里挣脱出来了。就在这个时候,阿列克谢的头脑里又闪现了一个念头。

不错,不错!不是可以把这棵小树砍下来,用它做成一根上面分叉的手杖吗。先把手杖往前挪,再把下巴搁在这个桠杈上,把身体的重量移到它上面,然后就像现在这样,再把脚朝前移。嫌慢吗?是的,固然是慢,但是不会那样累,而且可以继续赶路,用不着等雪堆沉下去变硬实了再走。

他就跪下来,用短剑砍下了小树,去掉了树枝,再用手帕和绷带裹住树枝桠,就试着上路。先把手杖挪到前面,再把下巴和手放在它上面,移动一步、两步;重又挪动手杖,再又把下巴和手搁在它上面,重新移动一步、两步。他一边走,一边数着步于,并给自己规定新的移动定额。

假如有个人从旁边看见他在密林里用这种莫名其妙的方法赶路,从日出走到日落这么长时间却不过行了五公里,速度像甲虫似的,大概会觉得很奇怪的。可是,森林里空无人影,除了喜鹊没有谁注意到他。连喜鹊这几天来都确信这个稀奇古怪的、三条腿的、行动不灵的生物是没有危险的,在他走近时也不飞走,只是不情愿地从路上跳开,歪着头,用好奇的黑珠子似的眼睛笑眯眯地望着他。

第08节

把手杖挪到前面,再靠在它上面,然后把脚移到它跟前……就这样在雪路上他又拖了两大。脚已经僵硬得一点感觉也没有了,可是每走一步,身子却感到剧烈疼痛。饥饿不再折磨他,腹部的痉挛和绞痛停止后又变成了一种经常性的隐隐作痛,仿佛空空的胃硬化了,因没劲而翻了个个儿,挤压着五脏六腑。

休息的时候,阿列克谢总是用那把短剑剥下一些松树嫩皮,用这些树皮、白桦树和菩提树的嫩芽,还有柔软的青苔来充饥,青苔是从雪下挖出来的。他把它们放在开水里熬煮。用从雪融化的地方采集来的类似漆过的嫩叶团,煮成茶,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快乐。热水使他的身子充满了温暖,甚至还产生了吃饱的幻觉。阿列克谢喝着有烟熏味和树枝味的热汤,好像整个地安下心来,也不觉得他的路是那样漫长、可怕了。

第六次夜宿他又安排在一株绿叶成荫的枞树底下,还在旁边一个簇拥着许多树脂的老树桩上生起了篝火。据他推算,这个老树桩应该可以烧一整夜。天还没有黑,松树枝上有一只看不见的松鼠在忙碌着,它在松树上吃松果,偶尔把空的和裂口的松果扔下来。阿列克谢这时候陷入在饥饿之中,所以对这小动物在松果里找到什么吃的东西也很感兴趣。他捡起一颗松果,抠去还是完好的鳞皮,发现里面有一粒黍子大小的单瓣果仁,像细小的杉木硬果。他用牙把它咬开,嘴里感到有股杉木油的好味道。

阿列克谢立即在周围收集了几颗完好的湿松果,把它们放在火边,又往篝火里加点树枝。松果的毛竖起来时,他就把它们的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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