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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南风-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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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靠着她,眼圈有点红,瘪瘪嘴说:“嗯,有可能。”

顾南风道:“很有可能是山西灾民,深受蒙古之害,无米下锅,无衣御寒,更不要说读书习字,香茶点心,镇日只能扒观音土吃,个个面黄肌瘦,形同鬼魅,战时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无处可逃,唯有求死。”

李慕一惊,“朕知道。”

顾南风继续说,“也可能是江南富庶之地平常农家的儿子。那么估计就不叫李慕了,而是……皇上的生辰是?”

李慕道:“六月初六,你可给朕记好了。”

顾南风道:“哦,那就很有可能叫李六六、李双六或者李重六,民间的名字大都这么起,要不就是李富贵,李旺财,李来福,李阿弟……”

李慕道:“太难听了点,朕才不要跟小六子一个名儿。”

顾南风:“或者是生在富贵人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长大花鸟鱼虫吃喝嫖赌玩一辈子,或是家道中落,无财挥霍,落魄浪荡,四处漂游。”

李慕道:“那不是废人一个,朕觉得做你也不错呀。”

顾南风无奈地笑,“是吗?臣上面六个姐姐,三个姨娘,每天都来正房溜达一圈,一人一句话说完得一炷香时间,随你做什么,对也好错也好,在她们那都是一句,‘男孩子就了不得了?迟早出祸害。’虽说不在乎旁人说什么,但好歹是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被人看笑话似的看着,也是不舒坦的……”

李慕道:“那确实不好,朕还是做皇帝吧,朕是皇帝就可以保护你了,顾小七,朕会永远保护你的。”

顾南风柔和的光晕里,轻轻勾起唇角,微笑说:“顾小七永远相信陛下。”

李慕却渐渐睡着,小身子一团软软的肉,紧紧贴着她,紧紧依赖。

往事

雪,缓缓散开,落地无声。

隆庆七年冬,天寒地冻,草木枯败。

他是山西驻军中一名小小百夫长,在岁末严冬时,披一身三十斤重的冰冷铠甲,守着边防重镇——大同。

今年的冬天这样漫长,漫长到酝酿出来年开春蒙古铁骑的铮铮响动。

所有人都在被迫等待,这一个冬天过后,牛羊冻死,饥鹰饿虎似的蒙古人挥舞着弯刀,为边境小镇,带来一场又一场血腥屠戮。

手中持着长枪,腰间挂着短剑,呼吸间都是白蒙蒙的一片,将心肺都冻出冰凌。

他叫左安良,他的父亲是朝中首辅,他在荒凉边境,做一名小小士兵,他生得一副好相貌,不似三弟细白皮囊,他有一张线条利落的脸,英武粗犷,他的身体里留着蒙古人的血。

他几乎已将左安良三个字丢弃,在大同,他们大都唤他阿良。

胡二虎摇晃着粗短的身子,抬高手,一掌拍在他肩上,操着一口浓重的山西口音说:“阿良,饿带你耍去!”

那时,一日美好,莫过于巡防后,躲在低矮简陋的营房里,喝上一口火烧火烧的烈酒。

春,万物伊始,蒙古人终究是来了。

这年,他未及弱冠。

哭喊声,厮杀声,马蹄声,咆哮声,战鼓声……

战场,不,是屠杀地,他一生都不会忘记,马叔齐肩而断的手臂还拽着他的铠甲,随同他的恐惧与悲鸣,一上一下地绕圈子。

大同失守,蒙古人的铁骑踏过边城,屠城,放火,淫□女,烧杀抢掠。

他侥幸逃脱,回撤怀仁。

大同——大政与鞑靼的第一道防线就此毁灭,怀仁、山阴、应县自是不在话下。

他提了校尉,依旧茫然,只想着,死便死了吧,没甚了了。

可是,他在校场上见到他,一身戎装,寒光猎猎,却是细致眉眼,清俊容颜。

他说,他要与所有将士同生共死。

五六年未见了,承贤。

阿良笑,他还是与儿时一般,空有一身意气。

隆庆八年三月,太子代父出征。

太子来了,打不过还是打不过。

这个帝国,腐朽太久,除非天地倒置,莫得延续。

承贤受了伤,肩上帮着绷带,露出结实匀称的身体,细白柔滑的皮肤。他召他来帐中,咧开嘴,傻呼呼的笑:“阿良,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承贤下颌还有血渍未尽,点缀着白皙皮囊,道不明的暗昧情愫。

左安良一拱手,恭敬道:“末将不敢。”

动作太大,伤口扯动,他疼得龇牙,却仍嬉笑道:“咱们打小一块玩,一起读书,一起练武,我虽是太子,但却什么都及不上你。”

“末将惶恐。”

昏黄的光,晕开他唇角浅笑,

阿良嗅到桃李芬芳,清甜甘冽。

大战,大败,他从死人堆里将承贤背出来。

他奄奄一息,低声说:“阿良,你救我性命。”

阿良,阿良背上一道鲜血淋淋的伤,他看不到,顾不了。

他已完满。

战不能战,便只得和谈,拖延时间,等待救援。

二十万禁军从各地调来,解山西之困。

承贤笑着说:“阿良,救命之恩,教我如何报答?”

他升了副将,这样快,半年间,从百夫长到虎贲营副将,旁人久而不得,他的心却悬起来。他说:“末将斗胆,愿调往京都,侍奉太子左右。”

他舍不下,承贤承贤,像迷惑人心的妖,只需往他眼前一站,他便已然目眩神迷。

承贤的妻,是阿良的妹妹,她叫宛之,娴静温婉,每每娇羞地,轻声唤他:“二哥。”

他随同太子大驾,游幸繁山温泉。他眼见着他们戒牒情深,恩爱和睦。

隆庆八年秋末,宛之诞下麟儿,单名慕,依着孩子父亲的排行,小名便为三儿。

有时,承贤抱着孩子,在他眼前,乐呵呵地傻笑。

阿良也笑起来,他在远方看着承贤快乐,渐渐觉得满足。

繁山行宫,深夜走水。

他慌了,承贤还在深睡。

人人都以为他疯了,烈火狂舞,安和殿眼看便要坍塌。左安良浇湿了衣衫,独自一人冲入火场。

他不要命了,他已爱到疯癫,他只愿用他卑微性命换承贤无恙。

仿佛回到一年前,残肢满地的沙场,阿良将承贤背出来,孤寂的背影,踽踽独行,他救了两条命,阿良的,承贤的。

他替承贤挡了落下来的横梁,半边身子烧伤,走出火场便倒地不起。

承贤守着阿良,焦躁不安,却手足无措,他第一次如此厌恶自己。

他害怕,这无端汹涌的情潮。

他念着:“阿良,阿良,你要醒来,待你醒来,我将性命还你就是。”

他被缚在透明蚕茧中,看着阿良苍茫无措,却只得默默看着,他乱了,心惊,胆怯,畏缩,却逃不开。

桃花开了又落,盛极则衰,万物循环,谁也躲不过的命理。

桃花坠在窗棱上,风拂来,将有几分颓败色彩的花带进内堂。

阿良醒来,瞧见清减的承贤,努力地笑,他嘶哑着嗓子,笑出一段悲戚,他只是说:“你没事啊。”

那就好,那就好。

长久的沉默,他已支撑不起,合上眼,沉沉睡去。

独留承贤对着梦中的阿良说:“等你养好了身子,我们便回去。”

那一个漫长的春天,永不凋零的桃花,漫天飞舞的柳絮,妙笔丹青,细细描绘,一桩缱绻缠绵,一处情好难分。

他们做许多事,附庸风雅,谈古论今,激昂文字,高谈雄辩,同怀赤子之心,他们互引知己,击掌为名,有生之年,要以江山社稷为任,内清吏治,外驱蛮夷,还苍生一个升平安逸。

他们论过的诗词,谈过的策论,奏过的曲调,辩过的学派。深深刻在左安良心中,至今明晰。

微醺的夜,满室酒香。

但左安良知道,他没醉,承贤也没醉。

他们滚做一团,在春榻上,承贤抚着他凉薄的唇,他张开嘴,伸出舌头,含着承贤纤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细细地舔着。

承贤的身体展开来,四肢百骸都熨帖着,他迷离着眼看他的唇,终于收了手,缓缓吻上去。

疯了,乱了,桃花落满地,碎裂碎裂,融进厚重泥土,再不相见。

纵我一生,只疯癫这一回。

他们将夙世的仇怨都宣泄在遮羞的布帛上,“嗤”、“嗤”,裂帛声,酣畅淋漓。

左安良脊椎右方的皮肤已再回不到原样,新生的肌肤,丑陋地咧着粉色牙龈,嚣张大笑。还有一道刀伤,纵横而去,狰狞可怖。

承贤轻轻吻上去,一寸一寸,暖着他,暖着他的伤,他的心,他的所有所有。

左安良被阵阵发痒,他唇上的温度,熏得他浑身酥麻。

他低哑着嗓音,沉沉道:“来,你来。”

承贤压着他的背,双手绕到他身前,揉着他,捏着他,令他苦,令他沉沦。

“我不想你再受伤。”

他只说:“你来,不怕。”

他低声诉说:“阿良,阿良。”

他侵入,他痛苦。

不,阿良,痛苦着承贤的快乐,心中如有甘泉潺潺流过,宁静婉转。

来,在我的身体里沉沦,直到天涯,直到末日,抵死缠绵。

承贤伸手去握住阿良滚烫的性*器,他一声低吼,喘息不定。

他们的身体连在一处,他们的呼吸一并急促,他们的起伏共同且快速,他们像从不曾分开的双生儿,今日终于不离不弃。

浊白的精*液混杂在一起,汗水黏腻,承贤潮红的面色是一颗诱惑的果,他吻过去,狠狠地,带着决绝的意味。

承贤伏在左安良背上,低声说:“从前,我总觉得丢了一件极其要紧的东西,却又记不起究竟是何物。原来,是丢了你,幸而,总算让我找着了。”

左安良身下有血,他半眯着眼,默默不语。

他已得救赎,就此完满。

闭上眼,但愿黎明永不到来。

承贤回到京都,左安良外调蓟州副总兵。

十里长亭,承贤为他送行,萧瑟秋风中,无言对饮。

翻身上马,有风盈袖,他狠心扬鞭,策马而去。

他不能,那是他妹夫,他不能伤了宛之。

一夕欢愉,一生足矣。

承贤立在风中,久久不去。他清瘦的背脊,孤独而坚毅。

宛之还是知晓了。她如往常一般,静静坐在小凳上,手边是在摇篮中酣睡的三儿,瞧见他进来,她仍是不动声色,一下一下推着摇篮。

“二哥走了?”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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